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过去
都留下了痕迹?
哪怕是
一次最微妙的心动
一声最轻渺的叹息
?手指翻过书页
不觉间记住轮回
在每一个巷口与你相会
我在尘世?飘摇?你在凡间?悲喜
在无限的时间里
生命一次一次鲜花绽放
在无垠的天空
繁星点点我看见了你的信息
啊,所有的过去?在那儿
都留下了痕迹……?
——?《所有的过去,都留下了痕迹》
上小学四年级左右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有一段时间,我特别想写小说,也许是因为听了住在我们市委大院的大哥哥,神秘地说他和朋友们正在折腾写小说,还发到期刊上去了;或是从我们街道对门的安徽日报社大院同学处,看到许多各类照片,那些报社记者走南闯北,纪实记录国内和国外发生事件的黑白的照片。爸爸妈妈从小就一直给我们买给我们订各类儿童杂志和报纸之类读物,但我现在记得更清楚的,是我翻看的那些照片,那些我在任何当时的读物里从未看见过的让我骇然的照片。除了普通报纸上也看得见的类似的照片外,一些照片记录国内人们疯狂的打斗场面,国外人们大批群体暴乱的场面,摩托车掀翻了,火从另一些车身熊熊燃烧,被打伤的人血流满面的惊恐的脸部特写……
当时,一张一张翻看这些照片时,我感到不可思议,感到心灵震撼,感到无穷的好奇。望着这些满地满桌子散落的照片,我在想:这可是真的发生的事情啊!如果不是这些照片,我那时永远无法从平平静静的南方小城,会想到外边有这些让我完全不了解的生活。我想我大概是从那时起,开始有意识地强烈知道,我特别想走出去,走四面八方,走到这些照片记录的地方,用我自己的眼睛, 看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认识所有这些人,看他们怎么生活。
小学时的那篇小说,是写渔民的生活,一个父亲和女儿的故事。写到吱吱响的渔船,天才亮时的鱼肚白,女孩从船上跳下来时矫捷欢快的样子,她的两条小辫子……我实际上是在课堂上写下小说的第一句话的,现在望回去,我仍然可以清晰看见我坐着的那张褐色的课桌,从那个角度,我可以看见我挺喜欢的一个小男生白面文静的脸,我的班主任程老师微微有些发沙的声音。
小说没有写完,因为写了几段后,我发现我不了解许多事,而我那时的想象力,又不可能法力无边让我想象创作出这些内容。我第一次深切体会到,光读书没有用;没有生活,这支笔显得太贫乏无力了。我听见一个声音:小女孩,时间不到,等一等。
然后我上了中学,上了大学,来到美国,一住就是二十多年。这期间我恋爱,结婚,生子,工作,旅游,娱乐……一句话,我踏踏实实地生活。因为有兴趣,我不停地读书,不停地走了许多地方,看了许多景观、事件,结识了许多有趣的人物…… 我在一步一步完成我从十来岁起开始的,我的如此强烈的好奇和愿望: 走出去,生活,看这个世界。从17岁花样少女粉色的年龄,到27岁文青女生一枚,我一生中最美丽、最浪漫、最纯情的十年,是从1981 到1991 在清华大学的十年。
1981年才入学时,清华新高考制度下第一批招收的77级学生还在学校。许多77级、78级学生,不是像我们一样是直接从高中上来的应届毕业生,相反的,他们有些上过山,有些下过乡,有些当过兵,有些进过工厂。而这批成熟一些学生的校园文艺作品,同时又促进提高了清华校园文学的整体创作水平。
第一次被清华校园文学震了一下,是77级师兄曾新群的一出话剧, 在校园里引起很大轰动,这一下子打开我的文学创作热情。当时感觉是全校上下,满是文艺创作细胞。宿舍楼道里的,是每个班级或系级的墙报,上面各类诗歌文字山花爛漫,比目皆是。
感谢学校,当时专门有一幢小楼,供学生会团委和学校各个学生社团使用。说来我们文学社隶属于文艺部,我之后参加的学生通讯社、文学评论社则隶属于宣传部。学生领导阶层中我有一搭没一搭打过交道,记得住名字的有林炎志 ,陈希,宋军,李军,陶海心,童媛春,萧鹏,郭毅可,王为东,赵刚,钱中华, 赵坚,程岩, 李兵……
似乎所有的大学,都有一个文学社,年轻人荷尔蒙高,创作创新热情澎湃,所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文学社的成立是必然的。许多新生经过一年半载的校园适应期后,便开始琢磨着发挥各人业余爱好,兴趣特长,在各级学生会各个学生团体,添彩发光。1982年和1983年,我做文学社社长时,正是校园歌曲沸腾,校园新诗潮涌的年代。高年级学生们仍在书写一些复杂的感情,历史的回味,我们这拨后来者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有无穷的情怀,作不绝的抒发,写家乡,写爱情,写离别,写憧憬,写失落,写感悟……
记得当时我挺喜欢79级女生张红的诗,到她宿舍,读她用娟秀的小字,写在笔记本上的小诗。她的诗,讲究一种诗的视觉美感,有白描的风格,同时再加上一些让人回味无穷的独特的想象和拟人化描写。而80级女生王云的诗,则有一种孤独的美感。你似乎可以感觉到一个女孩,仰着头望着星空,想寻找到某种默契,找到可以交流的途径。
78级学生卞海洋毕业不久后的不幸逝世,使他成为我印象最深的高年级诗人,他俊朗的面孔和清秀的诗句,使他的猝然离世,更加让人痛心。
因为文学社,我或结识,或听说、欣赏了校内其他大批文人墨客:白硕,贾海东,汤伟,韩景阳,曹自学,舒亚俐,唐棣,胡天羽,孙路,陈红,孟隽娥,李兴堤,孔元,刘力,傅刚,李毅,熊山卉,木然,王玮,何凡,霍小虎,齐大峰,饶江平,汤云柯,李莉,梅子,谢晓泽,曾朝阳,张雪峰,刘芳……文学社是一群兴趣相投者的朋友圈,大家一起参加诗文竞选,一起挑选竞选作品,编排出版文学社的期刊,沉醉聆听优美的诗词朗诵,创作互寄彼此的小诗,作为独特的精致礼物……
清华校内当时浓厚的文学创作风气,不仅僅是清华自身人文环境的产物,同时也是当时中国社会整体改革开放,人心向上,如同在一片“希望的田野”上的大环境缩影。我们与北大文学社、人大文学社相约清华园,探讨诗歌的艺术,交流办文学期刊的经验,可以感受到在其他高校同样风起云涌的校园新诗文学创造热情。
这股清新的校园文学之风,在我卸甲文学社转向其他社团后,依然劲吹。后来的几届文学社社长,王玮、高云虹、袁媛等,继续走着我们曾经走过的路,领导着,创作着,延续着清华学子不变的创作热情,丰富的情感喷发风气。
我后来又陆陆续续读过并极为欣赏许多新文学社成员或新人才的作品,这里只记下其中一些人的名字:李朱,霍夫,陈忠,墨城,张书明,沙舟,宇文耐尔,刘乃宸,小莫,江水,汤鸿冰, 蓝文,楚云,阿沛,周榕,宋颖,唐城,兰荪,萧河,袁嫒,姜涛,亚飞, 多格,扎西,罗邵, 刘煜,小可,颜涛,穆青,徐晨亮,徐晋如,易林,静谷,党庆曼,剡子,白流,向祚铁,吴虹飞,张卫民,刘錚,王宪增,阮非, 傅琅,剪剪, 安西, 陈国军,哑哑, 鸵鸵……
十几年前,我忽然有一个冲动,想写一个以清华人为主角的长篇小说。于是我开始积累素材,想起什么情节,或读到什么有关想借此发挥的内容,就拿一张小纸张,记下内容,然后把这些小纸张,一张一张放进一个衣柜里蓝色的鞋盒子里。这样陆陆续续坚持了许多年,直到八年多前我们搬家到现在的房子,一阵忙乱之后安顿下来时,我却怎么也找不到我的鞋盒子了,我的装着那么多年各种思绪小纸张的蓝色鞋盒子。
我不会忘记,这没起飞就折断的翅膀,这又一次夭折的小说名字,叫作《清华女生》。
因为我和妹妹都在美国上学、生活,我的父母亲长年当空中飞人,从我安徽合肥的老家飞来,来美国看望我们,在我和妹妹家轮流住一段,看护他们的女儿们,看护他们的外孙外孙女们,给我们带来老家的气息老家的甜蜜。
几年前他们决定,放弃美国绿卡,他们老了,他们只想待在中国。
如同对世界上许多事情,我理解,但我感到无可奈何。我于是开始经常大篇大段,发英文电邮给我的留在家乡的姐姐,讲述我在美国这儿家里发生的故事,我孩子们成长的故事,单位里邻居间发生的故事……我把等着和父母亲到这儿来时聊天时身边发生的故事,写成电邮,然后我就等着姐姐给我发电邮回来,说她到我们爸爸妈妈的家里了,一五一十?(估计还添油加醋)地翻译我写的内容,讲给我爸爸妈妈听;说他们很喜欢我告诉他们的这些真实的小故事,他们很高兴。
我于是想象着他们的笑容,我感到一种内心的平静,一种由衷的喜悦。一个遥远的声音传过来,对我说: 你已经有了一些真正的生活,也许你可以写一些真正的文字了。
我于是在生活在工作在读书之余,在灵感到来的时候坐下来,安安静静地捕捉我的记忆,我的思绪,我的感悟,我的文字。于是,有了新散文集《生命树》。
我想以后的日子,我会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写诗,写散文,写评论,写故事。我不强求出彩,不追求数量或期限,我只让一切自然发生。
我会这儿一刷,那儿一笔,在秋天下写意。我会写到我灿烂的唱着歌的四月春天,我尚未着墨的热烈难忘的夏天,一些已经历经的孤寂残冷的冬天......
一层一层剥落,一层一层认知,一层一层,写到我被岁月,被爱情,被福缘,被生活层层包裹着的我的温柔心底。是的,那个初心,一直唱同一首歌,一直等同一个情,一直做同一梦,一直亘古不变的初心。是的,那个同样的初愿,那个被上苍小心呵护着的初愿。我站在10岁时我的身旁,我站在20岁时我的身旁,我站在30岁时我的身旁,我站在40岁时我的身旁,我听见同一个声音,我等待它告诉我,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感恩生活!
我该在哪一场梧桐细雨下等你?
我该吹怎样一只绿野箫曲
你才回归?
只在和你一起时
才会有真正的托付
我付你一生
加上前世和未来三段情愫
所有的江湖不复存在
如果你如约而至
我们的约会叫作彼此属于
邂逅是必然相遇便一如初时
你是紫蝶
只栖在梦的边缘
倘若我瘦成黄花开在岁月之外
亲爱的,你可知
这一切,都是为了等你回来
——《等你回来》
(作者简介:古丽蓉,自1981年起在清华大学学习10年,在校期间曾任文学社社长。1991年赴美,1993年获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硕士学位,现任职于美国农业部。其散文诗歌在国内外多家媒体发表,并著有诗集《?再见雨季》,散文集《生命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