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姜
委婉语是人类社会生活中的一种普遍的语言现象,对于促进日常交际的顺利进行具有积极的现实意义。但由于语言本身的性质,委婉语也不免带上模糊性的色彩,因而有时会引发一系列的交际失误。本文首先介绍了委婉语独特的模糊性,然后分析了在此基础上产生的几种交际障碍,从非常规视角更新了我们对于委婉语的解读观念。
委婉语在英语中为euphemism,是一个源自于希腊语的外来词,由“-eu”和“-pheme”两词素组成。“-eu”希腊语中意为“好听的”,“-pherne”意为“话语”,顾名思义,euphemism原义即为好听的言语或话语。在日常生活中委婉语也是充当这样的角色,取代那些直接的、露骨的、粗俗难听的话语,以更加委婉曲折地方式表达说话者的原义。所以说,委婉语是社会生活中的一种“润滑剂”。“如果没有委婉语,世界的运转会因摩擦而停止,人们将充满仇恨(Enright,1985:177)”。
语言的世界是丰富多彩的,也正因为其多样性的特点造就了语言模糊性的本质。而委婉语作为语言的一种典型,也同样具有模糊性的特质,且在日常生活中表现的尤为明显。委婉语本身是为了避免交际冲突,利用温和、礼貌的表达用语来建立和谐的人际关系,但同时其模糊的特点却易招致交际双方的误解和冲突,进而带来交际障碍,这就与委婉语本身的认知目的相悖。了解委婉语模糊性的本质和其可能带来的交际障碍对我们更好的理解委婉语的现实意义因而具有重大影响。
委婉语的模糊性
模糊性是委婉语的主要特性之一。美国控制论专家L.A.Zadeh利用模糊集合论来研究自然语言中的模糊性问题,他认为人类全部的概念可以分为两种,一是模糊性概念,一是非模糊性概念,并开创了模糊语言学这一边缘性学科。伍铁平在《模糊语言学》一书中也谈及了委婉语和语言模糊性的关系。“模糊性是非人工语言的本质特性,因而是语言学所不能回避的研究对象(伍铁平,1999)”。所谓模糊性即指一个词或概念的所指范围边界的不确定性。在此基础上他分析了产生委婉语的四种机制,论证了委婉语模糊理论的合理性。王永忠(2001)从语言模糊性的角度探讨了委婉语的交际功能,促进了模糊语言理论在实际生活中的运用。上述学者多是从委婉语模糊性的有利性来分析现象,然而模糊理论对一些日常语言使用的弊端也具有很好的阐释性。
在实际生活中,语言自身的模糊性能够帮助人们遮盖许多不易直言的晦涩事实,委婉语模糊理论的运用就起到了很好的掩饰作用。所谓“掩饰”指的是“not giving information which the speaker possesses and which could be appropriate in the situation”(Channell,2000:179)。例如,美国政府在越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期间曾经制造了大量的军事委婉语,以掩盖人们对战争的厌恶之情。战争war一词被说成是conflict,还把sudden attack美化成是preemptive action,甚至把平民伤亡civilian casualties说成collateraldamage(附带性损伤)。这种歪曲事实、拐弯抹角的委婉语使战争的恐怖和残酷性在字面上荡然无存(孙敏,2007)。
此外,委婉语模糊理论在掩盖严重的社会问题上也有着独特的作用。“rape”(强奸)被轻描淡写成“interferewith”,连prostitution也冠冕堂皇地成为一种职业了。经济上的depression也只是adjustment downwards,slum竟然成为了substandard housing。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委婉语模糊了人们的某些特定认知,对人们的长期道德判断也会产生不利的影响。
委婉語的交际障碍
委婉语虽然说是人际交往的润滑剂,但是其本身的模糊性也会带来一些交际障碍,从而阻碍日常交际生活的正常进行。
语用原则的角度。美国语言哲学家格莱斯Grice提出了语用学上著名的“合作原则”(Cooperative Principle,简称CP),即在交际过程中,对话双方似乎有意无意地遵循某一原则,以求有效地配合从而完成交际任务。Grice(1975)认为,人们在谈话中遵循的“合作原则”包括四个范畴准则:量的准则(The Maxim of Quantity)、质的准则(The Maxim of Quality)、关系准则(The Maxim of Relation)和方式准则(The Maxim of Manner)。然而,有时出于言语交际需要,人们会有意违反其中的一条或几条准则,也称作“公然违反”。但“合作原则”的公然违反是建立在交际双方共同的文化语境常识的基础之上。如果双方未能建立共同的语境系统,合作原则的违反就必然导致交际的失败,委婉语的交际障碍也来源于此。
从语用学的角度上来说,委婉语的交际障碍主要是其违反了“合作原则”中的“量的准则(The Maxim of Quantity)”和“方式准则(The Maxim of Manner)”。一方面,委婉语的冗长性增加了话语的复杂性,例如对于本身简单的清洁工cleaner,人们习惯说成sanitary engineer,穷孩子poor children常被称为children unable to secure much beyond the necessities of todays world because of the modest finances of the family;另一方面,委婉语的使用会使词义显得晦涩、含糊不清。elderly经常用来替代old,那两者在语言上就没有区别了吗?这些用法和表达方式也会给人们的简单日常交际带来一定的困难。
跨文化交际的角度。语言是文化的载体,在平时的交际生活中也会被打上文化的烙印。Patrick Hartwell(1982:316)指出,Euphernism是词的社会性领域的一个自然部分,反映人性的“敏感方面”,告诉我们“一种文化的价值”。由于不同语言之间的差异,并由于不同社会之间的文化差异,人性的“敏感方面”和“敏感程度”都可能有差异,这就可能使委婉语导致跨文化交际障碍,造成一些不必要的尴尬场面。例如,年龄是西方人日常交际话题中的一大禁忌,西方人对年龄十分敏感,他们为“老”old这个词代表迟钝、思想僵化,所以制造了一系列“老”的委婉语来回避这个话题。而在汉语文化中,“老”并没有那么忌讳,可能会直接谈及。有时年龄的长幼反而带有尊卑的色彩,“老”在汉语中往往有“权威”和“德高望重”之义,不了解这点,就必然使得跨文化交际陷入尴尬的局面。
再者,在价值观念上,西方注重“个人主义”,并信奉人与上帝同在,人活在世间是为了完成上帝的使命,他们看重个人愿望的实现,而东方文化则更重视集体和社会价值。因此在涉及到一些关于价值观念的死亡和隐私等委婉语时,单纯地从本民族观念出发必定会使得交际双方不欢而散。
个体认知方式的角度。从认知的角度来看,委婉语是一种概念化的隐喻。Lakoff和Johnson在Metaphors We Live Bv(1980)中首次提出的概念隐喻理论的核心是把自然语言看作是人类思维的现实,它涉及的是人类复杂的心理认知过程,这似乎为委婉语的内在构建和产生动因从认知的角度找到了突破口。认知语言学认为语言源自于对现实生活中的经验和认知,而个体认知方式的差异必然会对委婉语的功能性产生影响。委婉语的功能之一是避免交际中的不礼貌行为,但礼貌与否的判断是受个人认知方式影响的,当说话者的某个行为显现对听话者怀有比听话者所认为的程度更低的尊敬时,即使使用了委婉语,不礼貌行为仍旧产生,因此也会带来交际隔阂。当然,认知方式的形成也受多种因素的制约。那么它与之前所讨论到的语用和跨文化角度是否存在互相渗透的部分?这方面还需进一步研究。
委婉语是日常生活中的一种常见的语言现象。近几十年来,对它的研究和发展已充分证明,委婉语的正确使用对和谐生活与交际有重大的意义。同时,我们也要认识到,委婉语本身具有模糊性,语言语用知识的缺乏、跨文化交际策略的误用以及个人认知差异都会给日常交际带来障碍。因此,除了因熟悉委婉语的积极作用而掌握常见的委婉语之外,我们还应加强跨文化交际意识,尊重个体差异性,从而避免因误用委婉语而导致的一系列交际失利。此外,一门学科的发展,与相关学科的发展息息相关,自身的不断量变,借助外界的刺激则很容易发生质变。因此,在今后的委婉语研究中,我们也要推动语言学的跨学科研究,将委婉语的发展推上一个新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