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璇玑图》，赢得情与名

曾雅娴

壹

苏若兰，是她的姓和字，她原名苏蕙，陕西人。她与蔡文姬、谢道韫并称魏晋三才女。

她所处的世道非常混乱。东晋时代，北方被匈奴、鲜卑、羯、氐、羌五个少数民族占据，前前后后大大小小共建立过十六个政权，史称“五胡十六国”。

苏若兰有幸生在当地的一个富足人家，长得明眸皓齿，仪态万方，实属佳人。她因良好的家世，不用担心屋外纷飞的战火，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沉醉于诗词歌赋之中。

自古以来，才女最大的悲哀要么是不夠漂亮，要么是没人能够读懂。苏若兰前半生之所以没有在诗坛混出名堂，是因为她的诗文词句喜欢创新，文字排列得星罗棋布变幻多端。显然她的悲哀属于第二种。她有一帘幽梦，可惜无人能懂，谁能解她情衷？谁将柔情深种？

《晋书·列女传·窦滔妻苏氏》载：“窦滔妻苏氏，始平人也，名蕙，字若兰，善属文。滔，苻坚时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苏氏思之，织锦为回文旋图诗以赠滔。婉转循环以读之，词甚凄婉。凡八百四十字，文多不录。”意思就是苏若兰为挽救和丈夫窦滔的婚姻，她在织锦上作诗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思念，也让《璇玑图》成为诗歌史上一首“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的回文诗佳作。苏若兰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不仅勇气可嘉，才气更是让人佩服到流瀑布汗。

贰 窦滔是前秦苻坚时秦州刺史，是苏若兰的丈夫，但并不一定是她心里爱慕和喜欢的人。

在那个年代，女人谈爱情是奢侈的，可这并不意味着女人对爱情没有向往和陶醉。尤其像苏若兰这样的，饱受《诗经》和各种诗词的熏陶，见世面多了，知识丰富了，人的心思就多了。无论什么朝代，每个女人心里都有她对王子的标准。苏若兰心如蕙兰、清高自赏，一般的武夫俗子自然入不了她的法眼。

窦滔虽然家境和她家足够匹配，却没有八斗高才，只是一介武夫，舞刀弄枪倒是好手。他对苏若兰，除了喜欢她的美貌外，想破脑袋也欣赏不了那些千奇百怪的文字，自然也不会明白风雅诗词歌赋里的浪漫。苏若兰的失望是必然的，两人因话不投机而引发了一次次的家庭冷暴力。苏若兰变得沉默寡语，而窦滔更是觉得吃喝不缺的妻子完全是没事找事、自寻别扭，便渐渐地冷落她，在外面另结了一个新人。

那是一名叫赵阳台的漂亮歌姬，她虽然没有苏若兰的才华，却有苏若兰所没有的务实和好声音。她能歌善舞，善解人意，更能抓住一个男人的心。而对于一个普通的男人而言，和一个乖巧听话的女人在一起，显然比和一个有才骄傲的女人在一起轻松许多。

不久，窦滔就把赵阳台娶回家，做了妾。

武则天写的《织锦回文记》中记载说：“滔有宠姬赵阳台，歌舞之妙，无出其右，滔置之别所。苏氏知之，求而获焉，苦加捶辱。”也就是说窦滔有个小妾叫赵阳台，能歌善舞很是不错。苏若兰心高气傲啊，当时自然是受不了，在气头上就动手狠狠扇了赵阳台一耳光，并和窦滔吵了起来。

于是，窦滔就觉得苏若兰简直不可理喻，我堂堂一个朝廷官员纳个小妾还不正常吗？从此，他彻底冷落了苏若兰，和赵歌姬过起了二人世界。

几天后，窦滔奉命去襄阳，苏若兰还在为他纳妾的事情生气，自然是不会去了，此后就一直独守空房过着守活寡的日子。而那厢，窦滔和他的新宠赵阳台则过着卿卿我我的甜蜜生活，连个音信都懒得给苏若兰回。

叁

一个人独守空房的滋味不好受，闲来无事的苏若兰开始反省和检讨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任性，没有做到为人妻子的责任。

丈夫另结新人不假，可这样的结果分明是自己当初的骄傲和任性加的一把火。遥想初嫁窦滔的日子，那个男人虽然读不懂自己的诗歌，但对自己何尝不是百依百顺宠爱有加呢？

思前想后，不由悔从中来。毕竟那年代的女人很少有离婚和休夫的想法，苏若兰虽然任性但还是懂得好女不侍二夫的道理。于是，她沉下心来，将光阴赋予潜心研究诗词的忙碌里。后来她忽然灵机一动，又经过反复推敲构思，将所写诗词都巧妙编排整理，暗藏在29行、29列的文字里。然后，她怀着满腔幽思，废寝忘食地把诗词精美绝伦地织在八寸的锦缎上。

苏若兰把这幅锦缎命名为《璇玑图》。璇玑，原指天上的北斗星，之所以取名璇玑，是指这幅图上的文字，排列像天上的星辰一样玄妙而有致，知之者可识，不知者望之茫然。

这幅《璇玑图》用五彩丝线织成，除了绚丽多彩外，共841字。顺读、回读、横读、斜读、交互读、蛇行读、退一字读、重一字读、间一句读、左右旋读，方阵纵、正、反读都能成诗，诗歌有三、四、五、六、七言不等，目前统计约可组成7958首诗。

肆

《璇玑图》费时数月终于织好后，苏若兰叫人送到了襄阳的窦滔手中。窦滔旁边的人见了这图，惊叹织锦的精美，却并没能看懂诗歌里的玄机奥秘。

窦滔本来就不懂诗歌，按道理也不会明白这些字的排列有什么意义，但奇就奇在他捧着《璇玑图》，在彩色丝线的指引提示下，竟明白了其中的玄妙和妻子的一片苦心。这可能是夫妻之间的心有灵犀，也可能窦滔拿到妻子的《璇玑图》后曾让高人指点，恍然大悟。

总之，窦滔在领会《璇玑图》的深意后，觉得妻子好像由任性的小女孩长成了懂事的妇人，对他的思念和愧疚让他感动，很快就亲自接苏若兰到自己身边来，自此，结局大团圆而喜庆。

当然，苏若兰编织《璇玑图》的初衷不过是为了挽救一段婚姻，最后却无心插柳柳成荫，成就了自己回文诗女神的地位。

后来，包括女王武则天及无数文人，如南朝齐的王融，唐代的藩孟阳、张荐，宋代的王安石、苏轼，明代汤显祖，等等，都尝试回文诗，但能像苏若兰的《璇玑图》一般能读出几千首来的，却一个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