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象的主题发生于形象的细节

路 盲

◎丁龙辉

“旅客们，北京西站到了……”

从小，他就路盲，后来越来越严重。这不，现在，他也不知道怎么就随人流流出了车站外，就像不知道自己一不小心怎么就考到了北京，考到了这所985名校。【“流出”的细节描写渲染了他茫然的心绪】

“路灯，昏黄；栏杆，冰凉。背着一身行囊，不知路在何方。看着微微星光，很凉。”一出车站，他感到的就是耳机中播放的流行歌曲的环境。【这样的感受，和流行歌词相互烘托】

还不到5点的北京的夏天，还是凉意袭人的。他下意识地掏出了口袋里的公交路线图，这是父亲在家就给他准备好了的，线路图上甚至注明了每一个转乘公车大致的时间。长这么大，他早就习惯了父亲替他做的一切安排。此时，他还似乎有点后悔当时神经质似的不让父亲送他来北京。那是他第一次对父亲吼叫：“你要送，我就不报到了！”【公交线路图，吼叫，这样的细节，暗点“自由之殇”与“自由至上”的冲突】

是的，这么多年了，他一直走着父亲设计好了的“天天向上”的路。

旋即，他又塞回了父亲给他的线路图。他似乎决意在这偌大的广场上自自由由地逛到天明。这次，偏不【写出他的反抗心理】按照父亲精心准备的时间。他一边闲逛着，一边拼命地想：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到这里的，这所马上要进入的985名校。【通过动作和心理的描写衬托主人翁的茫然。反复渲染的“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到这里的，这所马上要进入的985名校”心理，衬托主人翁对“自由之殇”之路的反思】

在家里，他是独苗。父亲是教师，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一位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成为栋梁之才。因此，他从小就被呵护得无微不至。做饭、洗衣、打扫卫生都不需要他做，他只需要把自己的全部时间和精力投入到学习之中。【补叙】

还记得小学的一个暑假，太阳跟室内的他一样，已经疲倦拖沓得缓缓落下。树上的知了，也有气无力地叫着。微风三心二意地隔一会儿吹一下，柏树的叶子偶尔懒散地动一下，似乎是对微风的交差。院子里，他的玩伴们，却疯跑着。王大头手里还拿着水枪在追杀陈睿姝。家长围在一起交谈着。屋内窗边的他，不自觉地向窗外拱身探头，不知何时父亲已经站在了身边：“还有37天就小升初了，你要是没考上重点初中怎么办？玩的日子多着呢，等考上重点初中，我们全家到海南玩。”父亲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的话，又魔力似的把他从窗边拉回到桌旁。【“一切景语皆情语”，前面景物的自然环境描写，也是对人物心情的烘托。水枪追杀的细节描写，符合小学生的身份】

后来，多所重点初中都向他伸出了橄榄枝，最终他选择了离家最远的一所学校。父亲决定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他问：“这样你上班不远了吗？”父亲看着他说：“没事，只要你能好好学习，考上一个好的高中，我这点不算什么，好好学吧。”他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

新学校，新同学，新朋友。一切都是新的。开学没多久，其他同学就三五成群的一起去食堂了。唯独他还是像小学六年级时一样，独自一个。是那时升初中养成的习惯吗，他自己也不知道了。他经常主动走到旁边，踢着路上的石子，不抬头看他们。“哥们走，一起吃饭去。”“嗯。”随意地跟在他们身后，仅仅是跟着。除非有人问他，不然他不会主动加入到他们的话题。“你们说他是不是有病啊，总自己一个人，也不跟咱们一起玩。”“嘘，咱们小点声，小心让他听见了，听说他爸是老师，管他挺严的。”“行了，都别讨论了，人家愿意自己走，咱们下次就别找他了。”现在，他似乎习惯了一个人走在去食堂的路上，依旧踢着路边石子，三五成群的同学仍旧从他身边走过，但没有人再邀请他一起吃饭。“就这样吧，没有他们，我可以专心学习。”他心想。【撷取单独去食堂吃饭的镜头，表现他的孤单】

以他的成绩，他轻松考上了重点高中。他的父亲奖励他，带着一家人去旅游。他很开心，但是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笑一笑是表达高兴吗？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他父亲可以安排好一切。反正只要有父亲带着，总不会把自己弄丢了。【“路盲”成了他的本能】

一切如父亲所愿，他考上了“985”，学校在北京。也就是说要离开这座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离开父亲，离开母亲，到一个陌生的城，遇见陌生的人，呼吸陌生的空气。【“陌生的空气”，这种超常搭配，是语言运用的闪光点】临行前，他又有点害怕，但是父亲说：“孩子，你也大了，你是我的骄傲，但是我也不可能陪你走一辈子，所以还需要你自己去走接下来的路。”父亲把他送上开往北京的列车，绿皮车缓缓开动，父亲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终于看不见了。他心无波澜，没有紧张，没有开心，没有激动，他只知道这列车会将他带到北京，他将要去一所大学，但是他不知道如何去。

列车稳稳地停在了北京西站。出站口，一个个司机叫喊着。路灯，昏黄。他不知道怎么就站到了这空旷的广场上，不知怎么就抓住了广场边过街天桥的栏杆。他对自己的路盲症，反正也习惯了，也不惊慌。【表现出他习以为常的心理】

背着沉重的行囊，看着头上的微微星光，他在有四个出口方向的天桥上，不知往哪个方向了。天还未放亮，他这个路盲，也懒得急，他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他就这么又静立着抓着栏杆。眼神飘忽地望向微微星光。【主人公动作的飘忽迷离，表达的是内心的迷茫】

【总结点评】

本文塑造了一個从小到大听从父亲安排，认真学习，最后有所反抗，独立后忽又茫然不知所措的“好学生”的典型形象。开头倒叙主人翁大学报到，到站下车那一刻。中间插叙，按照时间先后顺序，叙述“他”小学、初中和高中的生活；结尾部分再次回到大学报到，到站下车那一刻。

应该说，整体的叙事框架是完整的，线索是清晰的，选择的事件是典型的，题旨也是显豁的。

【妙点提纯】

叙事类文章的标题，要避免直言主题，要具象化体现主旨。

如何把这抽象的标题和主旨，用具象化的情节或形象体现出来？答曰：还是捕捉叙事类文章中的细节。那么，又如何捕捉细节？答曰：在叙事中，合理挖掘、想象放大可能的细节。

1.暗示主旨常在细节反复中。重复性细节，往往是叙事类文章的主旨体现处。

本文开头和结尾，都写的是“他”刚出车站，不知东西南北的感觉，都反复提及自己的“路盲”。但这种反复，往往又有微妙变化的特点。开头的路盲，主要突出一种突然摆脱父亲束缚的快感，有一种“偏不”的反抗心理。“他还似乎有点后悔”，“这次，偏不按照父亲精心准备的”，这是一种习惯和怀念“被指路”和摆脱“被指路”的矛盾心理。结尾，“他对自己的路盲症，反正也习惯了，也不惊慌”，“天还未放亮，他这个路盲，也懒得急，他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似乎又回到了主人翁一度习以为常、似乎盲目的路盲状态中。原来，蠢蠢欲动的反抗，只是昙花，只是火星。更加突出了应试教育对“他”的心灵戕害之深。作者还在中间插入了一处体现路盲的叙述，这就是考上重点高中后，父亲带领全家人旅游的事情，“反正只要有父亲带着，总不会把自己弄丢了”，此处路盲几乎成为了本能和无意识。

2.场面鲜活常在细节展开中。如何展开？方法有二，一是动作慢镜头化，二是人物具体化。

文中想象了玩耍场面的人物有王大头和陈睿姝；想象了“他”观察到王大头拿着水枪“追杀”陈睿姝，陈睿姝尖叫的场面；想象了“他”被这场面拉长了颈项、提升了身高的细节。这是“动作慢镜头化”。由此，更反衬出小学时代“他”被父亲逼着学习，牺牲玩耍自由的痛苦。叙写初中时代的生活，选取了“他”因为“独来独往、一心学习”，而很少加入与同学同路去食堂吃饭的细节。这个细节的展开，是通过同学间的对话完成的。

注意：抽象提炼主旨的标题，在叙事类文章中是大忌。叙事类文章的抽象主旨，最好的处理是在具象化中不着痕迹地体现。此外，记叙文最忌大量使用带有议论色彩的这些阐释性词语。记叙文要的是不带或少带阐释性、感性的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