西安街头卖红薯

文/赵德铭

西安街头卖红薯

文/赵德铭

如今，在城市街头做买卖的，大概只有一个行业是不用吆喝的，那就是卖烤红薯的。

他是我的一位陕西商州老乡，已经年过不惑，在西安街头卖红薯。他腰里系着一块沾满黑灰的围裙，鼻尖和脸颊也常常沾着黑灰，那模样就像他烤出的红薯一样。守着用汽油桶制作成的同样朴实的大烤炉，把那柳条筐里早已洗干净的红薯，小心翼翼地一个一个塞进炉膛。等烤熟了，再小心翼翼一个一个地摸出来，放在炉口周围焐着。

烤红薯的香味四处飘散，馋得所有过往的脚步，都缓慢地投向他，也投向了他的烤红薯。孩子们经不住诱惑，纷纷用本来应该去买麦当劳或肯德基的钱，买上一个两个，边走边吃，直吃得手上和嘴上全都是黑灰。即使最时髦的城市小姐，也会买上一个两个，热热地拿在手里，一面将那黑乎乎的玩意儿，在两只兰花般的纤手上不停地交换着，并嘬着那通红的秀口，不停地吹着热气。她们如此走在大街上，便走出了城市冬日里一道靓丽的独特风景，也把烤红薯的香味弥漫在了整个城市之中。

我这个来自商州农村的城市人，一走近那位烤红薯的老乡，就闻见了一股山野、泥土和乡村的综合气息。他熟稔而又有几分神秘的动作，又常常把我迷住，让我忘掉了他是在做买卖，以为他是在表演魔术。每天傍晚曲终人散时，老乡便封好炉子收工。留下的炉子并不挪动，它朴实的模样，蹲在一隅，谁也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只有我偶尔望见它时，不禁寻思：它的主人，一定会像它一样，不被人们注意地窝在城市深处的一隅，舒缓一天的疲劳和一夜的酣梦！

我曾经目送他宽阔的背影，先是在十字街头的红绿灯下犹豫，然后沿着斑马线，穿过马路，直接融入城市里固有的繁华和斑斓之中。他的行动，标志着他虽然在深山里长大，但如今已经熟悉了城市里的交通规则。白天他出现在城市，并用烤红薯的香味向城市发布着他的存在宣言，晚上撤离之后，在不为人注意的一隅留下继续燃烧的炉子，标志着明天他会再来。

这一切告诉人们，他已经不是山里人在做买卖，只是把从城市窃得的时髦贩到乡下去廉价销售。他已经懂得易地交易、随行就市、投其所好等一系列市场经济的规则：先是把乡下最不值钱的红薯，用低价买来，用自己的精明把它烤熟，以数倍的价格卖给喜好吃它的城市人。他在做买卖时不用吆喝，而是用红薯的香味来招徕顾客，这些都让许多城市人感到敬畏。他虽然整天守着个烤红薯的炉子，但他所采取的这种“守势”，在本质上已经不同于我们山里人的种地。他弯腰弓背烤红薯的姿势，是他切入城市的一种最佳姿势。

每当我在街上行走而被烤红薯的香味网住时，心里便会油然生出一种敬意：热爱生活，追求生活的惟一途径，就是用自己的劳动，悦人悦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