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 菲
《密洛陀古歌》是自称“布努”的瑶族第二大支系的创世古歌,它集布努瑶的历史、地理、风俗、信仰于一体,熔布努瑶的神话、传说、故事、歌谣、寓言于一炉,体现了布努瑶先祖们的智慧和对世界自然万物的认识,是布努瑶乃至整个瑶族文化的一颗光辉灿烂的明珠。作为布努瑶民族的百科经典,《密洛陀古歌》也描述了布努瑶族先人对天地开辟、人类产生、万物起源等问题的看法,凝聚着布努瑶族社会原始逐渐萌发的哲学思想。
众所周知,哲学的基本问题是物质和意识,存在和思维的关系问题,只要是肯定物质是第一性的、意识是第二性的,意识是人脑对物质世界的反应的观点就是唯物主义;相反,如果肯定意识是第一性,物质是第二性的观点就是唯心主义,这是划分哲学两大派别最基本的标准。朴素唯物主义是唯物主义的最初形态,它肯定世界的物质的第一性、本源性和统一性。只是由于认识水平、生产力发展水平的的限制,古代先民对世界的认识更容易偏于简单化和模糊化。
《密洛陀古歌》作为布努瑶人的创世史诗,体现了瑶族的原始先民在生产力低下、科学极不发达的人类童年时期对世界的朦胧、朴素的认识,展现出瑶族先民的朴素唯物主义哲学观的萌芽。
肯定物质第一性是唯物主义观点的最重要的标准,《密洛陀古歌》中也体现了布努瑶人对宇宙的最初的认识,是先有物质,然后出现了有意识的神。在《古歌》开头第一章在介绍天下第一大神符华赊·法华凤出现之前,有这样的描述:
宇宙未有人住的地方
苍穹未有人居的场所
未有赖以生存的各种物质
未有生活所需的各种物品
……
只有风无边地刮
只有气无际地流
只有云无边的飘
只有雾无际的漫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在宇宙混沌未开之时,未产生
有意识的神或人之前,“风”、“气”、“云”、“雾”
这些物质是一直存在的,而后才在有“风”、“气”、“云”、“雾”的宇宙之中产生了第一位有意识的大神符华赊·法华凤,并且她的产生并不是无端出生的,而是“铜石孕育符华赊,铜蛋生下法华凤”。通过以上可以看出布努瑶的原始先民们在潜意识当中是肯定物质是第一性的,是先有物质,而后才产生有意识的神。体现了朴素唯物主义的最初的萌芽,这是值得肯定的。但是我们也要注意到的是,由于认识水平、生产力水平极度低下,科学技术极不发达的情况下,布努瑶族原始先民们面对无法解释的事情,宗教唯心主义的倾向也是显而易见的。这个笔者在后面会进一步的讨论。
劳动是人类社会存在和发展的最基本的条件,劳动在人类形成过程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恩格斯在《劳动在从猿到人转变过程中的作用》一文中,指出:在一定意义上说,“劳动创造了人本身”。人类劳动不仅改造自然,使自然有利于人类的生存,并且还使人类认识自然,进而更好的改造自然。这在布努瑶史诗《密洛陀古歌》中具有十分鲜明的体现。
例如在《治山水》一节中,卡都·卡亨看见“尽是乱石头和乱石堆的凡间”,将石头归置起来形成山和岭,他是这样做的:”两肩挑来石一担,竖成十二座山;双肩挑回一担石,立成十二道岭”。并且过程十分地艰辛:“冰封也去竖山,雪飘也去立岭……身体瘦得像嶙峋的石山,身体瘦得像贫瘠的荒岭。”同时罗班·京俄在治水时也充满了艰辛,最终经过他们的努力,创造了平原、河流、道路等等。这体现了布努瑶人的原始先民们为建造自己的家园,进行了艰苦卓绝的努力。这与西方的“上帝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的创世过程有明显的区别。
同时在《抗灾》的一章中,也体现出布努瑶先民面对极其恶劣的生存条件,不屈不挠,努力劳动,不断实践,去认识灾害,发现灾害的规律,依靠自己的智慧和勤劳,最终战胜蝗灾、猴灾,旱灾,为自己的生存营造有利的生存条件。体现了布努瑶先民们肯定劳动创造世界、认识世界的朴素唯物主义观点。
但是,我们在看到布努瑶人朴素的唯物主义观点的同时,也要看到其唯心主义的一面,对于古代先民们的原始哲学思想,我们不能简单的将其划分为唯物主义或者唯心主义,两者是同时存在的。
我们知道“先民关于世界万物的形成及其本原的解释,是建立在自己的某种直观感知的基础上作出推想和猜测,故不可能正确揭示宇宙万物本身发展演变的复杂过程,最终必然会导致神或英雄创造世界、安排万物的宗教唯心主义。”
在《密洛陀古歌》中,人类神密洛陀经过了自己的努力,领导各个神完成万物的创造和人类的分工 ,从她也有喜怒哀乐、生老病死这些人之常情的细节可以看出,她应该是母系部落社会的一位首领。只不过她对民族具有重大的贡献,这样的一位凡人便被赋予了神的力量,这主要是人的意识处于朦胧时期的一种不完全的认识,但就是这样的意识使得他们对于开天辟地的认识带上了一种浓厚的唯心主义的色彩。
同样的,唯心主义还表现在布努瑶人对祭祀,巫术的依赖上。马林诺夫斯基曾经说过:“只要方法是可靠的,其中就没有使用任何巫术。可是在危险的、不稳的捕鱼方法中,就免不了巫术。”这说明,布努瑶古代先民对神的崇敬,对巫术的依赖主要是由于对自然环境的变化发展无法做出解释,对自然力量地无法把握所导致的。这几乎是人类所有民族的先民在原始时期都会存在的状况。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布努瑶古代先民在潜意识中既具有朴素的唯物主义观点,又因为主观因素和客观因素的限制,不可避免地具有浓厚的唯心主义的印记。
《密洛陀古歌》中展现了布努瑶先民开始具有自我意识的萌芽,原始思维也开始逐渐地形成,其中,辩证的哲学思维特点在《古歌》当中也具有生动的反映。
我们知道,辩证法具有三个观点:联系的观点、发展的观点和一分为二的观点。
首先,是联系的观点:物质世界是一个普遍联系的统一整体,任何物种都不能单独存在。这点在密洛陀造生物的时候体现的最为明显,密洛陀先造草、造树,然后草树太多,再造吃草、吃树叶的虫类、兽类,虫类、兽类又多了,“眼看草、树将要被吃光”,然后再造吃肉的兽类、鸟类,如虎、豹、鹞、蟒、蛇等。这说明布努瑶先民们已经意识到生物圈是一个相互联系的整体,这些生物之间相互依赖、相互影响、相互作用,这种联系是客观的,是普遍的。
其次,是发展的观点:物质世界是不断发展的世界,运动是宇宙间一切事物的存在方式。事物的发展是前进性与曲折性的统一。布努瑶先民们关于发展观点的萌芽体现在密洛陀造天地的这一节,密洛陀念符叫风送金笠不断往上运动,形成天;她又诵法叫气送银伞不断往下运动,形成地。然后又创造太阳月亮,为了让太阳月亮运动起来形成白天和黑夜,又创造太阳驴和月亮马,这些充分说明,布努瑶先民已经意识到世界万物处在不断地运动之中。同样地,当密洛陀分派各个神去建设人间的时候,体现了发展的前进性和曲折性,建设凡间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充满了艰辛,比如我们前文已经讲述的卡都·卡亨治山,以及罗班·京俄治水都充满了艰辛;这种曲折性还体现在造人上,密洛陀首先以糯米造人,不成功,变成了酒。然后以泥土造人,不成功,成了陶坛子;再次,以石头造人,不成功,变成了石娃,石娃能吃不说话。三次造人失败后,密洛陀又用铁造人,也没有成功,最后密洛陀取蜂蜡捏蜡造人才最终成功,这也表现出,布努瑶先民在当时具有了曲折发展的观点,展现出辩证思维的萌芽。
最后,是一分为二的观点,这点在《密洛陀古歌》当中也具有类似的反映,例如,《密洛陀古歌》对人生持有“有生必有死,无死就无生”的观点,就是始祖神密洛陀也有寿终之日,密洛陀的临终遗言“树难活到顶,人难活到头。造人本要人死,造树本要树活”,反映了布努瑶人直观的原始辩证思维。
布努瑶先民们在开创、建设自己的家园的时候,与大自然有着十分紧密的联系,凭借自己的智慧,也总结出了自己的一套“天人观”。
在中国古代的哲学中,“天人合一”是一个重要的哲学观点,季羡林曾经说过:“天人合一就是人与大自然要合一,要和平相处”。《密洛陀古歌》中也展现出布努瑶先民对于自然与人的关系的认识。
首先是“人要战胜自然,才能谋的自身发展”的观点。《密洛陀古歌》的主题思想就是描绘神与自然界的抗争为主,各位职能神为了创造人类生存的家园,经历艰苦卓绝的斗争,战胜了很多的困难,最终建立自己的民族乐土。马克思说:“任何神话都是想象和借用想象,以征服自然,支配自然力,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所以神的形象就是布努瑶始祖人的形象,从侧面看出布努瑶先民们为求得自身与大自然进行了抗争,并最终战胜了恶劣的生存条件,将自然改造的适合人类的初步生存。
其次,就是布努瑶先民们也意识到生态平衡的重要性,也要求人与自然和谐共处,达到天人合一。比如,六大神种禾苗,被蝗虫啃吃,蝗虫本来是密洛陀造来吃草的,但是蝗虫分不清禾苗与草,都吃了。六大神以箭射蝗虫,蝗虫会飞不怕箭;密洛陀给猴子木棒去打蝗虫,结果也失败了;最后山神献计,叫鸟类去捕杀蝗虫才成功。这可以说聪明的布努瑶人在当时已经逐步有了生态平衡的观点。当然布努瑶人也积极种树、种草:
人间有了青青的草
山就不会光溜溜
人间有了绿绿的树
岭就不会光秃秃
有草来护土
风就刮不走土
有树来护泥
气就卷不走泥
洪流冲不走土
洪水卷不走泥
山川一定会变成人类的乐土
大地一定变成人类的乐园
通过这段诗我们可以明显的看到布努瑶人利用绿色植物来防止水土流失,阻挡山洪,显示出他们与大自然和谐相处的智慧。也反映了他们已经有足够的意识去维护人与自然的和谐,显示出先进的天人观。
通过以上的探讨,我们可以看到布努瑶民族的哲学思想源远流长,他们在建立自己家园的同时,已经开始了哲学思想的萌芽和起源,一个辛勤创世、智慧无穷的密洛陀就展示在我们的的面前,他们的哲学思想是中国哲学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密洛陀古歌》在这方面为我们提供了宝贵的资料,它其中的精神和哲学思维也将在布努瑶后代中得到永远地继承与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