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六,一个伟大的年成
我从世界那儿收获了我的母亲
正是杨梅灿烂的晚春
我的母亲,在崇山峻岭中来到寂静的世界
外婆从峡谷中扛回一筐子杨梅
那儿的杨梅真大啊,殷红如鲜艳的血
我该如何描述那深渊般的出世
从无穷山峦间望去,世界如高天遥不可及
仿佛一生被严实地包裹了
仿佛永远逃不出这重山万壑
她后来长得越来越美
比盛年的杨梅更璀璨明艳
这是种教人伤心的命运
生在桃源而看尽桃花成泥
深山恍如穷途,明珠也放光无力
她总在溪边思忖她的人生
绿潭幽深,看不出结果
怎么就到了现在呢?
她曾恐惧一生也迈不出群山的禁锢
那蜿蜒的林间之路
神秘而更向着偏僻的昏暗人生
没有一条能通往美丽新世界
她蹲在茶园里唱歌
天高云淡,一生的向往比清风单纯
我从她短暂的回忆中窥见时代恐惧过的画面
多少人终究驻于原地
高山如梦,一生跨不过去
他们懂龟与鹿的语言,在河流间
幻想外在的世界
“有些人一生都不知道山外还有个世界,
一些人以为地球只有村子这么大。”
他们的人生即是如此,但不是错误的一生
一九六六,一个伟大的年成
我从世界那儿收获了我的母亲
那是杨梅灿烂的晚春,就像现在
我的母亲捧着一掌槍口般大小的杨梅
朝我走来
半生就是这么匆忙而恍惚地过去
我要开始像她一样去翻时代篱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