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社会阶层”:谱系?变革?挑战

2017-08-12 18:30李路路
统一战线学研究 2017年4期
关键词:社会转型阶级阶层

摘 要:基于学术史的角度,“新社会阶层”的现象及其概念的形成能够得到更加深入的讨论。当代中国社会中的新社会阶层具有两个基本意义:其一,伴随现代“管理革命”和“技术革命”而崛起的新的社会群体;其二,在当代中国社会的体制转型过程中形成的在 “体制外”部门中存在,以管理人员和专业技术人员为主体的新的社会群体。从新的社会群体到“新社会阶层”,核心的问题是如何界定他们相对独立的社会地位和社会性质。“新社会阶层”概念的提出,是中国社会现代化和体制转型过程的必然结果。它不仅是新的、重要的统战工作对象,而且是中国社会结构变迁的新的重要标志和重要力量。

关键词:阶级;阶层;新的社会阶层人士;社会转型

中图分类号:D66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3378(2017)04-0005-12

2015年,中共中央颁布《中国共产党统一战线工作条例(试行)》(以下简称《条例》)。《条例》规定的12个方面的统一战线工作范围和对象就包括“新的社会阶层人士”。“新的社会阶层人士”作为一个专有名词,包括:私营企业和外资企业的管理技术人员(受聘于私营企业和外资企业,掌握企业核心技术和经营管理专门知识的人员);中介组织和社会组织从业人员(律师、会计师、评估师、税务师、专利代理人等提供知识性产品服务的专业机构从业人员,以及社会团体、基金会、民办非企业单位从业人员);自由职业人员(不供职于任何经济组织、事业单位或政府部门,在国家法律、法规、政策允许的范围内,凭借自己的知识、技能与专长,为社会提供某种服务并获取报酬的人员);新媒体从业人员(以新媒体为平台或对象,从事或代表特定机构从事投融资、技术研发、内容生产发布以及经营管理活动的人员,包括新媒体企业出资人、经营管理人员、采编人员和技术人员等)[1]。

涉及新社会阶层 的理论研究和政策研究成果在《条例》颁布前后大量涌现。根据百度学术的搜索,以新社会阶层为关键词的文章就有一千多篇,涉及社会阶层的文章有两万多篇。在这些研究成果中,新社会阶层概念的形成过程,新社会阶层在中国社会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发展过程,都已经得到了相对深入的揭示和分析,本文不再赘述。鉴于已有的研究成果大多是从政策研究的视角探讨新社会阶层问题,学术性的探讨相对缺乏,特别是较少在历史变迁的背景下分析当代中国的新社会阶层问题,本文拟从新社会阶层的学术谱系入手,解读新社会阶层的特征和意义,以期加深对新社会阶层的理论认识。笔者选择这个视角,基于如下认识:对于一个事物,如果不了解它的过去,就不会了解它的现在;如果不了解它的过去和现在,就无法了解它的未来。在一个急剧转型、变化迅速、新事物层出不穷的社会中,此点尤为重要。有关新社会阶层的研究更是如此。

一、新社会阶层概念的基本含义

新社会阶层涉及比较复杂的社会背景和理论背景。这一概念的“词根”是“社会阶层”。因此,我们应当首先从阶层的概念开始讨论。

在学术意义上,阶层这一概念有三个含义或来源:

第一,阶级内部的不同群体。阶级是一个较大的概念。按照列宁的定义,阶级指的是那些大的社会集团。由于多种原因,这些大的社会集团内部还存在着一些具有相对差别的群体或集团。例如,在工人阶级中,就存在着以熟练工为主体的技术工人和非熟练工人两个不同的工人阶级内部阶层;在以雇佣关系为基础的被雇佣者中,存在着管理人员、专业技术人员、体力工人等不同的阶层。

第二,和阶级同时并列但相对独立的社会集团或社会群体。例如,改革开放前的“两个阶级”(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一个阶层”(知识分子阶层)结构中,知识分子阶层是相对独立于阶级的。

第三,阶级的讹传或误传。所谓“讹传”,即所讲的阶级其实不是阶级,而是各种各样的社会等级。人们之所以在某种情况下将它们称为阶层,是因为不承认社会中存在阶级,但又沿袭了“阶级”概念的传统,而将它们称为“阶层”。所谓“误传”,实际上是指在某种特殊情况下,由于阶级概念的使用存在多种制约,而用阶层概念指称类似现象。

在笔者看来,现在的新社会阶层概念更多地属于第一种含义,即阶级内部的不同群体。但由于当代中国社会的特殊性,即包括传统社会主义时期和转型时期两个不同时期,社会阶层的概念或多或少带有第二、第三种含义的痕迹。对此,本文将在后面的讨论中作出说明。

二、新社会阶层的学术谱系

(一)经典马克思主义的阶级理论传统

讨论新社会阶层的学术谱系,应该从马克思主义的阶级理论开始。

作为马克思主义的经典,《共产党宣言》正文的第一句话就是:“至今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阶级、阶级斗争构成了马克思主义的重要内容,也成为马克思主义最具社会影响力的理论概念和学说。众所周知,列宁为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概念下了一个经典的定义,强调生产资料的占有关系决定了人们的阶级地位和阶级关系 。马克思主义的阶级理论认为,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构成了社会变迁的根本动力,这一矛盾运动的社会表现即为阶级矛盾与阶级斗争,因而阶级斗争是推动历史变革的根本动力。资本主义社会阶级结构的特点是它使阶级对立简单化了,整个社会日益分裂为两大敌对的阵营,即两大相互直接对立的阶级——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在当前同资产阶级对立的一切阶级中,因为只有无产阶级是和社会化的大生产联系在一起的,因此,只有无产阶级是真正革命的最有前途的阶级。

诚如许多学者所说,包括马克思本人在内的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都专门讨论和分析过阶级内部的集团问题。例如,马克思在其名著《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中,详尽且非常精彩地分析了資产阶级内部不同利益集团的行为和相互关系,也曾经讨论过作为中间阶级的法国农民 。 但是,他的核心思想或基本理论是:其他中间阶级都将随着大工业的发展而日趋没落并最终灭亡;无产阶级作为大工业本身的产物,将随着大工业的发展而发展。在这个过程中,中间阶级的大部分会随着大工业的发展而坠落到工人阶级的队伍中,极少部分有可能上升为资产阶级。只有无产阶级反对资产阶级的阶级斗争,才能促使人类社会进入到消灭了一切阶级的共产主义社会。因此,从严格的意义上说,经典马克思主义的阶级理论虽然经常涉及阶级内部的差别,但是在其最基本的理论模式中,阶级始终是最重要的概念工具,几乎没有阶层的地位。

必须指出的是,尽管马克思主义的阶级理论从一开始就受到了反对者的极力反对,在学术理论上与马克思主义阶级理论并行发展的一直有众多的理论,但没有一种社会理论特别是阶级理论,能像马克思主义的阶级理论那样,在全世界赢得巨大的反响,成为众多国家和千百万人民推翻不平等的社会制度、建立新社会的行动纲领,并且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二战”结束后出现的社会主义阵营,就是这一革命性理论的最好证明。

(二)社会变迁与新的理论挑战

但是,从19世纪末开始,一直延续到20世纪中叶之后,发达资本主义社会发生了一系列重大的变化,马克思主义的阶级理论受到了新的挑战。

1.资本主义社会的“管理革命”和“技术革命”。19世纪后半期,资本主义的生产组织形式和技术形态发生了重要变化。一方面,股份制、产权制度、经营管理权和所有权之间的相对分离、全球生产体系的形成等,导致了生产组织规模越来越大,组织结构越来越复杂,层级越来越多,分工越来越细,组织的管理在整个生产过程中占据越来越重要的地位。相应地,组织管理人员获得了越来越重要的地位。另一方面,随着第二次技术革命达到高潮 ,以电动机技术为核心的新技术在生产和生活中具有越来越重要的影响,成为生产力发展最重要的推动力量。相应地,专业技术人员作为现代科学技术的代表,逐渐在社会中占据越来越重要的地位。

从雇佣关系上讲,这些日益成长起来的组织管理人员和专业技术人员与传统的工人阶级一样,都属于受雇于资产阶级的雇员,处于资本主义的雇佣关系之中。但是,他们又明显不同于传统的工人阶级。传统的工人阶级一般是指那些在生产活动的第一线从事体力劳动的劳动者,而这些管理人员和专业技术人员都不再直接在第一线从事生产活动,以至于英国著名社会学家洛克伍德称其为“穿黑外套的工人”(意为穿西服的工人),美国著名社会学家米尔斯更是直接将其称为“白领” 。这成为这些人区别于传统工人阶级最外显的特征。更为重要的是,这些人不仅不再从事非体力劳动,而且在思想上、收入上,特别是在资本主义生产体系中的地位上,和传统工人阶级形成了越来越大的区别。他们日益脱离传统的工人阶级,成为一个新的、在经典的资产阶级-无产阶级二元对立结构中相对独立的社会群体。

围绕这些新的社会群体的社会性质和阶级性质,学术界做出了热烈的反应,但也发生了巨大的争论。包括经典的马克思主义阶级理论在内,都对这些新的社会群体带来的新问题做出了相应的回应。这里主要讨论经典马克思主义阶级理论的回应。基于经典马克思主义阶级理论,主流的看法是:这些新的社会群体还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但是,由于他们具有新的特征,和传统的工人阶级有了很大区别,因此也可以或者称他们为“新”工人阶级,或者是传统工人阶级的“上层”,或者是和传统体力劳动者相区别的“科技劳动者” 。总而言之,因为“管理革命”和“技术革命”的发生,在传统的工人阶级内部,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受雇一方中,出现了相当程度的分化。如果不认为他们是新的阶级的话,那么,他们就是工人阶级中新分化出来的组成部分,可以称为“阶层”。例如,知识分子阶层、管理人员阶层等。

可以看出,从经典马克思主义阶级理论的视角出发,无论如何称呼这些新的社会群体,都是在更高层次的阶级概念下,强调这些群体是无产阶级内部发生相对分化、具有差别的子群。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契机:当年,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中对统治阶级内部不同群体利益和行为的分析,以及伴随“管理革命”和“技术革命”而出现的对新的社会群体的分析,使“阶层”逐渐进入了阶级分析的序列,成为一个分析阶级内部结构的重要概念。这一理论上的推进是因为“阶级”和“阶层”概念之间存在很大区别。

阶级指的是较大的社会群体。正如列宁所说的:“阶级是指一些大的社会集团。” 如果不是从资源占有多少、影响大小、地位高低来定义阶级,而是根据客观利益关系来界定阶级的话,由于客观利益关系的分化形式也可能是千姿百态、多种多样,几近无穷多,这样的阶级概念将会丧失作为社会分析概念工具的意义。阶级的概念将因此变成一片混沌,丧失进行任何分析的可能性。正因为如此,阶级是指那些基于基本社会关系的分化而形成的利益群体或社会集团。这些基本社会关系包括生产资料占有关系、权力支配关系、竞争关系等相互排斥甚至相互对立、对抗的社会关系。这些基本社会关系或大的社会集团——阶级,构成了最基本的社会地位、最基本的利益、最重要的社会分界线、最主要的社会矛盾与冲突的基础。因此,一个社会中一般只存在少数几个阶级这样的大的社会集团。阶级之间的利益矛盾与冲突在根本上决定了社会的基本形态和变迁。

但是,任何一个社会,包括阶级社会,利益分化和社会矛盾与冲突都有可能随着社会的变化而变化。社会越发展,社会关系结构和利益关系结构就越复杂。这时,大的阶级概念就有可能无法适应分析具体事件、具体过程、具体矛盾与冲突的需要,无法给出更加精细、更加贴近现实的解释。人们越来越重视阶级内部的相对差别,认为这些差别会导致阶级内部形成相对独立的利益和诉求,导致相对不同的阶级亚群体——阶层。因此,在具体事件和具体过程中,利益关系、矛盾冲突将因为这些阶层的存在而变得更加具体、更加复杂。阶层概念和阶层分析逐渐走上前台,成为阶级分析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

2.社会主义社会的“阶级化”(阶层化)。以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为标志,至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成功,世界上出现了一个和资本主义社会完全不同的新的社会形态——社会主义社会(共产主义社会) 。社会主义社会以生产资料公有制取代了生产资料私有制,以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取代了原有经济体制。在这种崭新的生产方式和经济体制基础上,社会主义社会的结构,或者更具体地说,社会主义社会的阶级结构会发生什么样的变革,是当时摆在政治家和学者面前的一个重大课题。

从经典马克思主义的视角来看,尽管共产主义的最高理想是消灭一切阶级,生产资料的社会主义公有制也消除了资产阶级存在的基础,但由于社会主义社会的种种限制,在社会主义社会中还无法完全消灭阶级;社会主义公有制程度的差别(生产资料的全民所有和集体所有),使得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的差别依然存在。在这样一种社会主义建设的初级阶段,社会主义革命的成功使得国家和组织的管理人员成为工人阶级的一部分,不構成一个相对独立存在的“阶层”,尽管他们在功能和工作环境上都不同于直接从事生产活动的工人阶级,属于非体力劳动者。而知识分子(包括普通专业技术人员)则被认为是一个相对独立存在的“阶层”,还没有完全融入工人阶级之中。因此,社会主义社会存在着“两个阶级、一个阶层”的结构。在经典马克思主义看来,随着知识分子阶层逐渐接受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的“改造”而融入工人阶级之中,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两种公有制形式、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之间的差别将逐渐缩小乃至消除,阶级将逐渐走向消亡,人类社会将进入消灭了阶级的共产主义社会。后来在中国形成的“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以及相应的阶级斗争理论,则是基于错误的理论逻辑和极端的政治认知而形成的错误概念和理论。

社会主义社会的存在和发展,使得新的社会群体的问题变得更加复杂。与经典马克思主义阶级理论的回应不同,学术领域中出现了两种不同的看法。一种可以称为“无阶级论”,另一种则可称为“阶级论”。“无阶级论”者认为,社会主义社会因为消除了生产资料的私有制,就消除了马克思主义所强调的阶级存在的最重要的基础,社会主义社会不再存在阶级,但存在“精英-大众”之间的差别和结构。“阶级论”者则认为,在社会主义革命时期,由于革命的需要,整个社会结构的变化如“无阶级论”所说,朝向消灭阶级差别;但是,随着社会主义转向经济建设,对效率、管理和技术的强调将导致管理人员和专业技术人员逐渐脱离传统的工人阶级,逐渐成长为类似于西方资本主义社会中“新中产阶级”(“白领”)的群体,社会主义社会将逐渐出现阶级化的过程。更有甚者认为,由于社会主义社会的管理者掌握着巨大的社会资源,久而久之,这些管理人员会产生自己相对独立的利益,形成相对独立的阶级。他们基本上不使用“阶层”的概念,而是用“阶级”概念来描述社会主义社会结构的这种阶级化趋势。

如果脱离当时发生的具体争论,从一个更高的理论层面来看阶级理论的发展变化,可以看到:无论是经典马克思主义,还是“无阶级论”或“阶段论”,虽然它们使用的概念有所不同,或强调“阶级”,或强调“阶层”,它们都反映人类社会的基本变化趋势。这种趋势是:在管理革命和技术革命的背景下,在传统的工人阶级中,逐渐形成了一个日益脱离传统工人阶级的管理者群体和专业技术人员群体;无论把他们看作工人阶级的一部分,还是看作日益脱离工人阶级的一部分,他们都被看作日益具有相对獨立性的社会群体或社会集团。对此,现代阶级理论作出了另外的、较为系统的回应。

3.现代阶级理论的回应。对于以管理人员和专业技术人员为核心的新的社会群体的形成及其迅速发展,一部分社会学家面对社会结构的变化,基于经典理论但又超出经典理论,在概念上作出了重大突破,推动了阶级理论的创新。

当新的社会群体在社会中迅速兴起、占有越来越重要的地位时,几乎所有的理论反应在今天看来都可以归纳为两种基本思路,并最终导致不同的理论发展。一种是如上所述,按照传统的或经典的理论,将这些新的社会群体看作原有阶级“内部”的复杂化。具体来说,将他们看作在原有阶级内部分化形成的阶层,而且主要是在传统的工人阶级内部分化形成的阶层。这一理论传统充分看到了新的社会群体的特殊性。例如,他们作为管理者,担负着代替所有者行使管理的职能,有的甚至能够因为做出的“贡献”而参与到剩余价值的分配当中,因而处在和工人阶级对立、为所有者服务的位置上。他们已经不同于传统的工人阶级,而成为工人阶级中的“贵族”或“上层”。他们作为专业技术人员,掌握着先进的科学技术知识和技能,在生产过程中占据越来越重要的地位,而其他低技术或落后的生产技术都迅速被淘汰,科学技术成为最重要的生产力形式。因此,他们逐渐成为最先进生产力的最主要代表,和传统的工人阶级日益分离。他们因为从事管理工作和专业技术工作而脱离了直接生产的岗位,进入了办公室,不再需要穿着工作服从事体力劳动,成为名副其实的“白领”,在工作环境、内容、性质和工作保障上日益和传统工人阶级相分离。甚至可以说,他们因为上述的一切,比传统的工人阶级获得更高的收入、更好的福利、更多的机会。传统工人阶级和他们几乎不可同日而语。但是,这一理论传统强调的是:不管这些人和传统的工人阶级存在多少、多大的差别,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即他们和传统的工人阶级一样,在资本主义的雇佣关系中都处于受雇的地位上,他们和传统的工人阶级具有一致的雇佣地位,处在同样的雇佣关系之中。这一经典的理论传统相信,相对于上述诸多差别来说,雇佣地位和雇佣关系在决定人们的社会地位和社会行为时,具有根本性的影响和决定性的作用。因此,这些新的社会群体在本质上仍然属于工人阶级,他们是工人阶级内部的新的阶层。社会主义社会的建立,管理者和专业技术人员的相对独立,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这种性质,而且由于消灭了资产阶级,使得工人阶级内部的这种阶层分化的意义更为突出、影响更为巨大。

但是,两个方面的实际状况使得上述内部阶层论的回应面临严峻挑战。第一,自“二战”结束之后,这些新的社会群体,或曰“白领”,或曰“中产阶级”,伴随科学技术和社会经济的迅速发展,自身也迅速发展起来,其规模急剧扩大,在劳动力市场和就业人口中最终占据了绝对优势地位,成为最大的社会群体。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传统工人阶级的数量迅速缩小,其重要性和影响力也随之迅速降低。第二,虽然新的社会群体和传统工人阶级一样处在受雇佣的地位,甚至可以说和传统工人阶级一样处在受支配的地位上,但是他们之间从价值观念、意识形态、生活方式、消费模式到与统治阶级的关系、利益取向、政治取向、社会功能、权威位置直至社会经济地位等,都越来越相互分离为两个不同的社会群体,他们之间的共同性远不如他们之间的差异性重要。其标志之一,是在这些新的社会群体和传统工人阶级之间已经逐渐丧失了形成一致行动的基础,甚至丧失了联合的可能性。因此,跳出传统阶级理论的解释框架,面对新的社会现实,发展新的阶级分析范式,以期更好地解释和分析现代社会的发展、变化,就成为阶级理论家发展新理论的强大动力。我们将其称为“现代阶级理论”,以和基于传统范式的内部阶层理论相区别。

现代阶级理论由两个主要部分组成。一是基于马克思主义阶级理论传统而形成的“新马克思主义阶级理论”,一是基于韦伯主义阶级理论传统而形成的“新韦伯主义阶级理论”。本文不准备详细讨论这两个阶级理论,而是在现代阶级理论发展脉络的背景下,分析它们对阶级分析理论的基本贡献,为更好地理解“新社会阶层”提供一个可供参考的分析框架。

前文曾经指出,马克思主义的阶级理论强调以“剥削”为特征的生产资料私人占有关系在决定人们社会地位中的决定性作用,并以此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阶级结构的两分趋势特征。韦伯则不同于马克思主义对生产资料占有关系的强调,认为社会中以支配、统治为特征的权力关系是最重要的社会关系,是决定人们社会经济地位的决定性因素。他们的后继者一方面沿袭了开创者提出的核心概念,例如,阶级与剥削或支配关系;另一方面,面对新的社会群体的崛起,拓展了新的分析概念。他们的共同结论或核心认识是:这些新的社会群体已经不再是传统的阶级关系结构所能够容纳的,他们是一些不同于原有阶级的、新的“阶级”;他们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由于现代社会利益关系的复杂化所导致的阶级关系结构的复杂化。相比于传统的阶级关系结构,现代阶级关系结构是一个更为复杂的结构。

如前文所述,“管理革命”和“技术革命”日益凸显了管理权力和知识-技能对于物质财产的重要性,导致了管理人员和专业技术人员在社会中占有越来越重要的地位。

在一些学者看来,组织权力和知识-技能重要性的提升,已经到了这样一个地步:决定性地影响了传统的雇员和雇主之间的关系。基于组织权力和知识-技能的雇佣关系包含了更多的委托-代理关系,意味着更大的自主权、更值得期望的前景、更多的福利、更大的责任、更大的收益,因而已經超出了传统的以挣工资为主的雇佣关系,而那些以出卖体力为主的劳动者(传统工人阶级)就处在这种传统的雇佣关系之中。雇佣关系的分化导致了受雇者的分化,在两种雇佣关系基础上形成了两个不同的阶级:传统工人阶级和新的“服务阶级”(service class) 。

在另外一些学者看来,管理革命和技术革命的出现和发展,导致了马克思主义阶级理论核心概念即“剥削”的复杂化。在马克思那里,“剥削”即对剩余价值的无偿占有,来源于生产资料的私人占有关系。但是,在后现代社会中,能够带来剩余价值即能够形成剥削的资源已经不再局限于物质的生产资料,而且越来越多地来源于管理权力和知识-技能。管理权力和知识-技能已经与经济资源共同成为现代社会进行“剥削”的三个主要基础,现代社会发达的市场交换使得权力和知识-技能“剥削”得以实现。因此,那些具有管理权力和知识-技能的社会成员尽管仍然是雇员,受到雇佣者的“剥削”,但他们同时也是“剥削者”。他们利用掌握的组织权力和知识-技能进行“剥削”。他们处在矛盾的阶级位置中,形成了矛盾的阶级特征,他们因受剥削而处于和有产者对立的地位上,因“剥削”工人阶级而处于和工人阶级对立的地位上 。

在现代阶级理论看来,新的雇佣关系或新的剥削资源导致了新的阶级产生。在一些人眼里,新的阶级资源,特别是知识,在后现代社会中对于阶级的形成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在这样的社会中,经济资源尽管还有价值和意义,但其重要性在下降,知识的重要性在上升,以至于以知识为资源基础的知识-技能阶级将不再是所谓“中产(间)阶级”,甚至有可能成为社会的上层阶级,甚至是统治阶级 。

应该说,现代阶级理论是对传统阶级理论的重大突破,无论是基于雇佣关系,还是基于阶级资源,传统的阶级概念都在很大程度上被超越。在这种超越中,阶级关系的实质还被保留。阶级概念的重要性在于:阶级关系是最基本的社会关系,阶级地位是最基本的社会地位,阶级利益是最重要的利益,阶级矛盾与冲突是最基本的社会矛盾与冲突。一句话,阶级关系仍是最基本的社会分界线。但是,在现代阶级理论中,正是阶级概念有了发展,以至于对阶级结构、阶级关系以及阶级效应的理解,都相应发生了重大变化。第一,阶级关系的复杂化,意味着阶级关系不再仅是那种你死我活的敌对关系。剥削关系只是阶级诸关系中的一种,阶级关系还包括统治关系、竞争关系、对抗关系甚至合作关系。第二,阶级差别、阶级对立乃至阶级对抗、阶级矛盾与冲突,并非意味着整个社会的革命性变革,而在很大程度上是不同社会群体基于不同资源争夺社会权力的斗争,社会革命只是阶级矛盾与冲突的极端形式。第三,传统的大规模的阶级行动形式由于利益关系的复杂化而变得越来越困难。虽然大量的社会矛盾与冲突是在阶级的基础上形成或展开的,但是阶级关系的复杂交错导致了利益关系的复杂交错。现代社会组织结构、制度环境的不同往往导致阶级关系的差别,大规模的社会动荡代替大规模的集体行动而成为主要形式。第四,阶级效应不仅仅体现在宏观的社会结构层面上。作为自变量,阶级地位往往会对社会成员的态度和行为产生重要影响。特别是在政治和社会领域,阶级地位会成为影响社会成员做出社会选择的重要因素之一。第五,甚至在部分阶级理论家看来,阶级不是“真实的”实体,只不过是一些“空的”阶级位置。在这个意义上,“阶级”不过是占据了同样位置的人的“集合”。现代阶级理论的这些结论,对于我们理解当代中国的阶层结构和关系不无启发。

4.社会转型期的新问题。自1978年起,中国开始了史无前例的社会转型过程,即从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转型。伴随经济体制的转型,中国经济开启持续高速增长的现代化进程。上述两个转型过程带来的最重大、最直接的社会变化,就是社会结构特别是阶级阶层结构的变化。这种变化一言以蔽之即社会分化:原来高度同质化的结构日益向异质化的结构转变。这种分化可归结为两条实现路径。

第一,“体制内”的分化。所谓“体制内”的分化,主要是指在传统体制内发生的分化。这是因为中国的体制改革有一个重要的特征:这一改革一般是从原有体制的薄弱地方,或者是从增量部分开始推进的。例如,从农村、个体户、民营经济等领域开始。这就在中国社会中形成了两个虽然有所交叉但又明显区别的部分:一是带有更多传统体制色彩的“体制内”部分,一是更多带有市场化色彩的“体制外”部分。

前文曾经讨论过传统社会主义社会的阶级阶层结构问题。“两个阶级、一个阶层”的理论和“无阶级论”及“阶级论”基本否定了工人阶级内部的阶层差异 ,或者认为工人阶级内部的阶层分化是必然的,而且是日益显著的。例如,帕金所强调“中产阶级”的兴起。后一种观点不单局限于社会学的学术领域,在政治经济学、政治学领域中也有同样的观点。从本文的讨论逻辑来看,无论这些理论使用了什么不同的概念,都具有基本相似的观点。对于社会主义社会中工人阶级内部出现的分化,人们尚没有认真讨论过这些分化出来的群体是否为“阶层”,甚至在一些人那里径直被认定为新的“阶级”了。问题在于,当年曾经受到批判的群体,在改革开放的今天,是否在国有单位系统之内即所谓的“体制内” 重新发轫?管理者、专业技术人员和直接体力劳动者之间,因为所占有的资源不同,在组织中所占有的权威位置不同,取得报酬的方式也存在很大的区别。更为突出的是,在体制转型过程中形成显著的分化。大量的学术性研究和调查证明了这种现实和趋势的存在 。这样的分化是否可以称为“阶层”的分化?如果属于阶层分化,那么具体应该如何界定呢?

第二,“体制外”的分化。更准确地,应该说是“体制间”的分化,而且主要不是指社会地位(包括阶级阶层地位)的纵向分化,而是指横向分化。中国的改革开放具有从体制外、从增量部分率先开始的重要特征。伴随改革开放的过程,中国社会长期形成所谓“体制内”与“体制外”的区分,由此形成“体制间”的分化。体制间的分化存在两种状况。

其一,因体制不同,分化的形式也就不同。最为典型的是:在非国有部门中存在私营企业主,而在国有部门中,所有者被認为是“虚置”的国家,不存在私有财产。那么,问题在于:如何界定私营企业主的社会经济地位(阶级阶层地位)。现在的政策做法是用“社会主义的建设者”这一名称来界定私营企业主。而学术研究直接将其视为一个在非国有部门中独立存在的阶层。与之类似的还包括个体户、自由职业者以及作为自雇佣者的农民等 。

其二,在体制内外都存在,但可能是形似神不似的分化形式。说它们形似,是因为它们都具有相同的社会特征。例如,管理者、专业技术人员、其他办事人员。说它们神不似,是因为它们身处不同的体制内。例如,国有单位或非国有单位。已有的研究和分析表明,因为身处的体制不同,这些类似的“阶层”会有不同的社会态度和行为倾向 。现在的问题是:即使忽略所有关于新的阶级的讨论(无论是来自现代阶级理论,还是来自错误的“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理论),如果在体制外存在着这些“阶层”的话,那么它们在体制内的对应群体是否也可被称为“阶层”?如此,这些阶层的地位、性质、特征、功能以及它们之间的关系都将成为迫切需要研究的新问题。

5.中国社会的转型及其社会结构的变迁,使得“新社会阶层”的谱系变得更为复杂,在理论上提出的挑战也更为复杂。它几乎将过去所有理论上的问题都集中在了一起。第一,经典理论上的工人阶级是否发生了分化?第二,如果发生了分化,这些分化究竟是工人阶级内部的阶层分化,还是相对独立于原有工人阶级的分化?第三,如果是原有工人阶级之外的分化,是称之为“阶级”还是“阶层”?这主要取决于如何界定相应的概念。第四,在当前中国这样的转型社会中,财产所有制形式、经济协调机制发生了重大变化,社会上诞生了一些相对于传统社会主义社会来说是新的群体,但其实他们在其他社会中属于司空见惯的社会群体,例如,私营企业主、“中产阶层”、自由职业者等。如何在理论上协调对不同社会中那些形似的群体的认识?

三、新社会阶层辨析

基于上述对新社会阶层谱系的详细讨论,并根据新社会阶层的官方定义,对新社会阶层的认识或分析可以从多重的视角出发,揭示其多重的含义。

(一)“阶层”而非“阶级”

如前所述,从理论的发展史来看,当年对传统工人阶级的分化所作出的理论回应,包括了工人阶级内部阶层分化和相对独立的新的阶级的不同结论。在英文中,阶级和阶层都是一个单词:class,是没有区分的。英文中,人们一般会直接使用“阶级内部差别”来表达中文中阶层的含义 。而在中文中,人们最初也是最习惯的用法是用“阶层”来表述阶级内部不同群体的差别。经典马克思主义阶级理论在面对这些新的社会群体时,大多将其划入传统工人阶级的内部。中文将其称之为工人阶级内部的新阶层。现代阶级理论关于新中产阶级的概念并未被接受进入我们的主流话语体系之中。这样一种概念的使用方法一直持续到中国传统社会主义的初期。“阶级”概念在“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理论”和“文革”中受到错误使用。因此,面对新的社会群体的兴起,如果对现代阶级理论不甚了解且又要和“阶级”概念做切割时,“阶层”就几乎是最适合的概念工具。

“阶层”不是“阶级”。在经典马克思主义的阶级理论传统中,“阶级”总是和剥削、压迫、对抗、斗争、革命等充满敌对性的因素联系在一起,可称为“敌对阶级理论”[2]。因此,使用“阶层”而非“阶级”的概念,避免了基于敌对阶级理论而形成的“敌对想象” 。阶层概念回避了阶级和阶层关系的争论:既是一种阶级内部的分化,还是一种相对独立于阶级的社会存在。这样的争论在很多情况下非常容易变成意识形态的争论而非学术性的争论,对于应对当前的理论挑战不无害处。

(二)“阶层”相对独立

如前文所述,新的社会阶层人士主要包括四个群体:私营企业和外资企业的管理技术人员、中介组织和社会组织从业人员、自由职业人员、新媒体从业人员。本文的分析表明,无论在理论发展史上面对这些社会群体的社会性质发生过什么样的争论,其中一个重要的结论是:这些社会群体具有相对独立性,不同于传统的工人阶级。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这种理论上的争论虽然并未以理论或学术的形式进入我国的视野而为国内所熟悉,但是包括中国在内,几乎所有社会主义社会的实践都表明,当社会主义政权革命基本完成、社会主义制度基本建立、社会主义社会从革命转向建设时,以这些群体为代表的社会分化,包括社会上层出现的某种分化,却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并为大多数人所接受。只不过基于不同的理论传统和不同的社会政治立场,给出的分析结论大相径庭。“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认为这些新的社会群体如果在社会主义社会中脱离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其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倾向不能得到有效遏制,那就是违背社会主义革命理想的某种“倒退”,这些人中的严重者有可能蜕化为“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成为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对象。因此,在“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中,始终是没有这些社会群体的位置的。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新社会阶层”概念的形成过程和现在的“定型”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新社会阶层”所指涉的社会群体,不再是“走资派”的温床或衍生基础,而就是一些新的社会阶层。无论如何界定他们和阶级的关系,他们都是相对独立的社会群体。这意味着这些群体有自身独特的社会地位特征、相对独立的利益,甚至有相对独立的意识形态和社会政治取向。他们在中国社会中的存在、兴起和发展,都无法使人们继续“无视”他们,而是认可他们存在的合法性,充分认识他们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因此,“新社会阶层”概念的提出意味着理论上的重要进展。

(三)“新”社会阶层

前文讨论过社会转型对社会结构特别是阶级阶层结构带来的变化以及带来的问题,这里作进一步的讨论。

所谓“新”社会阶层,或者意味着过去不曾存在这些阶层,或者意味着存在着“旧(原有)”的社会阶层。前文的讨论业已指出,以管理人员、专业技术人员和其他办事人员为主的社会群体自19世纪末、20世纪初就已经开始兴起,至20世纪中叶开始迅速发展起来,成为现代社会结构中最为重要的构成部分。他们在本质上是现代管理革命和技术革命的产物。因而从理论上看,在任何启动现代化进程的社会中,他们都应该是普遍存在的,差别只在于如何确定他们的社会经济属性和社会意义。在这个意义上,所谓“新”社会阶层,是基于中国社会转型过程提出的概念。

前文已经指出,中国的体制转型过程基本是沿着两条路径进行的——“体制外”和“体制内”改革。其中,体制外部门不仅是改革最初发轫的社会空间,而且是改革相对彻底的社会空间;体制内部门的改革相对落后于体制外部门。因此,尽管体制内部门的市场化程度有了很大的提升,但相对于体制外部门来说,仍然在市场化程度等重要特征上存在很大差别,有着明显的界线。相对于长期存在的体制内或国有部门来说,私营部门或非国有部门是伴随中国社会转型而成长起来的部门,因此,可以称为“新的”经济和社会部门。在这些部门中工作就业的社会群体,也可以相应地称为“新的”社会阶层。也就是说,在当今中国社会,他们之所以被称为新社会阶层,主要不是现代化进程的新产物,而是基于体制转型形成的“新”部门。因此,就其体制的特征来说,从无到有,称其为“新”社会阶层并不为过。

探究“新社会阶层”概念的形成过程[3],可以看到一个有趣的现象:原有体制内的社会阶层问题其实远未讨论清楚,众说纷纭,甚至尖锐对立,而新社会阶层的概念对象一直比较明确,且越来越引起关注。《条例》的颁布以及相关工作机构的设立,充分证明这种关注达到了新的高度。

四、新社会阶层的挑战

不管理论上如何争论,伴随中国社会迅速的现代化过程和体制转型过程而迅速发展起来的新社会阶层,已经在中国社会中占有了重要地位。2017年1月4日,中央统战部官方微信公众号“统战新语”刊发的《(印象2016)数据告诉你不一样的统战》披露,当前中国新社会阶层人士的总体规模约为7 200万人(其中党外人士占比为95.5%,约6 900万人)。2016年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表明,2015年底,全国城镇就业人口总数为4.041亿,新社会阶层占城镇就业总人口近18%,更有人估计他们掌握或管理着约10万亿元的资本。“新社会阶层”概念之所以十分重要,就是它从社会属性本质的理论高度,将看起来十分不同的各类群体用一个概念统一起来,形成了一个分析当代中国社会转型的强有力的概念工具。前文的讨论已经多多少少从不同侧面涉及新社会阶层带来的挑战,这里将集中作一下系统性的讨论。

首先,无论从什么理论视角定义新社会阶层,都有一个需要继续讨论的问题,即新社会阶层与其他阶层或者阶级是什么关系,他们处在什么样的社会关系结构中。而且不能忽视的是,如果分析改革开放以来形成的新社会阶层,私营企业主也是其中的重要角色;在私营部门中就业的工人阶级也较过去的工人阶级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因此,新社会阶层与其他阶层之间的关系,至少包括了与私营企业主(雇主)的关系、与工人阶级的关系等。这些关系都应该得到清晰的阐释。

其次,新社会阶层的界定维度主要是体制的性质,但问题在于:新社会阶层概念在历史上就以各种不同的名称存在,至今在任何现代社会中都显著存在,因为以管理人员和专业技术人员为主的新的社会阶层是现代化进程的产物。因此,新社会阶层和原有类似社会阶层之间的关系,也是新社会阶层研究的重点问题之一。两种体制中类似的社会阶层,他们之间存在什么样的差别、什么样的一致性,这种差别和一致性对他们的社会功能和行为、态度又有什么样的影响?过去的研究大多是在“中间阶层”或“中产阶层”的框架下分析它的内部差异,而现在如果非国有体制的新社会阶层成为相对独立的阶层的话,势必会形成对新社会阶层的新分析视角。

再次,在中国社会转型过程中,原来就存在的阶层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一些新的社会阶层迅速发展起来,“新社会阶层”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他们的存在和迅速发展,使得对他们的社会性質、社会地位、社会功能的研究日益迫切。他们的地位和角色不容小觑,他们对中国社会未来发展的影响会越来越大。原有的社会结构体系特别是阶级阶层结构体系会因他们的存在和发展而改变。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新的社会阶层人士不仅仅是新时期统战工作的重要对象,而且是新时期社会结构变迁的主要角色。

最后,在传统的理论分析框架下讨论新社会阶层其实是一个非常困难的工作,因为现代社会已经发生了重要的变化,一些重要的理论概念的内在含义也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学术理论上的发展已经形成了主流的学派。20世纪中叶对于所谓“中产阶级”的讨论,就被认为是在社会复杂化的基础上对阶级阶层结构复杂化的分析。而当代中国正在经历的剧烈的体制转型,导致了更加复杂的社会结构体系,阶层结构也势必会变得更加复杂。因此,讨论新社会阶层问题,需要一个更加整体、全面的阶级阶层理论和社会转型理论。前者有助于我们理解、认识新社会阶层的定位和性质,后者有助于我们理解、认识新社会阶层的社会-政治功能。最终,新社会阶层问题将成为整体社会结构转型中的基本问题之一。

所有这些问题和挑战都将因中国社会的发展与转型进入一个新阶段而更加迫切。2010年,中国的人均GDP达到了4 283美元。按照世界银行的标准,中国进入了中等收入国家行列。以此为标志,中国的现代化建设和体制转型都将进入一个新时期、新阶段。中国在完成了从低收入国家向中等收入国家的转变之后,已经开始了迈向高收入国家行列的进程。在这一新的进程中,中国将面临所谓“中等收入陷阱”的挑战,面临进一步深化经济体制改革和其他改革的挑战,面临新的社会基础、新的社会问题、新的发展目标的挑战。在这样的背景下,新社会阶层问题不仅仅是统战理论和统战工作的问题,也不单是一般理论或学术意义上的问题,还是深深根植于中国社会转型与发展新时期中的重大问题。

参考文献:

[1] 润智.再解“新的社会阶层人士”[EB/OL].(2015-10-09)[2017-05-10].http://tyzx.people.cn/n/ 2015/1009/c396781-27677780.html.

[2] 李路路,杨娜.社会变迁与阶级分析:理论与现实[J].社会学评论,2016(1):3-11.

[3] 润智.你是“新的社会阶层人士”么?[EB/OL].(2015-08-04)[2017-05-10]. http://tyzx.people.

cn/n/2015/0804/c396781-27409657.html.

责任编辑:林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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