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方方所创作的小说《万箭穿心》围绕着普通城市家庭女性李宝莉的人生悲剧,道尽了她位于生存中的种种苦痛。小说通过对李宝莉个人悲剧命运外在因素和内在局限的多角度深度叙述,表现了现代女性生存的苦痛、困惑和挣扎。体现了方方试图突破男权话语牢笼,寻求女性更大独立和自由的文本探索。
关键词:女性;生存;悲剧;男权
作者简介:罗莹钰(1991-),女,壮族,广西南宁人,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及女性文学。
一直以来,方方的多部作品都涉及到了女性生存的困境。在她的小说《万箭穿心》之中,故事中武汉平民家庭出身的李宝莉,在现实中经历了重重困境,也顽强扛了下来,最后仍然落得了被儿子扫地出门的悲惨结局。“万箭穿心”一词成为了贯穿整部小说的无法解开的苦难伏笔,女主人公李宝莉的一生,也变成了被万箭洞穿的悲剧人生。小说写了她的一生,却也是写了社会上万千女性的人生,方方在其中贯彻了对女性生存现状的严肃思考。
一、社会之箭
在很长的一段历史中,女性一直被各种以男性为话语中心的伦理规范而受强制以及统治。近代社会解放虽然同步也极大地解放了女性,但这并不意味着旧中国女性那样的生存处境便从此一笔勾销。男权社会所遗留下来的一部分影响仍然深刻而隐秘地存留社会变革的底色之中。当我们拨开女性身份变革和自由的表面,我们仍然可以发现女性在社会、婚姻、家庭中的弱势地位和挣扎的身影。
这种社会的压迫首先就表现在集体性的功利思维对女性的影响。功利性思维在婚姻中首当其冲体现为“夫贵妻荣”思想。无论是社会或是女性自身,大多都认同女性的自由乃至经济和社会地位与配偶有关。《万箭穿心》中李宝莉选择了马学武是因为“找个没有文化的人,生个儿子像个苕,又有什么用?……往后儿子有板眼,上大学,当大官,赚大钱,这辈子下辈子都不发愁。”李宝莉的婚姻一开始就出于利益的考量,她不明白婚姻根本就不是简单的利益追求。而婚后,“李宝莉家里过日子有马学武撑着,也算小康。她出门做事纯是打发时光,至于钱,挣几个是几个,也不在乎多少,够买点小菜回家,就知足。”正是这种依赖心理,导致了婚后夫妻心态日渐颠倒的变化,一向飞扬跋扈的李宝莉开始忍气吞声,而一直畏畏缩缩的马学武也开始和妻子对着干并有了外遇。经济因素是引导着李宝莉悲剧发展的线索,也是后续故事发展的伏笔。
而这种趋利性思维在李宝莉身边更是无孔不入,闺蜜万小景死拖出轨丈夫不放;母亲劝李宝莉万事要“忍”,婆婆抢夺房产与小宝的监护权,其实都是社会功利性思维对女性施加的结果,守住钱,守住家就是女性的一切。妇女也只能默守其规,逐渐压抑和涅灭自我。
二、家庭之箭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里向来秉持着“夫者受命于朝,妇者受命于家”的观念。女性日常的活动范围其实也是她的家庭范围。“家庭对于女性生活的意义要远远大于对男性生活的意义。实际上,女性的一生都受家庭规定,妇女的本质和地位亦即她的家庭地位。”女性往往会因“受命于家”而成为男权世代同盟的囚徒而被社会排斥在外。
在小说中,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李宝莉为保证自己“马家人”身份而进行的挣扎。一开始,李宝莉认为美貌与户口的悬殊能保证自己的“马家人”身份而肆无忌惮。而马学武提出离婚后“我一把年龄,放了他,我再到哪里找男人?小宝没有爹,日子怎么过?再说了,我爹妈那里怎么交代?”一句话道出了女性在“家庭”价值之外的困窘和家庭对女性个人价值抹杀的焦虑。為了牢牢守住“马家人”这个身份,李宝莉不惜报警电话举报马学武嫖娼,这导致了更大的悲剧——丈夫自杀,家庭破散。
丈夫死后李宝莉并没能停下争取保住“马家人”身份的步伐,原因就是儿子马小宝。“家庭就是父系社会将男耕女织与父子相继联系为一个统治整体的唯一模式。”李宝莉无法再“男耕女织”,但“父子相继”仍然可能,而中国传统文化中强调男权的“夫死从子”这一集体无意识观念在此刻再度发挥了作用。为了维护好这一层关系,让小宝能如李宝莉所想的“上大学,当大官,赚大钱,这辈子下辈子都不发愁。”在孟悦和戴锦华所著的《浮出历史地表》中十分清晰地道出了父系统治下女性的自由自觉生存的可能:“无怪乎女人的一生都逃不脱家庭的规定,只有在家庭里,她才是一种自能,工具,而非主体,她才是,女、母、妻、妇、媳,而非女性……父系社会终于在既非排斥又利用、既借助又抹煞女性的过程中,走向自身的完善。”中国传统男权思想由马学武父母向马小宝传递和继承着。马小宝在成长中逐渐对李宝莉完成了男权精神统治和经济剥夺,从而完善自己的过程,而女性的价值在利用完之后便被无情驱逐。李宝莉最终以沉重的代价才意识到“人生是自己的,不管是儿孙满堂还是孤家寡人,我总得要走完它。”
三、自身之箭
除去对外在因素的关注之外,《万箭穿心》中对女性关怀的另一个成功之处就在于方方对女性自身问题的反思。方方认为女性在社会中被压抑的性别困境其实不仅仅是外界因素和男权政治所造成的,还有自身性格和对于这些观念的默认和自觉认同的结果。
女性自身性格的局限,对自身价值和人格的轻视和放弃,对男性盲从、依附,自觉自愿地成为男权的奴隶,有时甚至还会站到男权的立场上去与其合谋囚禁其他反抗的女性。女性是被侮辱和损坏的受害者,却也是个人悲剧的塑造者。方方意识到了女性自身改造和反思应当是比批判外界环境更加重要,因此在《万箭穿心》中也将审视的锋芒对准了女性自身。
李宝莉自身就是悲剧的一大根源。她物质,自我,蛮横,易怒,不懂关怀和包容异性之间的不同,让马学武感受不到婚姻的平等和幸福。李宝莉有着传统女性始终缺乏的一种反省意识,并热于将责任推脱给男性。丈夫死后她仍旧认为“根本不是我的问题,是男人心花。”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马学武出轨和死亡,也是和李宝莉有一定责任的。
有时,女性自身其实也是这种性别压迫的合谋者。甚至对这种性别压迫的认可比男人更深刻。马学武葬礼刚过,婆婆就开始控制财产,抢夺小宝实质监护权,用各种方式隔绝李宝莉和马家的关系,甚至教唆马小宝将亡父之恨转移到李宝莉身上,并不断对李宝莉索要钱。而李宝莉的母亲只教给李宝莉一个字——“忍”,而这一切让她换来了为马家奋斗半生却被赶出家门的结局。《万箭穿心》中李宝莉的公婆和母亲,无疑是同处女.『生地位而不会对女性困境反思也不会对其他女性同情的女性,正是她们脑中禁锢的父权、男权至上的思想,让她们逐渐成为了男权统治的合谋者,将李宝莉逼上了悲剧的人生道路。
在方方以往的小说中我们不难发现,她极少赋予自己笔下的女性圆满,《万箭穿心》也不例外。方方在谈到自己的创作时也说过:“人生有多少快乐、幸福和温暖,就会有多少辛苦,苦痛和残酷。我想,我要表达的大概不外乎这些。”《万箭穿心》主要内容虽然只是对李宝莉一个女人悲剧人生的叙写,但方方明显将小说中个体的经验升华为了当代女性集体悲剧命运的现实探索,她将长久积累的写作经验和对女性地位长久以来的思考贯穿进了《万箭穿心》的创作里。当然仅从这四个方面的考量远远不能完全探究方方试图在小说中展示的对女性生存困境的思考,更远远不能概括当今社会中悬于女性身上的压力和所有已经或者试图刺入女性心中的“箭”。但通过对方方《万箭穿心》中女性意识的分析,我们仍然可以管窥当今社会中女性的生存之痛的种种原因,并反思我们的社会或者是女性自身,如何让女性可以在家庭和社会生活中取得一个更好的位置,并获得更多的平等和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