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景琦
我的家乡是在豫东平原一个叫做逍遥镇的地方,它在附近很有名,之所以有名并非因为它的名字有着自由、洒脱的意涵,而是来源于传统小吃胡辣汤及其带来的经济收益。
很不幸的是,我的父母并没有太多的经济头脑,家庭始终比较贫困,再加上各种因素导致父亲精神状态不是太好,不与自己的朋友、伙伴来往,我家在村庄中的人情走动和日常交往也非常少。
因为贫困与缺乏交往,我家在村里成了边缘户,别人不但不会主动帮助,甚至还冷嘲热讽。
2002年之前,我家住的是瓦房,因为地势低洼,一到下雨天水会往家里灌。当我们有建新房想法的时候,邻居都极力反对。反对的原因很多,有的说会挡住他们家阳光;有的说施工会影响到他们已建成的楼房;有的嘲讽道,建什么房子啊,就这么住不就得了么?
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隔阂,让人们对故乡产生了复杂的感情。
施工的时候,附近邻居不仅不帮忙,还不让把建筑材料放在他们家旁边,也不让用他们家的水井。父母只好将建筑材料卸在1公里外的爷爷家,用舅舅的水罐车从爷爷家拉水。
年幼的我当然不知道这是村庄对边缘群体的排斥。当时的我知道,因为我们家穷,才被人欺负,我要通过自己努力挣回面子。母亲也不断地对我说,咱们家庭条件差,你要争气,学习要比别人好。于是,在这种朴素的生活意义下,我努力学习的目的就是希望以后自己能 跳出农门,让村里人不再小看我家。
我的高中就读于许家印在周口开办的私立恒大中学。这所学校,一般只有两种学生:一种是家里能够拿得出高昂学费的,另一种是通过自己努力学习,获得学费减免的。于我而言,只有努力学习,才能在这所学校里生存。在这样的竞争中,那种跳出农门重塑地位的愿望起了很大的作用。因为我如果回镇读书,就太没面子了。
眼前熟悉的一切,渐渐远离,即使身在故乡,心也无法融入。
上大学之后,我的视野发生了变化。四年时光,我总在想,自己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离开故乡的时间长了,相熟的人也渐渐陌生了。慢慢地,我也不知道以后回家乡要向谁展示,又展示些什么。
毕业后,我忙着工作,也忙着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在这期间,我觉得人生意义的获得、成就感的获得,是与整个社会环境、自己在他乡的境遇关联在一起的。而我与故乡,已经丧失了大部分的情感纽带。故乡,慢慢从村庄意义的故乡,变成了父母及相关联的亲戚朋友们。故乡,变得核心家庭化了。
随着读研与读博,我的生活重心也越来越放在他乡,以前还会经常翻阅有关家乡的新闻,也会为家乡的变化而感到骄傲。后来,这些新闻也慢慢淡出了我的视野,我只是偶尔会看一下,也会以更理性的眼光看待家乡的变化,并作出评判。从那一刻起,我认识到,自己人生的意义在他乡。故乡,已经回不去了。
今年回家,我觉得家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交流的人了。父母也没有什么朋友需要拜年走动。即使过年走亲戚,也就是十多分钟的路程。
而且有些不经常走动的亲戚,互相不了解,聊天有时候也会尴尬。一个几年没见的堂哥聊天时,他问我还在郑州工作么,我很尴尬地笑着说,现在在武汉上学,正在读博。然后,堂哥也只好尴尬地笑了一下。
因为确定没有什么人需要拜年,在家待着也比较无聊,所以大年初一那天,我们一家四口开车去了开封。看到别人在网上晒七大姑八大姨、各种小伙伴聚会的照片,我心里释然了,因为我知道自己人生的意义在他乡,不需要通过在故乡的所做所为展现自己,也不需要别人对自己现在做的事情进行评价。
虽然从大的社会背景来讲,我通过自身的努力,已经改变了家庭在村庄的地位。也可以说,我的家庭已经“翻了身”,进入了村庄主流。但从村庄层面来看,我的家庭却始终没有融入到村庄社会生活中。在父亲那一代的时候,由于自身经济地位,我的家庭无法进入村庄主流社会,且被村庄主流所排斥。作为子代的我,只有通过离开村庄的方式,改变自身的地位。
但是,即使我们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和社会地位,我家还是无法融入村庄的,因为我们所有的经济社会活动与整个村庄无关,村庄只是我们的一个出生地,只是我们心灵受到创伤的起点,而非全部;而我们现在由于经济交往与社会交往所产生的复杂情感都是在村庄外发生的,所以我们对村庄的情感在淡化、消逝。而村庄里的人,对我也很陌生。即使我取得再大的成就,我也是村庄社会生活的低度参与者。所以,我终究还是村庄社会生活的边缘群体。
回学校之前,我忘记给家里交网费了。姐姐打电话征求我意见,说交网费有两种方案,一种是一年交300元,另一种是3年交800元。姐姐又说,要不,就交一年吧,明年再交一年就可以了。在漯河的房子明年底就交付了,后年就不回来了,也不用交了。我想了一下说,好。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