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普顿·塞兹
这是美国人自己尝试的一次壮丽的极地探险悲剧,书中描绘了西伯利亚和北冰洋的地理环境,探险家们在征程中看到的丰富的世界,他们在征程中穿越了一望无际的冰层、风暴肆虐的海面、危险难测的冻土、岩石嶙峋的海岸和熔岩炽烈的火山岛。
出场人物:乔治·德隆,珍妮特号北极探险的指挥官。
眼前的景象让德隆想起了他指挥着小朱尼亚塔号在格陵兰岛附近的情形。他常常不得不突进某一条水道,反复猛击冰块,才能强行进入一个小小的缝隙。船头的撞击往往会在船头前方留下复杂的蛛网状裂缝。德隆说,珍妮特号通常能“在浮冰中挤出一条裂缝,勉强通过”。在强行挤过这些逼仄通道的过程中,他越来越依赖邓巴的建议。这位新英格兰怪人有着非同寻常的洞见,能看出别人无法察觉到的结冰模式。梅尔维尔说,他是“我们中间那位古老的水手和北极权威……他敏锐的眼光来自于海上漂流四十年的丰富经验”。
探险指挥官乔治·德隆上尉
有时,船员们不得不把捆上绳索和滑轮的爪钳固定在前方的冰上,用蒸汽绞盘猛拉珍妮特号向前或“拖曳”其前行。珍妮特号的蒸汽引擎加足马力,蒸汽绞盘摇摇晃晃,发出巨大的叮当声,黑烟和热蒸汽喷涌而出。有时为了省一些煤,德隆会让船员和狗队跳到冰上,用尽全力拖拉船只。船员们和狗队发出咕哝和嗥叫声,伴随着浓重的潮气,在裂缝有望扩大的浮冰上使劲拉船。船员们立在原地拉紧绳索,嗥叫的狗群也竭尽全力,一起拖拽。
但德隆的选择越来越少。此刻他的四面八方全是冰,把前进的道路包围得死死的;水路和缝隙全都在闭合。“浮冰上的每一条哪怕有一点点偏北的缝隙都试过了,”梅尔维尔说,“冰阻断了我们所有的退路。”每当轮船劈开一条缝隙勉强通过,梅尔维尔都会看向船尾,看到那条缝隙又再次闭合,像一个巨大的钢制捕兽夹那样,啪地合上了它的利爪。
船四周聚集的压力惊人。炸裂声此起彼伏,参差不齐的锯齿状碎冰块以千钧之力相互撞击,不时形成冰脊。浪花四下喷涌,突破冰隙嘶嘶作响。巨大的冰板吱吱嘎嘎地彼此碾过,在巨浪中上下摇摆,慢慢将另一块冰磨成碎片,随之响起了刮擦声、刺耳的叹息和其他各种刺耳的声音。
德隆力图找到一条可以将他带往弗兰格尔地的水道,但纯属徒劳。大浮冰不断迫使他转轨朝向东北,离他的圣杯越来越远。他们又有几次看到了弗兰格尔——德隆估计“那是一块台地,山峦起伏”——但它渐渐淡出了视线。“这是我们两个月前从旧金山启航时的目标,我们希望能在今年冬天到那里探险,”德隆绝望地说,“真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
此时,珍妮特号的船身在越来越大的冰板上连续撞击反弹,前所未有地震荡起来。现在,很多地方的冰已经有15英尺厚了。船头好几次在大浮冰上高高翘起,咯咯吱吱地被迫停下,被遏制了去势后又重新滑到水中。
然而,珍妮特号历久弥坚。德隆不得不信任那些曾竭尽全力为她加固船身的马尔岛的工程师;至少到现在为止,他们的努力工作似乎见到了成效。“她剧烈地摇晃着”,达嫩豪说,但“并没有给她造成任何损害。的确,我们的船坚挺地抵御着震荡”。
9月7日星期日,船员们觉得右舷又积聚起新的压力,然后突然间,一块巨大的浮冰将珍妮特号掀到冰面上,船身剧烈倾斜。其他浮冰块也密集出现在船周围。船身在压力之下滴答作响,发出呻吟。短短几分钟,珍妮特号就完全受限,动弹不得了。她负担过重的蒸汽引擎喘息不已,烟囱也冒出浓浓黑烟,但她一寸也挪不动。按照旧时北极捕鲸人的说法,船“被咬住了”——他们那个行当有一套颇为古怪的委婉行话。
达嫩豪写道:“我们熄了火,用冰锚把船固定在原地。寸步难行。”珍妮特号被固定的位置跟水平面有一个很不舒服的夹角,弄得船员们站不直也坐不住,躺在铺位上都怕滚下去。冰还在四周聚积,咯咯声不断,释放出大量气泡,又在冰面自身的空隙处破裂。但它已经变得坚不可摧了。
德隆望着眼前的大浮冰,努力思考是哪一步出了问题。水温计并没有显示有暖流朝北推进。黑潮在哪里?如果有温暖通道的话,显然不在这里。开放极海似乎遥不可及。“目力所及,只有一望无际的冰,”德隆写道,“它不光看上去从不曾破裂变成水……而且似乎永远也不可能。现在我们要想突出重围,至少得有一场地震才行。”
他当然一直都知道,珍妮特号总有一天会像这样被围在冰中,但他没想到这一切会发生在如此偏南的地方,还是在季节这么早的时候。他本希望能在冬季到来之前到达北纬80度,但现在只不过才到北纬72度,就已经千里冰封了。这几乎令德隆感到难堪。他原计划在弗兰格尔地沿岸某处登陆,在那里找到一处安全的洞穴停船过冬,以免她遭到更大块浮冰的剧烈碾压。然而,此时珍妮特号所遭受的压力却要大得多——简直是德隆无法估计的无常之力。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恶毒地诅咒因为徒劳地寻找努登舍尔德而耽误的时间。德隆相信——他很可能是对的——正是在西伯利亚沿岸浪费的那一周时间,致使他无法在弗兰格尔地登陆,导致他在来年之前无法在探险路上实现任何重大成就,或突破人类航行的“最北”纪录。
然而,船只被困并没有让船长心灰意冷。他希望这块浮冰只是暂时的反常现象,是一反通常季节模式的意外。北极捕鲸人曾告诉他“9月下旬和10月上旬,这个纬度带会经历‘秋老虎”,他乐观地写道。温暖天气的再一次爆发“终会把我们解放出来”,他对此确定无疑。“我觉得我们现在经历的是异常的结冰现象,期待着9月的狂风会把冰吹化,为我们开出水路。”
但有时德隆似乎又接受了他要被困在這里过冬的事实。的确,他似乎欣然接受了逆境,并努力寻找它可能的意义。“这是一块教人忍耐的荣耀领地,”他说,“我确实很失望,大概没人了解我的失望有多深切。我们无可奈何,只有接受现实,原地不动。”
就在珍妮特号遭遇冰封的同时,一支美国捕鲸舰队正沿着同一块浮冰的南缘行进,想在起程返回旧金山之前,寻找这一季最后的收获。这三艘捕鲸船的船长都看到北边远处大约10英里外,距赫勒尔德岛不远的地方有一艘船。就算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海伦马尔号捕鲸帆船上的鲍德瑞船长也能看出那是一艘轮船,正在挣扎前行。
鲍德瑞拿出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儿,想看看那艘船有什么动静。他确信那不是一艘捕鲸船。时节太晚,不可能再有捕鲸船远离文明世界,朝那个方向航行了。然而从那艘船上冒出的黑烟不断变化的轨迹,他看出那艘船正在企图冲出浮冰,颠簸震荡着朝北边和西边前行,但显然未能如愿。
海伦马尔号和同行的船只海风号(Sea Breeze)及黎明号(Dawn)回到加州后,几位船长看到的景象被刊登在旧金山的报纸上。这是美国军舰珍妮特号最后一次被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