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流过湖的河(散文)

2017-08-16 06:20鲁宗一
滇池 2017年8期
关键词:水潭秧田泥鳅

鲁宗一

1、飞流河

故乡沟壑纵横,群山怀抱,在林木苍翠和山花烂漫的山野间流淌出清澈的小溪,那溪水间花树同林,鸟语花香,那叮咚清泉流淌成溪水注入泱泱花草相伴的河流,其间有飞瀑玲珑,望着瀑布我喜笑颜开,仿佛看见我童年时散落的小白牙,比演花旦的演员都要喜笑百个一百倍,一千倍。

河流变成瀑布是非常美丽壮观的,特别是瀑布边悬崖上的山花野草随风飘动摇曳,让人心花怒放,本来这瀑布就是一座“水菩萨”半蹲在那儿,从头上直倾而下,在胸间飞流直泻,覆盖着前屈的双膝,似碧绿的玉带直落深潭。瀑布是水,可是她出现了不同的颜色,从额头流下时是雪白的,肚脐下是碧绿的,流到脚下就成了墨绿色阴森森的深水潭。

飞动的瀑布,激起五颜六色美丽的小花,那潭是墨绿色的深不见底,那飞瀑是挂起来的,她突然飞起来了,有多快谁也不知道,像闪光的利剑吧!那深水潭同样是深不可测,那是无法想象的水帘,这个空间特别大,广阔无垠。河流的源头竟是深山峡谷、乡野传奇、人间趣事,比海水空阔。

那深水潭里就有神秘的故事,一个沙姓祖宗曾经把自己辛辛苦苦积攒多年的十二驮银子,连马带银赶下深水潭,沙姓祖宗认为那是最理想、最安全的储藏地方,谁知道他们的银子被住在潭里的泓珑女妖精收下了。冬季里,河水变小,沙姓人就组织人马堵住上游的水在潭边安置水车,他们要抽水取银子,可是刚抽完一半水,潭间突然升腾起筛子般粗大的乌云,飘升到深潭上空。霎时,电闪雷鸣,一阵震耳欲聋的万钧霹雷之后,犹如鸡蛋般的冰雹砰砰啪啪打下来,抽水的人们来不及搬水车,抱头就跑,跑到不远处的石房下躲着看瀑布潭,那瀑布潭水花四起,浓雾滚滚。抽水领头的沙猫突然叫起来:“瀑布飞起来了,瀑布飞起来了”,人们顺着瀑布方向望去,那瀑布在乌云浓雾间飞动起来,色彩斑斓,无比耀眼,其间还看到一条磷光闪烁的长龙在空中舞动,一忽儿又闪現出一个身着红衣绿裤的美丽姑娘,那姑娘还提着一个篮子,里面泛起银白的光 ……

这是沙大爷说的,沙大爷经常把瀑布潭的故事挂在嘴边,更令人不能忘怀的是:沙大爷说那瀑布会飞起来。

瀑布飞起来,而且飞出长龙,长龙霎时又变成美丽的姑娘。从此,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会飞的瀑布,还有腾飞的长龙。我的脑海里注满了许多会飞的而且变幻莫测的龙神故事。我想瀑布里的长龙是千姿百态、千变万化的。

源头的河水瀑布会飞,那么流淌成山河后的情境又是怎样呢?童年在山河的两岸在水草里或在雾里摸爬嬉戏,我是喝着山河的水长大的,是那从瀑布潭流淌出来的河水滋润着我,可以从早晨玩到天黑,没有疲惫之感更没有瞌睡之意,摸小鱼,做小碾房,光着身子与同伴玩家家,滑小

沙坡,翻滚着身子滴溜溜滑进河水,多凉快舒坦啊。

终于在一个细雨蒙蒙的早晨,我和阿芬一起放牧,那山河奔腾汹涌一泻而下,这时,我忽然看见山河飞起来了,霞光映照下的河流变得五彩缤纷,山河不仅飞向天空飞向山野,而是飞向潍河,我喜欢潍河的故事。看着山河的浪花一个压着一个,崩雪似的重叠起来,又落成一个个漩涡,冲在堤岸上的浪花被挡住后,又返身退回去,和后面冲上来的浪花碰在一起,那浪花仿佛就是万绿丛中花的海洋浮动在那花团锦簇的花海之中。

“我看见山河飞起来了!阿芳,你看!”顺着我指的方向望去,浅红色的河水冲撞着堤岸,柳枝不停地迎送着向前奔流的河水,荡秋千似的来回窜动。我和阿芳把牛儿赶往河边的草地上,那牛们平日里总是要借饮水之机游过河水到对岸,千呼万唤或丢小石块猛烈追打吓唬都不起作用,越是吓唬越是叫唤,那牛们更是举头甩脑相互簇拥着游过河,其实对岸的青草也不多,这是牛在玩游水浴,边游边玩,到了对岸还是被对岸正在割草或放田水的大叔大婶连吼带打赶下河,一个来回游够了,牛们还是静静地听使唤回岸吃青草。

这次我看到山河飞了,牛们望着汹涌的河水震住了,望着河水,竖起耳朵倾听,仿佛被惊呆了,收住前腿,走到田埂边刷刷的吃草,一会儿水牛们又竖着耳朵听水波撞击的浪涛声,似乎有不敢越雷池一步的感觉……

我拉着阿芬的手说:“这是潍河!”“什么潍河?我不知道!”阿芬脸上泛起惊讶的神色叭达叭达眨着眼,望着湍急汹涌的河水,我对阿芬说 :“《老水牛爷爷》的那个作者,就是写潍河,写潍河两岸发生的事”,那浪涛一个接着一个,忽而迭荡,猛烈地卷起巨浪冲击着堤岸的柳枝,一棵棵柳枝被那巨浪冲打着千百次,发出“哗,哗”的声响,总是还原到原先的位置,让我看到那柳枝柔软的个性,平日里春风吹动着柳枝,那柳条或轻盈飘动或随风漫舞,让我看到的是枝条的晃动,风是抽象的风,我只能看到柳枝的摆动,而山河上的柳枝令人惊心动魄,有着箭在弦上之感,一旦柳树被冲倒,那柔软的枝条就会随着树身而倾倒,可是那树身似乎不会轻易倾倒,汹涌的河水似乎不想伤害柳树枝条,河水好像懂得在夏季里是柳树枝能遮阴呵护了自己,减少了骄阳对自己的暴晒与催赶。

我看到一棵成长的柳树,看到一个成熟的身姿。

柳枝是苗条的形象,而阿芬的身姿就像是细嫩的柳条,她才十八岁,就抽动着苗条的腰身,嘴里还哼着亮丽的山歌 :“河边柳树河边生,河边河水河边涨……”

我听到银铃碰银铃似的歌声,那音质同河水的浪涛聚合在一起,歌声和“哗哗”的水声似乎合成一曲动听的音乐,这音乐飘荡在整条河两岸的山谷间,早晨的天空,在那浓厚的云层空隙间,投射出一缕缕绯红色的霞光,不远处村庄的房屋在绿树的遮掩中时隐时现,慢慢地变得清晰起来。满河里都翻滚着红褐色的浪花,活像一片摇摆不定的彩霞映衬的田野,层层水浪,你追我赶,相拥相簇,夹着哗哗的涛声,向前涌动,奔流不息,我目送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水浪,变成小溪小沟,变得模模糊糊,转向山峦起伏的龙嘴弯,这时,我隐隐约约看见那河水飞动起来,似巨龙腾空而起越过群山投下遥远的远方。

2、鸡嗉林

回忆童年时期的故事中,鸡嗉林成了我难以忘怀的童年树林。那几十棵鸡嗉树长在两条小溪交混处的三角地带,这里土地肥沃潮湿。鸡嗉林间流淌着一条润物细无声的小溪流,小溪流很细小而发出细碎的声音,那声音就像童年的歌曲,非常婉转动听。小溪在鸡嗉林中绕了个“S”形后从高坎石缝间飞溅而滴落发池溪,发池溪是从鸡嗉林下流过的一条溪水沟。

鸡嗉林里有一棵一围多粗、歪斜的鸡嗉林,树根长一人多高后又歪斜着横长,也许那鸡嗉树在幼苗时被断落的树枝撞打或斜压才横长。童年时的我一放学就爬到歪斜鸡嗉树上,只要爬上一道树根,就可以爬到歪斜树上,树身躯干虽然歪斜着,可是它粗大壮实,还有凹凸不平的许多小树蹬,除了小树蹬,树身上还长着手腕粗的树杈,扶着树杈可以慢悠悠地一步一步往前走,悬空的树身离地面有三五米高,那躯干上有许多侧枝分岔出来,密密匝匝的碎树叶围拢来搭成“猴屋”。“猴屋”有歪斜的树躯干做底撑,侧边有许多坚实的枝干护着,坐在“猴屋”里仰侧卧伏都不会轻易掉落,也就在“猴屋”里,几个小伙伴一起诵读:《刘胡兰》、《杨根思》、《黄继光》、《小八路》、《地道战》等连环画,由于浅显易懂,图文并茂的内容形式让我们百读不厌,如身临其境,并商量着除了在鸡嗉树上“猴屋”里站岗放哨,还商量着去挖地道,当小八路,英勇杀敌,保卫家乡,保卫祖国。当时的训练活动是上树隐蔽,站岗放哨,保护陀螺村,严密监视村口动向。把连环画的情境融入到自己的游戏情境,也许就在这个时候,在我幼小的童年心灵里种下了喜欢阅读的种子,炎炎烈日的夏天周末,鸡嗉树上雀鸟欢喜声伴随着小伙伴们“猴屋”里阅读声和歌声,仿佛奏成一曲陀螺村鸡嗉树悠扬的欢歌。

一次突发的机会,还是那鸡嗉树让我躲过了一场灾难。

那是一个夏日,我在离鸡嗉树不远的包谷地找满一箩猪食草,来到那歪斜树下,刚把篮子往树身靠着放下,不远处一只金灰色的狗龇着牙狂吠着向鸡嗉树箭簇似的狂奔而来,我被吓得惊慌失措,“唿”的一下,蜷起双脚抱着树身往上爬,刚爬几磴再缩脚时,那猛兽灰狗就冲到树根,紧接着我听到“唰唰唰”的声音,那是猛兽爪子撕裂树皮的声音。

我竖起头发蜷缩着身子,爬到树弯处的安全地带,回头俯视树下那猛兽灰狗,让我惊呆了:那猛兽灰狗人样的直立着身子,闪动着前腿剧烈的撕抓树身,那“唰唰”声不断震颤着鸡嗉树一起吞噬样似的。忽然,它的尾巴“噗噗噗”地拍打著地面,地面上枯草树叶四处飞溅,它是一只狼,是一只凶恶的狼,它比狼还凶。

我攀爬过树弯,爬到“猴屋”里蹲着,再看那兽物灰狗时,那直立的兽物身子忽然向后倾倒,倾倒了的猛兽灰狗再次直立身子龇着牙撕抓起树身来。

我颤抖的身子镇静了些,手揣摸着衣兜,弹弓还在,再往兜底一摸,还有十几颗马牙石子。我浑身来劲了,举着弹弓上好石子,对着那猛兽狗头打去,“啪”的一下打着狗头,可是它没叫出声,还是不停地撕咬着。

不顶事,换颗带尖角的马牙石,又是“啪”的一下,那灰狗猛兽惊叫一声,发出呲嘴的哼哼唧唧声,仿佛要吐出什么怪物似的,哼着叫着夹着尾巴,带着一副丧家之犬的狼狈模样逃离鸡嗉树林,原来这一枪的石子是打进了狗嘴,它才拖着无奈的身子夹着尾巴逃离。

事后我才知道,那灰狗被我妈在一次收豆回来的路上用镰刀打过,因为它险些把背豆子的我妈扑翻。它仿佛向我报仇雪恨。

鸡嗉林救了我,鸡嗉树让我给妈报了仇,我在鸡嗉树前磕过两次头。

3、东瓜河

东瓜树的用途可多哩。夏季里绵密的冬瓜树林点缀着丰厚肥溢的大片大片的心形树叶,让人们充溢着夏天嫩绿肥美的感受,散发出一种淡雅的馨香,我们感觉不仅是夏天来了,而是活泼有趣的夏天摘东瓜叶的时节来了,我们鹅滩村有一片秧田,夏天里都要摘东瓜嫩枝叶一箩一箩地分撒在挖翻的秧田里,那一茬一茬的秧田,都必须是翻一个跟头似的,撒上东瓜嫩枝叶后还要在秧田里走上好几十圈把冬瓜汁液踩进稀泥里,当稀泥在脚板和脚趾缝间迸涌时,真令人心里痒酥酥的,又觉得十分有趣。

在秧田里来来回回跟大人一起一圈一圈踩着,直到把所有的冬瓜枝叶踩进稀泥里,这一年的秧田底肥才算上足了。

施撒冬瓜叶秧田不仅虫少,而且泥土肥沃,秧田里的水都是呈墨绿色的。那段时间各家承包的秧田浸满东瓜叶的秧田水黑压压的,而且肥水不流外人田,秧田水浸过泥土饱和足已。一阵阵清香扑面而来,瞬间旋转着掠过田野山洼……

东瓜嫩枝叶肥了秧田,秧田的各类小虫随之减少,那些泥鳅们在秧田稀泥里悠然自在,东瓜枝叶对它们影响不大,鹅滩村的人们都叫这些泥鳅为东瓜泥鳅,撒过东瓜枝叶的泥鳅既肥又壮,也许这是泥鳅长肥长胖的好时机。

如果在秧田里施畜粪,虫类繁殖特别多,在稀泥土里,许多杀虫药剂都杀不了那些小虫,一旦稻谷种撒下去后,那些虫们就从稀泥土里翻江倒海般进行报复,它们把冒芽的稻谷种翻了个底朝天,让稻谷种见不到太阳,吸收不到空气而被焐死在深泥土里,所以鹅滩村的秧田少不掉东瓜树枝叶。

说到鹅滩村秧田的故事,还有一段空寂神奇的泥鳅故事呢:在一个夏末午后的一天,一个名叫沙波的鹅滩村青年,是个懒汉,他懒得去摘东瓜树枝叶,在秧田里撒了黑压压的牛粪,一天,他在秧田里挖到比拇指粗有一尺多长的一条泥鳅,沙波觉得自己孤独一人现在有伴了,他要把这泥鳅养起来。于是,他把泥鳅裹进蓑衣后,一到家立刻就把那泥鳅放进大水缸里,还给缸里的水换上清水。

那泥鳅摆了一下尾巴就静静地躲在缸底的一角,似乎是在酣睡,沙波在缸壁敲两下也无动于衷,泥鳅睡得死死的。

下午太阳偏西起风了,那泥鳅在水缸里晃动了几下尾巴,沙波的房顶上掠过几朵乌云,转瞬间,天空布满乌云。那泥鳅拍打着尾巴蹦了几下,一声霹雷,倾盆大雨向着鹅滩村倾袭而来,霎时间,山上滚动着箱子柜子般大的石头,羊群似的奔涌而来,啼鸟惊飞,牲畜们四处逃窜,主人沙哑的叫唤声消失在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中。刚握住斗笠,身上的蓑衣又翻飞起来。

鹅滩村暴涨了,河里的石头随着洪水滚动起来,石带着沙,沙裹着石,其间游动着一根一围多粗黑压压的老东瓜枯木样的怪物,那怪物举头探路,甩打着尾巴把那些滚动的石头横扫两边,那怪物在浪涛间力挽狂澜,河里的枯枝树木,怪石嶙峋都为其让路。

沙波家水缸里的泥鳅翻滚着身子,激起阵阵浪涛,它的尾巴“扑腾”一下,打一个大炸雷,沙波惊慌失措,掩耳走到缸前,见那泥鳅在缸里正在扑腾翻滚吐着小泡,有着喷云吐雾之势,沙波震惊了,抬起木瓢舀起泥鳅“砰”的一声泼向暴风骤雨的院坝里,泼出去的泥鳅金光闪烁,一道弧光闪电似的过后,雷声偃息,暴雨骤停,转瞬间,泥鳅变得无影无踪。河流里硕大漂流的黑枯木一眨眼,光芒四射,腾空而起,一条五彩的巨龙在天空舞动起来,乌云消失,天空碧蓝如洗,浑浊的河流里翻滚的石头倏忽间停滞在河水中。河水清澈如镜,映衬着碧蓝的天空,山光树影,雀鸟飞翔,美丽的图境在河流里一幕幕晃动起来。几年后,鹅滩村两岸长起郁郁葱葱的东瓜树,绿叶相拥,绿树成荫,鹅滩河变东瓜河。

鹅滩村的人们都说那泥鳅是龙的儿子,那暴涨的河流里游动的是龙母,她是来寻找龙子的。懒汉捉拿泥鳅河水暴涨事发生后,那懒汉变得勤快起来,他不再往秧田里撒牛粪。每年夏季沙波都摘东瓜树枝叶到鹅滩秧田里育肥秧田,播撒墨绿的壮秧苗。

4、滚水潭

滚水潭是鹅滩河在一道十几米高的石砍倾泻如注后,冲积而成的绿荫潭,潭里坐落着许多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石头,有的像蘑菇包,有的像羊毛毡帽,潭水间有一对巨大的水牛过河石,称水牛石,那水牛石稳稳当当地游落在潭水间。春风过后,树林里的画眉鸟会“叽叽喳喳”叫着飞到滚水潭的石牛身上喝水,水牛的半个身子拽满了绿色的青苔,这对水牛霎时间成绿色耗牛,须须绺绺的青苔随着水波晃动着,那石牛好像在潭里游动起来。

滚水潭十几米高的石坎上面是滚水坝,河水坝里的水被挡往河两边的大小沟里,湍急的沟水向前奔涌汩汩流下河边田野。

滚水潭的水常年有坝上河水滚落,潭里清水泱泱,除了那水牛石外还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石头时隐时现,石头缝里有许多细鲤鱼,细鲤鱼是鹅滩河里味道最鲜美的鱼类。离滚水潭不远的鹅滩村,一名捉鲤鱼的年轻人,人们都叫他:“里鱼”。他只捉鲤鱼,鲤鱼又是最难捉的鱼,它在石头缝里有鱼窝,鲤鱼身细溜滑,游动自如,下渔网也很难捕到,能找到鱼窝的就是里鱼,里鱼在滚水潭的浅水滩石缝附近先寻到鱼类的流向,找到鱼窝后,用树枝野草围堵起来留一个小洞口,在洞口织好网兜,然后用一根竹竿往石缝里戳动,那惊慌的鲤鱼四面受阻,只好顺着留下的洞口游出,钻进网兜乖乖做了俘虏。

滚水潭石牛底下就有许多鱼洞,那些鲤鱼以石牛上晃动咫尺的青苔作为掩体,一晃眼来去无踪,深藏不露有时你以为那鲤鱼钻鱼洞了,其实它是隐藏在青苔下面,当你前脚离开水潭后脚还踩在潭边上,那鲤鱼就轻快的钻出青苔,一派怡然自得的情景;当你以为那鱼会藏在青苔底下,等它出来想用叉捕杀时,拿竹竿东戳西捣,折腾半天,也没能看见鲤鱼的踪影,捕鱼人里鱼站在河边表情淡漠,心里有几分寂寞,望着波澜盛涨青苔晃动的春水盈潭,却无赤鲤跃波,里鱼只好在滚水潭里觅桃花,潭水中分明洋溢着青苔,青草和潭边野花散发的芳香,一种莫名的情切感在里鱼的身体里慢慢滋长,他按捺不住身体的燥热,脱衣解裤倾入潭水鱼样的游起来,嘴里情不自禁地哼起《青苔歌》:“好久不走这方来,这方凉水起青苔;扒开青苔吃凉水,这回好吃二回来……”

里鱼一会在潭里推波助澜,一会鸭子翻身,时而仰游,时而侧游,他想游到石牛那儿,爬上石牛坐到上面观察水牛石周围的鱼。正欢快的游着,突然感到小腿肚像被刀猛刺一般疼痛起来,小腿肚上的筋道猛烈地扭翻起来,像被搓扭的绳索一下子绷直了,他咧开嘴巴想大声吼叫,可是又喊不出声……

里鱼伸手弯腰去捏腿肚包,趔趄的身子翻了个跟斗 ,一口水呛进了他的嗓子,幸好里鱼平时水性不错,一手捏腿肚包,一手捂头露出水面,过了一会,他那抽筋的腿肚包好像松了些,里鱼慢慢的想游回刚才下水的河岸边。

他捏着脚,不敢放松,快到河岸边。里鱼才松了口气。望着热辣辣的太阳当照着,他向水牛石方向望了一眼,水牛石旁光芒四射,刺眼的光芒让里鱼睁不开眼睛。里鱼一手搓揉着眼睛,终于努力的睁开一只眼,晃动的金光过后,闪现出一对赤红色的黄金鱼,那鱼游动在水牛石旁,像鲸鱼似的喷着水。眨眼间,那对金光闪闪的黄金鱼一晃眼消失了……

里鱼上岸了,滚水潭的一切是像是在做梦。这是他亲眼看见的,可是他现在觉得异常神秘,金光闪闪的黄金鱼怎么会依附在水牛石旁呢,那黄金鱼一前一后,有一拃多长……

第二天,里鱼专门从家里带了个空酒瓶,空酒瓶里卷着个纸条儿,瓶口封的严严实实的,来到滚水潭边,手一掷把酒瓶丢进潭里。连续丢了两三天,直到第三天晚上里鱼做了个梦,梦中有人递给他一张纸条:“潭旁巨崖,时空留言。”

里鱼醒来,摊开手掌黏黏糊糊的一片潮湿,没有纸条儿,也没记住那两句话,只记得潭旁巨崖,递纸条的既像老者,又像少年,是男是女根本分不清,只记得递纸条的那只手白格森森的,清秀灵巧,光洁细腻……

这一夜,里鱼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他整夜的浮想联翩……纸条上,他是这样写的:“如果你拾到瓶儿,是男人请封好放回河里,若是姑娘女子,一是托梦托福来,二是沿河上来滚水潭相遇,可有婚姻缘分……”

里鱼的梦是托来了,可是他觉得太神奇,潭旁巨崖上怎么能有留言呢,天刚蒙蒙亮,里鱼就抬着鱼叉提着网兜前往滚水潭走去。

从滚水潭的下游河上来的里鱼,听到柔情似水的歌声像雾气一样从滚水潭边传来:

“阿妹天天哭泣,

阿哥你沿河上来,

泪珠儿可遇着你

……”

里鱼一下子被惊呆了,一个身着红衣服的女人站在滚水潭边,那女人体态惊鸿,貌若落雁,真是个面容儿堪美,背影儿难描的女人,女人手里握着长篙忽左忽右的晃动着,有一阵那长篙忽起忽落在激起的水涛上变成弯弓。

原来这女人是鹅滩村头的阿巧,阿巧跟小男人是订过婚的,可是那小男人一进省城里打工后就杳无音讯,春秋寒暑几度,阿巧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小男人的来信和回音,一年多时间,让阿巧凄神寒骨,悄怆幽邃,就像潭中水牛石来去两相难,让其潸然泪下,似雨滴,泪流满面。

是阿巧在滚水潭下游拾到那空酒瓶的,阿巧先给里鱼托了个梦,其实她也不知道巨石留言,只是小时候听爷爷讲过滚水潭的故事,迷迷糊糊的想起留言事……

里鱼在滚水潭没有捕到黄金鱼。可是阿巧带他一起在潭边巨崖上找到留言:“鹅滩山凹十二凹,凹尾在蝌蚪;鹅滩河水九道湾,水尾在鹅滩。——明,滚水潭記。”很显然,这是为谭西沟和潭东沟而题的,滚水潭的水灌溉着上千亩的山地良田。

不久,题字被县文物保护单位列入县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专门拓字立碑为第一批县级文物。里鱼和阿巧喜结良缘,两人被推荐招聘到县鹅滩山庄鲤鱼塘管理员,专门养殖细鲤鱼,捕拿细鲤鱼供山庄做特色菜使用。

5、撒麦湖

撒麦湖原名叫撒麦箐,芭蕉叶型的撒麦湖,南北不过里许,东西却很长,东宽西窄。站在西口往东望,微风过后草坪摇头晃脑的向着宽阔的东西延伸,变得有些寂阒而苍凉,四周高大的树木郁郁葱葱,那些松树、青栎、刺栎树、麻栎、棠梨等,树林里有画眉、斑鸠、杜鹃、竹鸡、猫头鹰、黑头翁、白头翁……春天里撒麦湖

四周群山环绕,树木茂密,古木苍天,春夏秋冬,湖水清澈,水位落差的很小,百鸟欢唱,这么大的一条箐,只有一条沿着树木山脚积水的小水沟。

雨季里树木草坪把那雨水吸饱喝足,春夏里让雨水浸出,流进沟里,箐沟里淌满清澈甘甜的水。绿茵茵的青草箐,湖的四周群山环绕,树木茂密,古木苍天,没有出入的流水。后来却变成一个清澈如镜的撒麦湖,其间有一个神奇动人的故事。

有一个叫罗牧山的鹅头村人,开荒种地很有名气,他由此变成鹅头村的大富主。这个罗牧山要来开撒麦箐,他说,撒麦箐远古撒过麦。

于是,罗牧山请了十五架牛天亮犁到天黑,第二天到山箐要继续犁地时,发现头天犁好的荒地完全恢复了原样,看上去像是根本没犁过似的,那绿色的青草还是齐刷刷严丝合缝长在上面。罗牧山感到非常奇怪,他又请来头天那十五架牛把地再犁翻过来。可是第二天去看时仍然恢复了原样,罗牧山有点不服气,自己开了这么多荒山田地,才成了富主。今天这山箐地太神奇了:犁翻还原,再犁翻还是还原。现在他要请了十七架牛连续几天都去犁。

到第七天太阳刚落山,犁牛的人们觉得四肢瘫软无力,相约着到箐边半坡树下吸草烟,准备吸完一袋烟再解牛收工,困倦的骡马先不能卸鞍,同样犁了一整天困倦的牛也不能一下子卸档,要不会当场毙命的。牛倌们磕着烟斗要准备收工时,荒地上空一抹碧蓝,闪闪发光,奇迹般的悬在半空中,一个电光扑朔迷离映入眼帘的时候,湖天一色,天蓝蓝,水蓝蓝,深箐是一片湖水的世界,湛蓝湛蓝的湖水里各种鱼类推搡着,浩淼壮阔的湖水,让牛倌们惊魂失魄,震颤不已,他们的耕牛和犁具都沉浸在这碧波浪涌的湖水底……

传说这次山箐成湖水,是来了一条白蛇龙女,这龙女需要修炼八百年,才能成为真正的龙女。龙女其实来到山箐有好几天了,当她看到有这么多的人和牲畜在这里劳作,总是下不了手,本来第二天的夜里趁人畜离箐时,她要准备蓄水了,但是龙女想再给罗牧山和牛倌们一些机会,让犁翻的土垈恢复还原,到一定时候,罗牧山们会放弃犁这片山箐后再蓄水变湖……

这龙女来这里几天都是东躲西藏,因为自己还不是完全的龙女,就是腾云驾雾也只是一阵子,就要像白素贞似的现原形,现原形的蛇龙女最好是身藏深潭或湖水里。

那天蛇龙女躲藏在鹅头村山后的大森林里,她本来是扮成牧羊女在树下的石头上做针线活。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阵猎狗的叫声,树林里跑出只山麂,猎狗可能是追山麂来了,蛇龙女惊慌失措,来不及收针线就往深树林跑,由于跑的心慌心跳,跑着跑着现身蛇形:头上长着鲜红冠,全身鳞片金光闪烁,没有龙手龙脚龙爪,而那龙尾横扫树枝,地上的树叶飞动起来,整片树林风生水起,那猎狗警觉,放弃对山麂的追赶,风风火火向蛇龙女紧追而来。蛇龙女毕竟是蛇龙女,她只能连滑带梭,那是晃动的尾部在流血,也许是挂上树枝挂破了,箭镞样的四五只猎狗紧追不放,眼看就要追上蛇龙女了,情况十分紧急,如果一追上被猎狗撕身,那她的修身炼意一切都成烟云。

恰好来到撒麦箐头半坡栎树下,猎狗刚要咬住蛇尾,蛇龙女“唿”的腾空而起,鲜红的龙冠电光样的闪动着,带着蓝天碧云,喷云吐雾直倾撒麦箐,箐里涌出一潭湖水……

那些犁地的牛和犁具都沉在湖底,只是没有伤着任何一个牛倌……

第二天一早,鲜红的太阳出了一竿高,罗牧山心事重重,脸上似乎带着幽怨来到湖边,天蓝色湖水忽然间变得清澈如镜,那十五架牛栩栩如生在湖底犁地,在细眼看时,那牛和犁都是青灰色的石头……一阵涟漪轻拂而过,湖水变成天蓝色,湖底的牛和犁一晃眼,被涟漪盖上……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撒麦湖水清澈碧蓝,满箐满湖。一天时至中午,罗牧山抬着一把锄头来湖面看着,当他走到湖东头小山凹处,看见一个苗条俊秀的女子在湖边搓洗衣服,那女子一搓,罗牧山一用劲,再一搓,再一用劲,罗牧山把那锄把都握出汗了,心里既紧张又兴奋。罗牧山望着这窈窕的女子觉得十分奇怪,就走过去打了一个水漂,见那女子抬头就问道:“妹子,你是哪村的,是新嫁来的吧?”“我是北村柱宝家的,我晓得你,罗大哥,你不会带人从这凹口处开挖一条小沟通道吗?”

“好,妹子,你忙着吧,我去看看……”罗牧山顺着山凹处走了一段路,心想:北山那个傻乎乎的柱宝怎么会有这么俊的媳妇,当他返回头细眼看时,一条白蛇巨蟒头上龙冠鲜红,全身鳞片金光闪烁,后半身浸在湖水里,那龙冠仿佛是亮给他看似的。罗牧山一下子晕倒在山凹处,等他醒来,浑身起鸡皮疙瘩,那亮丽无比的蛇龙女无影无踪,湖面上泛起鱼鳞似的波纹……

罗牧山跑到北山村柱宝家问:“你娶媳妇也不去告诉罗哥一声……”

“罗哥,我娶哪个媳妇了,还没做梦呢?”

“真的?”

“哪还有假的!”罗牧山脑海里闪现出昨天的情景好像揣摩到什么?

不久,罗牧山带着一帮人在东湖女人洗衣的凹口处开挖一段水沟,顺着小山凹流淌,一直淌到鹅头,北山几个村的土地里,那水沟几乎都是顺着自然形成的山凹流淌,灌溉着上百亩的田地。

许多事在梦幻中,神神秘秘的,望着水田,罗牧山仿佛看到那美丽的龙女,指点着湖水,他对村人们说:撒麦箐,就叫撒麦湖吧。今后,谁也不许多开凿水沟引水,就用东山沟的自然流水,湖里有龙女,要让她给我们提供四季用水 ……

撒麦湖边没有设寺筑亭,人们每年六月舉行一次“祭龙”。鹅滩、北山几个村一直饮用撒麦箐的水,一年四季汩汩流淌。湖里养鲤鱼,不仅肥大,而且味道鲜美长得快。

神奇的撒麦湖,无河水源流入,然而四季湖水清澈满湖,为几个山村的田地灌溉着。有人说,蛇龙女已经成了真正的美丽龙女了。

责任编辑 李泉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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