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的天鹅

文/林清玄

与孩子一起读童话故事《丑小鸭》，才知道天鹅是会飞的，而且是候鸟，可以飞越半个地球。

“那，现在的天鹅怎么不会飞了呢？”孩子问我。我跑到图书馆借了一本书——《饲养天鹅的方法》，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中古世纪的欧洲贵族喜欢天鹅的姿态，认为天鹅是鸟中的贵族，于是就想把天鹅养在自己的庄园里，以炫耀自己的财富和品位。他们捉到天鹅后，用三种方法来使天鹅不能飞翔：一是把天鹅双翼的羽毛剪掉一边，使天鹅失去平衡；二是绑住天鹅的翅膀，使它无法起飞；三是缩短池塘的长度——由于天鹅起飞时需要很大的水面助跑，如果距离太短，没有足够的空间助跑，天鹅就飞不起来了。

前面两种方法过于残忍，又会伤害天鹅优美的姿态，所以人们普遍采用第三种方法。久而久之，天鹅失去了起飞的能力，甚至忘记自己也会飞翔了。那些能飞越高山大海的天鹅，就这样成了贵族的宠物。

有一次我到瑞士旅行，在卢塞恩湖里，看到一大群天鹅游到木桥边向游客乞讨食物。我的心中充满感慨：这些在湖边乞食的天鹅，可知道自己的祖先曾经自由地飞翔吗？

我一直深信，人的心里也有一只天鹅，但许多人受到欲望的捆绑，或在生活中被剪去了飞行的翼翅，或由于可供起飞的湖泊太小，久而久之，失去了思想和创造的能力，也失去了天空和自由的心。

我想起日本禅宗之祖道元禅师写过的一首悟道诗：“空阔透天，鸟飞如鸟。水清澈地，鱼行似鱼。”天空多么开阔透明啊！鸟飞得就像鸟。水是多么清澈见底呀！鱼游得就像鱼。

鸟飞得像鸟，有鸟的尊严；鱼游得像鱼，有鱼的尊严；人活得像人，有人的尊严。这是文明世界最基本的格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