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童话发展历程中的小说趋向性

内容摘要：西方童话有悠久的历史，但是童话是否是小说一直是学术界尚存争议的问题。从情节、叙事等角度来看，童话具有小说的特征，但是从书写的内容来看，童话又和小说相去甚远。在西方童话最初形成的时候，和小说有着较大的差异，但是在童话与文学的发展过程中，童话却越来越多的具备小说的特征，具有趋向小说的倾向。

关键词：童话 小说趋向 叙事模式 人物塑造

西方童话的起源非常早，并且“童话作为一种文体存在之前，神话、民间故事早已为先民群体中的孩子所分享了”[1]。童话，尤其是早期的民间童话也正是来源于民间故事。童话在文学史中是一个相对特殊的存在，构成童话的最主要要素是故事，这和小说呈现出很大的相似性。但是，无论从感性的阅读体验出发，还是从人物、情节等理性的文学要素的角度进行分析，童话和小说又存在着巨大的差异性。那么，童话到底是不是小说？

洪汛涛先生在他的《童话学讲稿》中曾经做出过如下的分析：

洪汛涛先生认为童话与小说“他们之间，有共性，也有特性，大致上也是分得开来的。”他大致從三方面来论述。第一“小说要求的故事，是从真实中求真实”。“童话要求的故事，是从不真实中求真实”。第二，“小说要求的形象，必须是形似神似”。“童话要求的形象，必须是形变神似”。第三，“小说之于生活，像光之直射”。“童话之于生活，像光之折射”。因此，他得出结论“童话和小说，各有各的特征，一定要分别开来”。

综合上述三点理由，可以看出，洪先生主要的侧重点在于真实性。小说所描绘的是一个现实存在的世界，而童话所描绘的是一个虚拟的幻想的世界。但仅仅这个理由还不足以成为“童话不是小说”的重要证据。纵观西方的童话史，早期的童话作品确实和小说的差异性较大，但是随着时间的发展，童话则体现出逐渐小说化的趋向。

一.童话人物形象渐趋丰满的塑造——以《格林童话》和《小飞侠彼得·潘》为例

纵观童话的发展历程，我们不难发现，童话作品的作者越来越注重对于自己故事中人物的形象、性格等方面的全方位塑造。早期的民间童话作品，人物如国王、王子、仙子等通常少有鲜明的性格，人物的分类一般只有好人坏人两种，而后期的一些长篇童话作品，在人物塑造的复杂性上已经和小说则颇为相像。

以《格林童话》为例。《七只乌鸦》和《六只天鹅》讲了两个相似的故事，都是小妹妹救了变成天鹅和乌鸦的哥哥。而通过对比，不难发现，《七只乌鸦》中的小妹妹和《六只天鹅》中的小妹妹形象，只是被放在在不同的作品中，而性格几乎没有任何的不同。都是年轻、美丽、可爱、善良，为了救自己的哥哥不惜牺牲一切。在《格林童话》中，这种类型人物十分常见，只要人物的身份一样，他们即使在不同的故事中也共享着完全相同的人物形象特征。这一定程度上能代表早期童话的特征——童话创作的主要任务在于故事的呈现，或者教化的功能，对于故事如何呈现以及童话的艺术美感，作者给与的关注是较少的。

相比之下，一百年之后的《小飞侠彼得·潘》则有了进步。

文章的开头写到，

“达林太太是安于现状的，达林先生却喜欢事事都向左邻右舍看齐。”[2]

“温迪说，叹了一口气。她是个爱整洁的孩子。”[3] ——《小飞侠彼得·潘》

这些描写虽然较短，但是字里行间都能体现着人物独特的性格和特征。对塑造人物形象的逐渐重视，是西方童话像小说趋近的重要标志和特征。人物，是小说写作最重要的要素之一。人物设计、描绘的成功与否关系到一部作品的成败。而小说的作家也往往在人物的刻画上投入大量的心血。童话作者在进行创作的时候开始重视人物形象设计，这是推进童话在特征上越来越倾向小说的一个重要因素。其实，早在安徒生的童话中，作者已经对人物塑造有了特别的重视。著名的《海的女儿》，相比于童话，已经更像一篇幻想性较强的小说。童话的主人公小人鱼在整个故事中的性格是十分丰满的，这条小人鱼，和她的姐姐们都不一样，他对于浮上海面看到上面的景象格外的期待，她安静、善良，对待爱情又格外的勇敢、决绝，作者对她是有描写和性格塑造的，比如：

她是一个古怪的孩子，不大爱讲话，总是静静地在想什么东西。当别的姊妹们用她们从沉船里所获得的最奇异的东西来装饰她们的花园的时候，她除了喜欢像高空的太阳一样艳红的花朵以外，只愿意有一个美丽的大理石像。[4] ——《海的女儿》

文中类似的描绘并不少见，这体现，在安徒生的时代，童话已经开始出现了变化，作者已经开始注重童话的艺术效果、艺术魅力，而不仅仅是作为一个故事讲述者。但是，《海的女儿》这样的篇目在《安徒生童话》中还是少数，其余大量篇目依旧没有打破传统童话的人物模式化的状态，而直到长篇童话大量出现，对童话人物的塑造才普遍的被童话作者所重视和关注。

另外，作家对于童话人物设计的逐渐重视，伴随而来的还有童话人物逐渐明显的人化特征。这里的人化特征，主要指思想性。早期童话作品，会同化动物、物品和人，而在《海的女儿》中，小人鱼性格中的勇敢、善良都是人化的特质。之后的童话作品对于人物的人格特征也挖掘的越来越细致。这种状况的出现和欧洲文艺复兴之后对人性本身的重视有很大相关性，但是无疑从人物刻画的方面来看，这大大推动了童话小说化的进程。

二.多样化叙事方法在童话中的出现——以《小王子》为例

叙事方法，是文学史上历来被高度重视的话题。小说叙事方法的逐渐复杂化和多样性，体现着小说艺术的不断发展。尤其，小说发展到目前的后现代主义阶段，叙事学已经成了极为重要的课题。作家在创作过程中，尝试多种叙事方式，试图用最适合的叙述方法提高整部小说的艺术效果。

西方早期的民间、文人童话，叙述方式大都是比较单一的全知视角、顺序写作。甚至到了《木耳奇遇记》等作品，依旧如此。而随着童话的逐步发展，一些长篇童话的故事线索、故事内容较为复杂，这样，叙述模式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小王子》的出现，体现了童话创作中叙事模式的复杂化和突破性。《小王子》采用了第一人称的限制视角叙述模式，这已经是对传统童话的巨大突破了。如作品一开头即写道：

“六岁那一年，我在一本描写原始森林的书里看见一幅扣人心弦的图画。那本书的书名叫做‘丛林奇遇记。图中画的是正在吞吃野兽的蟒蛇。”[5] ——《小王子》

整部作品都是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而“我”不但是故事的讲述者，同时也是故事的参与者。“‘我所叙述的故事情节很简单，但作品的成功之处在于：隐含作者并不仅仅将‘我作为一个陪衬。‘我在完成叙事任务的同时，也在深化着作品的主题，可谓是匠心独具。”[6]“我”的叙述身份，使童话作品的逼真性大大加强，也更能容易唤起读者的情感共鸣。同时，“我”还可以作为一个作者抒发情感的话筒，让读者在不经意间体会到了作者在作品中灌注的情感和想要表达的旨趣。另外，《小王子》中还有叙述视角的转换，因为“我”不知道“小王子”的很多过去和故事，但是这些有必要让读者知道，所以作者就让小王子回忆给“我”，而“我”在转述给读者，这个时候，虽然“我”依旧是讲述者，然而却已经转换成了小王子的视角。

“后来小王子对我说‘人早上梳洗之后……这活单调乏味，但也挺容易干”[7] ——《小王子》

这样就通过小王子的语言，使得小王子成为了叙述者。而叙述视角也从“我”变成了小王子。在这里，作者聪明的解决了第一人称限制视角叙述内容上的局限性，把“我”不能知道的内容完美的呈现了出来。不仅如此，和传统童话的单一顺叙叙述模式不同，《小王子》中还存在倒叙书写。比如我们上文引用的开头“当我还只有六岁的时候”，这明显是回忆的方式在讲述故事。

《小王子》独特、别具匠心的叙述视角让我们看到，童话叙事已经从传统童话的单一模式发生了改变。这个变化的过程绝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在童话不断发展的过程中而产生的。而童话对于多样化叙述手法的使用，也鲜明的体现出了现代童话和最初的民间童话的区别，也让我们看到童话逐渐小说化的趋向性。

童话的人物塑造、童话的叙述方式两个方面的发展体现了西方童话在发展中不断向小说趋近的倾向。除此之外，童话从短篇到长篇的发展、童话中的景物、心理等各方面描写的逐渐精致、故事情节的逐渐丰满复杂、小说内在思想的逐渐深刻丰富都是童话小说化的重要体现。而童话小说化这个现象背后也有着很多的原因，比如作家对童话艺术性的逐渐重视，读者群体整体文化素养的逐步提高使得读者对艺术作品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再者，二十世纪以来，很多童话作者都是小说作家，《小王子》的作者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就发表过很多的小说，作家交叉进行童话和小说创作也很大程度上推动这两类作品逐渐呈现出较大的相似性。目前，魔幻现实主义小说早已出现，这类小说和童话所描绘的世界有一定的相似性，使得童话和小说间的界限更加的模糊。所以，或许童话小说化的进程仍将继续。而这是一个好的趋势，童话的主要读者是儿童，童话逐渐向小说发展，即意味着童话的艺术性逐渐增强，童话也不再仅仅是愉悦少年儿童的故事书，而变成了带给孩子们早期启蒙的重要艺术读物。这对于青少年的心理发展以及整个世界范围内文化素养的普遍提升，都将带来巨大的正面影响。

参考文献

1.《童话学讲稿》.洪汛涛.安徽少年儿童出版社，1986年

2.《<小王子>的叙事策略探析》.陈莉选自《小说纵横》

3.《木偶奇遇记》.（意大利）科洛狄海南出版社，1996年

4.《小飞侠彼得·潘》（英）詹姆斯·巴里，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

5.《格林童话》.人民文学出版社 2008年

6.《安徒生童话故事集》（丹）安徒生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

7.《小王子》（法）圣埃克苏佩里凤凰出版傳媒集团2012年

注 释

[1]韦苇：《外国文学史》清华大学出版社2013年8月第一版第2页

[2]詹姆斯·巴里（英），《小飞侠彼得·潘》，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第4页

[3]同上，第9页

[4]安徒生（丹），《海的女儿》，选自《安徒生童话故事集》，2008年，人民文学出版社，第2页

[5]圣埃克苏佩里（法），《小王子》，凤凰出版传媒集团，2012年，第5页

[6]《<小王子>的叙事策略探析》陈莉

[7]圣埃克苏佩里（法），《小王子》，凤凰出版传媒集团，2012年，第23页

（作者介绍：赵璨，首都师范大学燕都学院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