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是一场逆行

2017-08-08 13:59张七迉图阿不思
南风 2017年19期
关键词:吉他乐队

文/张七迉图/阿不思

爱你是一场逆行

文/张七迉
图/阿不思

没有一场爱情是无疾而终,要么白头偕老,要么因为什么意外或伺机偷袭而半道夭折。

1

这是第七天了。

尤禾挡在店门口,也第七次把外面那个背着吉他往里走的男人拦了下来。男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从第一天到现在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每次冲进店里,也只是指指中央的圆形舞台,再指指自己背上的吉他。

“对不起,先生,我们真的,不需要驻唱歌手。”尤禾无奈地张开手臂,瘦小的骨架像海上的船桅,被红色的连衣裙罩住了,风一过,就翻腾起了波浪。

此刻,她面前的这个男人,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老板娘,可你空着那个舞台,是要留给谁呢?”

带着轻笑的语调,低沉得像是鼓点的声音,即使是隔着一层口罩和一米的空气传来,也熟悉得让尤禾恍了神。就是这一恍神,眼前的黑影走了上前,倾身罩了下来,尤禾张开的双臂下,环上了另一双结实的臂膀。

“找到你了。”他的声音。

尤禾的脑子有一秒快要被躁动的血液冲散,她猛地推开声音的来源,抬手一把打掉了那人的帽子,露出他好看又深邃的眉眼。

江采南不等她再动手,自己乖乖地把口罩也摘了下来,歪了头对她一笑,露出八颗牙齿,眼里的光也盛得满当当的,仿佛兜不住了似的,下一秒就溢出来。

这个人有着最能欺骗人的泉水般的眼睛,尤禾是知道的。

可那两汪泉水是攒聚了多久的光,才再反射到了她的脸上?

三年,从南方到北方,从教室到酒吧,从恋人到陌路,从满怀期待到心灰意冷。我不是小女孩了,江采南,你的拥抱和你眼里的光,通通晚了三年。

尤禾冷着脸,退后两步:“对不起,先生,你再这样无理下去,我要叫店员来赶人了。”她的声音还颤抖,头也低着不去看他。

“……尤禾,你知道我是谁。”

“小延!”尤禾躲开他伸过来的手,转头喊了一声。

“怎么了?”一个店员应声跑了出来,“禾姐,这人……不是之前一直来说想驻唱的?”

小延侧身让尤禾先进去,自己为难地挠挠后脑勺:“对不起啊,我们老板娘修这个舞台就是个摆设,从来没想过招人来表演什么,你看,我们生意也没有好到可以有额外开支……”

“摆设?”江采南的目光越过小延的肩膀,触到了坐在吧台的尤禾,她端起一只高脚杯,仰头一饮而尽。光影交错中,她把头埋进了圈起的臂弯里,形成了角落里一个椭圆的黑影。

“采南,等毕业了,我们在郊区开一间酒吧好不好?市区?不要,那边门面好贵的。再说,你们的歌那么棒,肯定会有成群的人从市区跑来听你们唱歌的,到时候全场爆满,我就只负责坐着收钱!哈哈……”记忆中的那个女生盘腿坐在草坪上,在自己面前用小石头摆了个圈,“喏,就像这样,在最中央搭个你们乐团的专属舞台,嗯……圆形的好不好?”

“好,你说什么都好,”那时候她比现在胖一点,抱起来柔软而香甜,“我的老板娘。”

“先生?”小延伸手在发呆的江采南眼前晃了晃。

“啊,”江采南回过神来,“没关系的,你和你们老板娘说,我不要工资。明天见……”他挥挥手转身就走,留下身后愣住的店员。

2

第二天,尤禾到店里的时候,发现江采南已经到了。

坐在店门口的第二个石阶上,他吐出一个个形状漂亮的烟圈,然后一偏头也看到了尤禾,夹着烟的右手抬起来朝她挥了挥。

尤禾不知道自己下意识地盯着那根燃烧着的香烟皱了眉,所以她也不知道江采南忽然笑起来把烟扔到脚边踩灭是为了什么。

她只是说了声借过,便想打发走他,可江采南还是那个江采南,从来不知难而退,反而越挫越勇。他仍挡在尤禾面前,用鞋尖一个个把地上的烟头碾扁,僵持了一分钟,却丝毫没有撤退的势头。

“江采南!”尤禾忍无可忍。

“想起我的名字了?”江采南勾起一边的嘴角,挑起眉毛故作惊讶。

“……不要在我店门口乱扔烟头,或者其他什么,”万禾盯着他,说出的话发了狠,“挡路的垃圾。”

话一说完,尤禾就怂了,不敢看江采南的表情,干脆把头一缩想从他身侧钻过去,奈何他学了前几日她拦他的样子,把双臂一展,虚虚就要抱住她。尤禾猛地退后一步,恰恰踩到了几个烟头。

她暗自数了数,唏嘘这人大概已经在这等了很久了。以前从不肯浪费时间等人的江采南,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江采南没有一次约会准点到过,以至于尤禾这些年回忆起他们的约会,都是自己紧张地抓着衣摆站在大榕树下等他的样子。周围大多是玩着手机的小伙子,在等自己姗姗来迟的女朋友,而她站在其中,焦急又期待,尴尬又卑微。

她突然有些鼻酸,啊,以前的江采南啊,是你吗?你来了,而且你在等我?

“如果我把这些烟头清理掉,你能不能让我进去?”是江采南的声音,小心翼翼,带点乞求,“外面风开始大了。”

“你一个人?”尤禾突然抬起头来,直直看进他的眼睛。

“我……”江采南似乎对她提出这个问题感到很疑惑,“是一个人来的没错。哦对,还有我的‘湖海’。”他开玩笑地拍拍身后的那把吉他,可突然想起了什么,笑容一点点收了起来,小心地打量尤禾的表情。

尤禾心一抽,面上却装作无所谓似的,把马尾放了下来,又重新扎好。她的手指在脑后盘旋着,试图掩饰此时的情绪起伏,可不一会儿,她突然停下了动作,自嘲地笑笑,脑子里冒出些掩耳盗铃,此地无银这样的词语。

“尤禾,三年前那次……”江采南看着她,拧着眉想要说些什么。

“算了,”尤禾打断他,使劲拉扯出一个大大的笑,“我是问你现在一个人吗?”

怕他误会自己的意思,尤禾又补充了一下,“我是说,音乐上。”

“……嗯。”

“你的乐队?”

“散了。”

“……陈萦?”乐队里的鼓手。

“乐队散了,她自然也走了,和成川一起。”

“哈哈,”尤禾笑着摇头,“怎么会?她不舍得。”

“尤禾,我说了,我一个人。”

“一个人?”

“一个人。”

这个时候尤禾拿出了钥匙:“进去吧。”

3

江采南曾经打趣说过,以后与尤禾的婚礼上,见证人的席位上应该要摆上他的吉他,也就是“湖海”,因为它完完整整地见证过他们两人的爱情,相遇相识相爱相知,这些经历里,都有它。

后来分了手,尤禾无数次在深夜里喃喃,“湖海”见证的,又何止美好和甜蜜呢?最后的破裂和歇斯底里,又何尝没有它的参与?

可惜再不会有一场婚礼,见证人是一把吉他。

“湖海”这个名字是尤禾取的。在她和江采南热恋了三个月后的某一天,她突发奇想要给它取个名字,她对正在弹琴给她听的江采南说:“你说江河湖海,是不是就圆满了?”

“嗯?”江采南停下来。

“你是江,我是河,这把吉他是湖海,我们在一起,是不是就太完美了?”

“听见没有?”江采南唰地扫了下琴弦,“你妈说,你从此就叫‘湖海’了。”

在遇见“湖海”的那一天,也就是遇见江采南的那一天,当然也是遇见陈萦的那一天,是尤禾最丢脸的一天。

尤禾,作为学校文艺晚会的主持人,遇到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在压轴节目上场之前,设备出了故障,无法按时演出,而后面已经没有节目可以顶上。台下人声鼎沸,嘘声一片,有人开始起哄说:“主持人,来一首!主持人,来一首!”舞台策划也在侧台给她打手势说,先顺着大家的意唱首歌压压场,给最后一个节目争取一点时间。

尤禾的主持搭档是下一个节目中的一员,所以也不能代替她。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后,背对了舞台,一点点把话筒举到嘴边。

临时被赶鸭子上架,当着全校人的面唱歌,已然是件很超乎想象的事,更何况,她尤禾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音,痴。毫不夸张地讲,没有一个听过她唱歌的人能维持表情正常,即使是基于礼貌地克制了又克制,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或是堵住耳朵。

就是这样的尤禾,涨红了脸捏着话筒独唱了整整一首《all of me》,不对,不能算整整一首,因为在最后一小节,有个男声加了进来。

“Cause all of me (因为所有的我)

Loves all of you (都爱所有的你)

Love your curves and all your edges (沉浸于你所有的曲线和背影)

All your perfect imperfections (所有你完美的不完美)

Give your all to me (把你的所有都交给我)

I'll give my all to you (我也把所有的自己都给你)”

掌声雷动中,江采南不等尤禾串词介绍,就背着吉他携他的乐队走上了台。

“谢谢大家的等候,也谢谢主持人的救场为我们设备的维修争取了时间,”江采南偏头朝尤禾勾起一边嘴角,看她还愣在原地,干脆直接走过去把她牵去了侧台,然后在尖叫和起哄声中回到台上。

“大家好,我们是……”

“觅潮!”台下有人尖叫着喊出他们的名字。

尤禾站在侧台,只能看到他晃动的背影,可你说奇不奇怪,那人连背影都让人移不开眼睛。她摩挲着指尖,上面还残留着江采南的温度,耳边也滞留了他漂浮的话语:“你的声音很动人,它使得你跑调也跑得很美。”

台上的江采南耀眼夺目,抱着吉他像是天生的歌者,他在尤禾最丢脸的这天闯进了她的青春,不经允许擅自把她这天的记忆篡改得美好又浪漫起来。

4

他们在一起,似乎是件很顺理成章的事情。

各自有意,也有人乐意搭桥。

成川,是之前晚会上和尤禾一起主持的搭档,也是觅潮乐队的贝斯手。尤禾和江采南的第二次相遇,成川着实功不可没。

“喂,尤禾?”电话那头传来成川的声音,“你有没有上次那场晚会的录制视频?我们现在在排练室,想总结一下上次表演出错的地方。”

我们?尤禾的心脏里像有一阵风刮过,显露出一个男生的脸庞,她坐直了,把手机贴近自己的耳朵,想听清那头周围的动静。

“啊,在相机里,我现在传给你?”她打开电脑。

“传……给我吗?”这时有人重重地咳了一声,紧接着成川便说,“不用了,我们这今天刚好断网了,你看……方便把相机直接拿过来吗?排练室就在……”

“方便!啊,学校后面的大榕树旁边,我知道的。”尤禾事后反省自己答得太迫切了,走漏了所有心事的风声。

其实,尤禾常常路过他们的排练室,里面是关不住的音乐和热血。她平平淡淡走来,羡慕那些畅快又激情的人生,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走进那个世界,走到那样一个人的身边。

尤禾走上前去,敲了敲门,声音被电吉他和鼓声盖住了,无人应答。于是她加大了点力度又敲了敲:“成川在吗?我是尤禾。”

吉他声停了下来,鼓声却不断,甚至比刚才敲得更重了些。

开门的是江采南,左手握着琴枕,右手替她拉开了门。他笑得很开心,眼睛弯着说:“你来了。”

尤禾往里望去,是满地的啤酒易拉罐和缠绕的电线,角落的各类电子器材,再抬头,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笑脸,还有一个兀自打着鼓的短发女生,她的眼影很重,似乎压得她都懒得抬起眼皮去看来人是谁。

“有点乱没关系吧?”江采南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让到一边,“尤禾同学,请进。”

请进。

大概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世界的邀请和另一个世界的妥协,而从来不是两个世界的融合,所以凄惨的结局上演后,才会是主人对客人的驱逐。

本来送完相机,尤禾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可是成川硬拉着她不让走。

“难得来一次,你都不看一会儿我们排练吗?”成川朝她挤了挤眼睛。

“再坐会儿吧,”一旁的江采南把吉他重新插上电,又拿起了一块新的拨片,“这位可爱的听众,觅潮赋予你点歌的特权。”

排练室里有些昏暗,尤禾与江采南对视的一霎,就沉进了那两汪深夜的泉水。

尤禾坐在身后的箱子上,想了想,“ 《creep》可以吗?”

江采南愣了那么一瞬,然后爽快答应下来:“当然。”

“啪!正中靶心。”成川把手比成枪的形状,在嘴边吹了口气,“尤禾你真会点,这可是当年我们刚组乐队的时候,采南最爱练的歌。”

江采南盯着尤禾缩着垂下的头,笑容绽开。

“好,开始吧。”大家各就各位,等着的鼓点,却一直没有响起。

“陈萦?”江采南转头看向那个短发女生。

“我不会。”陈萦耸耸肩,随手把鼓槌扔到了一旁,然后伸了个懒腰,“我饿了,先去吃饭?”

“怎么会?以前练过那么多遍……”成川把手一摊,“我的姑奶奶,你又耍什么小孩子脾气?”

尤禾要是这个时候都感觉不到气氛的尴尬,那也就太迟钝了,她抬起手表看了一眼,假意惊呼一声:“啊!都那么晚了,是该去吃饭了。我和室友约的六点,快迟了,不好意思啊,先走了,”她把相机放在桌子上,“你们看完帮我放宿管那就行,我回来再拿。”

“尤禾,”江采南叫住她,“一起去吃吧,叫上你室友。”

“不用了……下次吧。”

走了没几步,江采南追了出来,他的头发被风捣鼓得凌乱:“尤禾,说好了,下次。”

“嗯?”

“一起吃饭。”

“……嗯。”

夕阳下,女生的脸也被染红,男生傻笑片刻,指着地上重叠的影子说:“你看,你的影子那么小,被我整个罩住了。”

5

啪。江采南率先走进店里,把灯打开了。

难得安静整洁又明亮,只有两个人的酒吧里,响起尤禾带着笑意的声音:“你看,你的影子那么小,被我整个罩住了。”

“……”江采南转过身,朝向那个垂头对着影子笑的女人,他的嗓子有点发涩,“尤禾。”

“可能是站的位置不一样了吧,”尤禾抬起头来对他笑,“可是影子本来就是骗人的,明明谁更靠近光源就可以显得更魁梧不是吗?”

爱情里的强者和弱者,不就是看谁更靠近灿烂的光源吗?

她并不想承认自己想起了过去,可总有些口齿藏不住的话,被年月褪不去的色加了高亮,再堂而皇之地脱口而出。

“江采南,我记得你,我也爱过你,我让你进来,只是为了和你说,我们回不去了。”

尤禾绕过前面的江采南,跳上那个圆形的舞台。

“从你推开我的那一天,从你叫我滚的那一天,从你闭上眼睛说再也不想见到我那一天,就已经来不及了。”

“……对不起。”江采南的声音像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似的,像是为了压抑太深重的情感,不让它们喷薄而出而费尽了力气,“我当时不知道……”

“你问我空着这个舞台,要留给谁,”尤禾并没打算听他解释,“是啊,留给谁呢?大概是想留给那个十八岁的尤禾吧,毕竟她当时那么渴望一个酒吧,一个圆形的舞台,她的恋人会在上面唱歌,而她就在黑暗的角落里看着他发光,像她曾经一直做的那样。”

尤禾看着江采南一点点蹲了下去,他的头也缓缓埋到膝盖,甚至单手撑着地开始颤抖起来。

“……江采南,你演太过了。以前你这样我会信,现在没用了。”尤禾皱着眉说,双腿却不由地朝他走去。

“尤禾……”等她走到江采南跟前,只听到他虚弱地唤了一声便偏倒在地。

“江采南!”

尤禾叫了救护车,和之后赶到店里的小延一起把晕倒的江采南送到了医院。

她整个人紧绷着,在江采南输液的病房里拽着医生问这问那,拿个小本子,不停地写写画画,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胃炎?啊,以前,三年前是没有的。不是,我是他的……朋友。饭?可能没吃吧。是是是,我会注意的。从酒吧,不是不是,他不是去那喝酒的……好,什么粥比较好呢?心情也有影响?对对对,您说的对……那,他什么时候能醒呢?”

“现在就该醒了吧,”医生抖了抖袖子,瞥见了病床上的人微微上翘的嘴角,“大男人的,没那么娇气。”

“您怎么说话呢!”尤禾背对着病床,听到医生这样说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娇气不娇气的,您没看他都痛晕了送的急诊吗?”她说话说得急,叽里呱啦一连串还带了哭腔,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做作的虚弱声音。

“尤禾……禾禾……”

尤禾定在原地,挤在一起的眉头僵得打不开结,医生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出了病房。

“你不会……”尤禾缓缓地转过身,冷冷地盯着那个妄图撒娇的男人,“刚才是装晕的吧。”

江采南的脸还有些苍白,他无奈地扯起笑容:“是啊,刚才是装来骗你的,吓到了吧?还不是你说的那些话让我无地自容,只好以死……”

“胡说什么!”尤禾几步上前,打断了硬撑着开玩笑的江采南。她看着眼前人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连嘴唇也干得快要裂开,怎么会不知道,越难受越逞强的从来都是他江采南。

她背过去拿水壶给他倒水,眼睛一眨就有滴泪水砸到了杯子里。向来泪点低,又见不得别人生病的尤禾对自己说,这不是因为江采南,任何一个人在自己面前痛得倒下被送来急诊,都会让她害怕不安,所以不要给自己回头的借口,不要提醒自己江采南之于她,是什么意义。

江采南接过尤禾递来的杯子,假装没看见她红着的眼眶,却在抿下一口温水后喃喃自语:“医院的水有点咸。”

6

当十八岁的她刚刚走进他的世界,一切新奇而夺目,就像是一颗燃烧着的星球,那些炽热滚烫的梦想仿佛随时要窜入云中,嘭嘭嘭炸成漫天烟花。

江采南,在他十几二十岁的年纪,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在自己喜爱的领域小有成就,有一个善解人意的支持自己梦想的女朋友,有一个可能性万千的精彩未来。

尤禾,在她十几二十岁的年纪,带着一生中最美好的容貌和单纯,和一个热血向上追求梦想的男生相爱,梦想一个酒吧,一个有他的未来。

她陪他排练,为他作的曲填词,录下他们的每一次表演,满世界找他喜欢的那个乐队的专辑,不计较他为了音乐和乐队操练爽了她的约,不担心他会因为越来越有名而被其他小姑娘吸引去……只因那时候的尤禾傻得可怕,尚未经历失去和背叛,感情在她眼里圣洁而唯一。

可她再不可能这么傻了,所以幸运如江采南,得到过还没来得及变聪明的尤禾。

没有一场爱情是无疾而终,要么白头偕老,要么因为什么意外或伺机偷袭而半道夭折。

若真有一个绝世情医,说要诊断尤禾和江采南爱情的疾,他大概不可避免地会提到一个人。陈萦,那个短发的女鼓手,那个从一开始就对尤禾表示了排斥的人,那个感情如鼓声一样狂躁而霸道的女孩。

每个女性出生那一天,应该都从妈妈的子宫里遗传了一个感情雷达,可怕的第六感。

尤禾知道陈萦喜欢江采南,这早于他们朝夕相处的乐队里的每一个人。

可惜那时的尤禾还没有将雷达进化完全,只勘测到陈萦的情感,却没能勘测到她的威胁和恶意。所以当她发现陈萦喜欢自己男朋友的时候,更多的心理竟然是抱歉和心疼,那可能是尤禾最圣母的时候了,以至于现在想起,都忍不住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叫你傻。

和江采南刚在一起时,他怕她介意那天排练室的事,也向她解释过陈萦是因为那天被辅导员教训了所以心情不好,所以才把鼓槌一扔不配合表演的。

尤禾当时说不介意,是真的。江采南是光一样的存在,吸引人不是一件奇怪或值得介怀的事。她只是以为只要深爱,两人的感情便不会被打扰。

可是那就够了吗?

“我生日那天,真的不能陪我吗?”

“禾禾,你知道的,那天的表演很重要……”

“那,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现场吗?”

“我也很想啊……可是说了只有圈内人的。过几天给你补过好不好?对不起。”

“……好啊,没关系。”

“喂,你们还没回宿舍啊?”尤禾凌晨两点的时候,看到江采南在朋友圈里发了乐队成员一起在大排档喝酒的照片,他醉得满脸通红,脸和陈萦紧紧贴在一起。她忍不住打了电话过去。

“啊,嘘!是我家禾禾,”他的声音里是沉甸甸的醉意,“我们可能还有一会儿。”那边的背景声音嘈杂,热闹极的样子。

“……嗯,你们早点回去,注意安全。”

“嫂子,本来也准备叫你的,但是想到你每晚睡挺早的,怕你玩太累了。”成川抢了手机过去嘻嘻哈哈地说。这时候,陈萦冷哼了一声刚好让尤禾听见了。

“我就说,叫你发朋友圈的时候屏蔽她吧?看吧,查岗来了。”陈萦的语气是玩笑的,让人挑不出毛病,可就是这样让尤禾心里咯噔一下。

“乱说什么,我和我媳妇儿之间没有秘密,”江采南抢回手机,“你早点睡,我们这边马上就结束,晚安。”

“……晚安。”

和其他情侣一样,时间久了,难免生出这些感情的裂缝,只要相互包容,用些岁月和深情早晚也能修复好,只怕裂缝还来不及被修复,就引来从天而降的铁锤。

那场意外和伺机偷袭,发生在他们快毕业的那年,被包装得很华丽而诱人地摆放在了他们面前。

“去不去?”江采南把比赛宣传单展平了放在桌子上,大家围在一起。

“当然去啊!机会那么难得!”成川看得眼睛发亮。

“是啊,这和以前那些小比赛不一样了,有机会签公司出道,这个就很诱人了。”键盘也说。

“只是,如果真被选上,之后要去美国那边待两年……”江采南皱眉。

“我们几个玩乐队以来,不就盼着那一天,何况现在也快毕业了,我们几家父母也开明,这个应该不算什么吧。”陈萦笑了,食指一下下缓缓敲着桌子。

“可嫂子……”成川观察着江采南的脸色,犹豫着开口。

“你们先别告诉她。”

乐队在排练室开会时,尤禾正一个人外面的榕树下等江采南,她带着耳机,里面放着江采南为她录下来的歌。她像置身于一堆粉红色泡泡里般,闭着眼睛摇晃身体,鼻子哼出来跑了调的曲子。周围有人轻笑,她便红了脸。

两个月后的某一天,在宿舍写论文的尤禾听到敲门声,走过去发现门缝里塞进了一张纸。是一张比赛的决赛名单。

如何丰厚的奖励,如何万丈光芒的前程。

7

“我不要喝这种粥!”江采南靠着枕头,脸别去一边。

“一口,就一口。”尤禾把勺子凑到了他嘴边。

“不要,你知道我最讨厌吃的就是红枣了。”还是躲。

“……江采南!”

床上的人抬眼看了尤禾的脸色,皱着眉微微张开了嘴。

尤禾目光却落到椅子上的吉他包上,她把碗放下了:“可以看看吗?”不等他回答,尤禾已经起身,走到了吉他包前拿出了那把旧吉他,她抚摸着琴弦,试探拨动了最下面那根弦。

“修好了?”

“……本来也只是断了几根弦,换了就好了。”

“啊,原来那么简单啊,”尤禾感叹道,“你却是因为这个和我分的手。”

“我当时,以为是你生气我瞒着你去比赛,所以……剪了我的琴弦。”

尤禾点头:“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

那场决赛输得很惨,原因归结于江采南临时换了把别人的吉他,加上他的女朋友跑来后台无理取闹提分手让他的心情受了很大的影响,甚至鼓手的手也受了伤,别人都这样说。

只有尤禾和陈萦知道,不是这样的。

剪断琴弦的不是尤禾,无理取闹说分手的也不是尤禾,刮伤陈萦的手的人也不是尤禾。

尤禾到比赛场地的时候,早早等在那里的陈萦笑着朝她招手,然后领她去了空无一人的后台便关上了门,说其他人还在外面吃饭,让她先坐着。尤禾便乖乖坐在沙发上,等着江采南来,计划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告诉他就算两年,她也愿意等。可是等来的,是冲进来的江采南和陈萦。

陈萦一边说着:“对不起,我刚才真的没拦住,禾禾太激动了。”一边把江采南的吉他包打开。

尤禾永远忘不了他转头冰冷的眼神:“尤禾,我没想过你会那么自私。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梦想,你怎么可以?”

“采南?”尤禾懵了,“怎么了?”

“怎么了?”他猛地把吉他拽到她眼前,断开的琴弦差点刮到尤禾的脸,“有必要吗?尤禾?你难道希望我以后就永远守着你一个人和你说的什么破酒吧?”

“采南,算了……”陈萦过来拉住他的胳膊,“找人借把吉他先用着吧。”

“我,我不知道‘湖海’为什么会……”尤禾这才明白了他发火的原因,只想和他好好解释。

“你不知道?”江采南要吃人似的瞪大了眼睛,把陈萦还在滴血的手举到尤禾眼前,“陈萦为了拦住你手都成这样了,你说不知道?”

他说完环顾四周,在沙发下找到了一把带血的剪刀,几步过去把它踢到了尤禾跟前。

尤禾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看着面前那个陌生的爱人,摇着头说不出话。

等完成那场不及格的表演下了台,江采南给乐队其他人深深鞠了一躬,说这是我和尤禾欠你们的。

“尤禾,你欠他们一个道歉。”他一把拉过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尤禾。

“不,不是我……”尤禾抓着他的衣角,快要哭出来。

“尤禾!”

后来说的多难听的狠话,全部加起来不及这一声“尤禾”,带着多少狠厉和冷酷,失望与苛责。

“我们真的,很不适合,”江采南微闭着眼,“你走吧,不要再见了。”

那天晚上她握着手机等了很久,接到的却是陈萦的电话:“你自以为懂他,可又怎么比得过我?”

就这样分开了,一点都不漂亮。

尤禾把吉他放下,坐回病床边,把碗重新端了起来。

她一口口喂他,而两人无言。

终于,她说:“采南,你知道,很多事,是不像吉他换几根弦那样简单,也不留什么痕迹的。”

“……嗯,”他说,“我知道。”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又说:“尤禾,对不起。”

江采南拉过尤禾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耳边,尤禾一往回缩,他就抓得更紧些。尤禾不再动了,他才闭上眼睛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似梦似醒间,他回想起那天的机场,他给陈萦和成川送行。成川拖着行李箱跟在陈萦身后,走之前给了江采南一个用尽力气的拥抱。

“采南,你和尤禾……是我亏欠你们的。”成川顿了顿,“包括陈萦,她虽然没说,我知道她多后悔……不然也不会答应跟我走。你说我是不是犯贱?”

他苦笑,“以前帮她藏起陷害尤禾的秘密,现在明知道她是因为面对不了你所以和我走,即便这样,还甘愿守在她身边。”

“谁又说得清呢?你说亏欠,对于尤禾,我都不敢说亏欠,”江采南说起尤禾的名字,胸口钝钝地疼,“那时候的我们都太年轻幼稚,太自以为聪明和深情。”

“尤禾她……”

“我会去找她。”

就算逆着时光,逆着伤口的推阻,逆着懊悔的虚度,他还是想重新拥抱她。

哪怕不会有那一天,他也得等。

毕竟他承受过,由岁月和相思施惩罚于身,实在很难熬,但如若由尤禾来,起码会使他好过一些,至少当他说出每个对不起,她在身边,能听得见。

责编: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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