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之
美好的事物似乎定然无法永存,我终于在一遍遍的失去中明白了这个事实。我无法改变逝水不归,我发现落花不再返枝,那些珍视的事物都会慢慢从眼前渐行渐远,直至消失,无论我怎样达观,难免黯然。这是人生给予我最简单的一课也是最让我不解的问题,无论怎样叩问,都似乎无法捕捉到风中的答案。
回忆?闭上眼,记忆的长轴绵延无边,那些你曾经珍惜的人和事似乎還在那里,回想繁年与旧华,如果你还有爱的羁绊,如果你还难以断念,感伤就不可避免。失去是痛苦的,回忆只会把痛苦一遍遍重现。反复的回忆只能令那段时光更加忧伤,却又在你睁眼那一刻消失,眼前仍是充满忙碌的工作和生活压力的现实。
归去!归去!啾啾不断的想法催促着你,但这不是诗人笔下可以万古流传的“杏花春雨江南”,仿佛江南之春、杏花之雨永远会在那里等着你。“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李清照是对的,回归到你曾属于的地方,亭台楼榭仍犹在,断石飞花仍犹在,风中混杂着记忆的气息仍犹在,只不过,当年亲手所植的枫苗,今已红叶满地,就算景色如旧,回去的人已然是境遇不同,一切都已不同。
对于时间来讲,得到与失去是同样严肃和平凡的,失去只是伤害了我们这些曾经拥有过的个体。时间总是在无情地走向未来,它脚上有风火轮,会把皱纹刻在人们的额头眼角,谁也躲不过它横扫的镰刀。自然给了时间不停止的步伐,同时给了我们会受伤的心,让回忆的感伤作为人类特有的痛,也是特有的幸福。
但王羲之似乎还没有解透,他只能告诉我“老之将至”后会情随事迁,让悲痛逐渐消失。可是,为什么那么多人还会在十年生死两茫茫后,仍然年年肠断在明月夜下的短松冈?
只有7秒钟记忆的金鱼不会受伤,因为它们没有回忆。睹物思人,感时伤怀,人所难免。豪放洒脱的苏轼丙辰中秋在《水调歌头》写到:“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这是愤极悲极的仰天叹息。虽然他知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对人生短逝,他可以释怀,但失去的一切,也只能寄之于酒,对饮明月,失意怅惘。岁月流金,整整六年之后的壬戌之秋,苏轼与客泛舟游于赤壁,客叹曹孟德一世枭雄而今安在哉?哀吾等众生“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依然是外放冷遇的苏轼似乎已经找到了答案,他的回答令客喜而笑——“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 苏轼用一首《赤壁赋》讲出了他的答案:从事物变化的一面看来,天地间没有一瞬间不发生变化;而从事物不变的一面看来,万物与自己的生命同样无穷无尽,又有什么可羡慕的呢?何况天地之间,凡物各有自己的归属,若不是自己应该拥有的,即令一分一毫也不能求取。
有人“客行悲故乡”,有人“只恐双溪蚱蜢舟,载不动许多愁”,还有人“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思乡,思人,思念不论为何,终究是想回归过去,回到记忆中的快乐。那些失去的,再去触及,总会如触肿疡,但不要让时间的重压,一天沉似一天,在每次的黄昏以后,当你的思绪渐渐地静下了,听一听窗外的风,那在白天听起来简单没有意义的声音,会突然变成珍珠般的语言和你对答,风中的答案如湖水般的清凉,一点点地汇入你的心间,将心灵洗脱得平静、自在、坦然、简单而又充满希望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