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牙套菇凉 图/小薇彩
给我一个吻
文/牙套菇凉 图/小薇彩
这封信,孟诗绯看过很多遍。信纸褶皱处,磨出了细细的毛边。有些深情就像喑哑无言里,开出的花,在密密匝匝的黑夜里生根,在一朝一暮里发芽。
1
A大有各种奇奇怪怪的社团,“大冒险社团”是最臭名昭著的一个,说白了就是一个集kuso和恶搞为一体的团队。
孟诗绯之所以会加入这个社团。还要源于社团去年情人节,曾办过一项堪称惊世骇俗的活动。那天成员们冒着有可能被打死的危险,晚上在学校各个隐蔽的,适合谈情说爱的角落,阻止小情侣们的虐狗行为。
这些,孟诗绯都是听她的发小周燃说的。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他好不容易约出了有好感的女同学,在那个良辰美景里,沿着校园静谧的林荫小道散步。两人的手背若有若无地碰在一起,只差0.001秒,他就能牵上女同学手时,一群穿着荧光骷髅装的“变态”跳了出来,齐声说着“我们的目标,是拆散天下一切有情人”。
女同学吓得花容失色,那之后再也没有理过周燃了。
孟诗绯面上惋惜,假意安慰:“这群人可真闲得无聊。”心底却直呼大快人心。
第二年,“大冒险社团”招新,她想也没想,就报名入了会。
人生有许多时刻,你都恨不得有时光机,穿越到从前,纠正一些过去的行为。如果这个机会只有一次,孟诗绯肯定会将这次机会用在“不要手贱加入大冒险社团”上。
如果每个人都有一个讨厌的人排行榜,在孟诗绯心里,林珏排第二的话,就没人可以排第一。
其实说讨厌,程度还是轻了,应该说憎恨。
林珏是“大冒险社团”的社长,以“冷漠加脸盲”出名,什么事对他而言好像都无所谓。可孟诗绯却不能无所谓。在A大,参加社团活动也和学分挂钩,退团的话,她这块的学分就没了,少了学分,在竞争激烈的A大,就意味直接和奖学金失之交臂。
纵然林珏对他做了那么不堪入目的事,孟诗绯也忍辱负重地继续待了下去。所以,入会两个月后,在日常活动或是例会上,孟诗绯总是不遗余力地同林珏持反对意见。
林珏说:“今年我们举行一个xx活动。”
所有人通过,只有孟诗绯呛声:“会长,你不觉得无聊吗?”
林珏说:“社团聚餐我们去吃火锅。“
全票赞成,只有孟诗绯反对:“会长,你家是开火锅店的吗,每次聚餐都去吃火锅,有点新意好吗!”
除了林珏没看孟诗绯的争锋相对,其他人都看出来了。起初副会长张临旁敲侧击地提醒过林珏,孟诗绯对他的不满。
“没有吧,小孟只是……”他沉默了一瞬,找着形容词:“比较有想法。”
后来,孟诗绯听到这个评价时,气得直跳脚,就像一场比赛,自己牟足劲应战,对方却玩票似的不上心,这让她觉得自己被无视了,于是变本加厉地用实际行动表示自己的不满。
张临曾试图缓和两人关系,对孟诗绯说:“小绯啊,如果你和社长没什么深仇大恨,就握手言和吧,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要同舟共济。”
孟诗绯冷哼一声,别过头,摆明了她的态度。
张临见此状,又从林珏身上下手,又将同一番说辞重复了一遍。那时候,林珏正在看书,听到这疑问句,真的仔细搜寻了一下记忆,发现自己和孟诗绯并没过节:“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应该去问孟诗绯,听说女生在生理期,情绪都容易激动。”
张临崩溃,女生也不可能天天都是生理期吧。
2
“大冒险社团”一直是一个很冷门的社团。但孟诗绯入社团这年,和她一起入社的还有其他九个人,无一例外全是女生。
这可谓是社团创办四年来的一次大突破,从前每次招新,社团都门可罗雀。可那年,“大冒险社团”的门槛都要被挤破了,张临欣喜若狂,本准备来者不拒,可新会长林珏却说,人太多了,不方便管理,就选十个就好。
于是从前只要缴纳会费就可以加入的社团,经历了一场严格的考核。
别人被问了什么问题,孟诗绯不清楚。但她记得,坐在桌后的林珏,至始至终没有抬头看她一眼,目光牢牢黏在一本书上,指尖上的笔倒是转得风生水起。
他问了孟诗绯两个问题,第一个是:“你为什么想加入社团?”
孟诗绯老实回:“因为贵社曾成功地破坏了我喜欢的人和他喜欢的人在一起,我很感激。”
林珏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继续问:“那你觉得你有什么优势?”
“我从小看《名侦探柯南》,精通各种作案方法,懂得侦探和反侦探。而且贵社的宗旨是‘将恶搞进行到底’,我想我掌握的技能,和贵社是相辅相成的。“
孟诗绯胡说八道一通,没想到竟然成了那十分之一。
社团为了拉近新老成员的关系,张临提议去鬼屋冒险,一来在惊恐可以让人相互依靠,增进感情,二来“鬼屋”也能让新成员们,提前体验以后在社团活动中可能会遭遇的各种突发事件。
说完,张临洋洋得意地问林珏怎么样,林珏还是面瘫着脸说:“好。”
听到坐在身边的两个女生兴奋地交头接耳,“啊,会长好帅啊”“会长好温油哟,我好喜欢他”,孟诗绯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心里默默腹诽,我们会长好像什么都不懂,像是一个傀儡。
其实这点,孟诗绯倒是说对了。
林珏也只比孟诗绯她们早入社三个月。这个社团是前任会长一手创办的,但一直不温不火,为了振兴社团,他毕业前,死拉硬拽将衣钵传给了和自己关系很好的学弟林珏。还美其名曰“用美色征服世界”。
显然这一步棋走对了。虽然林珏就像什么都不会的花瓶,但还好副会长张临能顶起大半边天。
孟诗绯对林珏的憎恶,就是从鬼屋开始的。
那天一行人手牵手走在鬼声阵阵的小黑屋里,一个白衣女鬼忽然蹿出来,在惊叫四起声里,人群被冲散了。
孟诗绯回过神来时,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了。她打开手机灯,挨着墙壁,想着这样能减少伤害时,一只手忽然重重拍在了她的肩上。
“啊——”孟诗绯尖叫出声。下一秒,她刚想夺路狂奔,甩掉身后”鬼“时,脚下绊倒了什么东西,扭着腰以一个很诡异的姿势朝后倒去。
然后身后鬼被她扑在了身下,她的嘴重重印在了“鬼”的唇角上,温温热热的触感,让她恍惚了好几秒后,心里犹如弹幕一般,闪现出一排一排硕大的加粗字体:卧槽,真是遇鬼了。
3
“起来。”
孟诗绯内心正遭受着暴击时,“鬼”开口了,哦,不,是林大会长,因为那冷冷清清,和本人一样面瘫的嗓音,孟诗绯一耳就听了出来。
犹如一个惊天霹雳,孟诗绯被劈懵了。无意中吻了一个高岭之花,吻了社团女生崇慕的偶像,如果被那群疯狂的女生知道后,孟诗绯能预料到自己悲惨的遭遇。
这并没有比亲了一个“鬼”来得好。
“喂,你还要趴多久?”
女生在自己身上足足爬了半分钟一动不动。林珏皱了皱眉,又催促了一声。孟诗绯打了一个激灵,马上手脚并用爬了起来,一蹦离他三尺远。
她刚想开口说声抱歉,问问他有没有被自己砸痛时,一向惜字如金的林珏竟又开口了:“对了,善意提醒你一句,女孩子进食的时候,还是不要吃韭菜或大蒜之类的东西。”
林珏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孟诗绯却懵在原地,林珏这是在变相说自己口臭吗?虽然来鬼屋前,社团人先去附近小吃店吃饭,自己是忍不住点了一盘韭菜蒸饺,还让老板在酱料里多加了蒜。饭后她也用水漱过口了,但那股浓郁的韭菜味靠近了还是能闻到。
但爱吃韭菜和大蒜是她的错吗,他林珏凭什么人身攻击?
经过一系列的复杂的情绪变动了,后知后觉的孟诗绯才发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自己保留了19年,准备献给周燃的初吻,竟然就这么草率,不浪漫的给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是的,在林珏用毒舌的语言给她建议时,孟诗绯就将林钰从一个相识不久的路人,未来社团的会长,成功升级到了最讨厌的人位置上。
如果不是他无缘无故在她背后拍她肩膀,这些事都不会发生!
显然,对于孟诗绯的情感变化,林珏一概不知。任然在社团当着他的挂名社长,他有轻度的脸盲症,新成员入社三个月后,还能将A叫成B,将B叫成C,被叫错的女生有小情绪了,一个个噘着嘴,状似抱怨林珏的烂记性,实则在撒娇。
A说:“会长,你能将我们的名字交错一圈,为什么就独独记得孟诗绯的名字?”
听到有人提起她,坐在角落的孟诗绯倏地抬起头,朝林珏瞟了一眼。但林珏还是拿着一本书,头也没抬,半响才慢悠悠地开口:“孟诗绯,她挺有趣的。”
孟诗绯竖着耳朵等了半天,得到一个这样的答案,不由火冒三丈。
挺有趣的?你当我是猫猫狗狗啊,被你逗着玩。于是孟诗绯更加坚定,林珏只是长了一副好皮囊,皮囊下装的都是坏水。
这个念头,一直持续到秋日来临,周燃20岁生日那天。
从孟诗绯有记忆开始,每年她的生日,周燃的生日,两人都是一起过的。
但这年,她提前一个月地备好礼物,到约定好的餐馆,准备周燃一起过“二人世界”时,甫一推开那扇玻璃门,在叮叮咚咚的风铃声里,她看到周燃站起来朝她招了招手,他身边坐着一个女生,也在乖乖巧巧地朝她笑。
霎时,一道晴天霹雳落了下来——周燃这货又不安分地勾搭小姑娘了。
4
那顿饭,是孟诗绯吃过最食不知味的一餐。
周燃宣布今天是他的生日,也是他和女朋友正式确认关系的一天后,就和女友友好地进行了一场“我们都是残疾人”——相互喂食的娱乐活动。在孟诗绯看来,那画面堪称辣眼睛。
她咳嗽了一声又一声,周燃充耳不闻,反倒朝他挤眉弄眼,无声地做了一个“两千块”的口型。
孟诗绯气得心肝痛,输得不服气。她眼珠滴溜溜地转,正想如何反击之时,就见张临走了进来,紧跟他其后的是,双手插在裤兜里,木着脸,像没睡醒的林珏。
一计忽上心头,孟诗笑得一脸阳光灿烂地朝他们挥手:“张临,林珏这里。”
张临打了个冷颤,转头对林珏说:“小绯绯不是吃错药了吧,看到你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最后在孟诗绯的强烈要求下,五个人坐在一起拼了桌。周燃好奇地打量了两眼这两名不速之客,一个笑得像傻逼,一个冷得像雕塑。
“这两位是?”周燃问。
“哦,这两位是我社团的会长和副会长。”如她所料,周燃的脸色成功变黑,她继续火上浇油:“还有,其实他们中一个也是我男朋友。”
林珏像是没听到似的,继续慢悠悠又不失优雅地吃着东西,而张临却不淡定了,“哐当”一声手中的勺子落在了地上,看着孟诗绯那意味不明的笑容,他预感到会有一个大锅将要砸到自己头上。
“谁?”周燃不敢置信。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听孟诗绯说过男朋友的事。
这是关乎尊严的时刻,她本想说是脾气好好相处的张临,但看着他一脸呆若木鸡的傻样,还有脸上的几粒红彤彤的青春痘,手指还是在几番摇摆中,指向了林珏:“就是他,我们会长。”
这下就连默默吃东西的林珏也抬起头看向她,面上无甚表情,黑沉沉的眸子依然冷冷清清的,却让人觉得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其实那一刻,孟诗绯特别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如果林珏否认了,她不仅输了钱,脸还丢光了。所以,她硬着头皮,十分气弱地问了林珏一句:“你说是吧,会长?”
出乎意料,林珏沉默了几秒后,说:“是的。”
简单的两个字,一下将孟诗绯从进退维谷之境解救了出来。但周燃显然不信:“你们交往多久了?”
“两,两月。”孟诗绯又弱弱地看了林珏一眼:“是这样吧,会长?”
“嗯。”
周燃还是怀疑:“孟诗绯,你不是为了赖账,来骗我的吧。”
孟诗绯翻了一个白眼:“你以为所有人都是你,我这是具有同胞爱,不想骗你钱。我想如果你谈恋爱了,也不提这赌约,我就算翻篇了,没想到你这么上纲上线的,我赢了,肯定要维护自己权益了啊。“
最后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役,以孟诗绯的大获全胜告终,看着周燃带着女友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她又唏嘘又难过。
全程呆若木鸡的张临,终于回过神,问孟诗绯:“小绯绯,刚刚我们是被你利用了吗?你要请我吃饭补偿我受伤的心。”
“谢谢,我并没有利用你,而且你是猪吗,不是才吃过饭吗。“说到这里,她偷偷瞄了一眼,在深色里,面瘫得更彻底的”被利用“了的林珏:“那个,谢谢你啊。”
“嗯,没事。”林珏对什么都没好奇心,但那一刻,看着孟诗绯耷拉下来的眼角,又想起了她在入社考核时,说的那番话,还是将心中潜藏已久的答案问了出来:“刚刚那个男生,是你喜欢的人?”
5
那一顿饭孟诗绯也没有吃饱,于是她做东,三人又去附近的大排档续摊了。
张临一口气点了好多食物,才心满意足地停下来,一脸八卦地问孟诗绯:“说吧,你和那男的怎么回事,还有你说的赌约是怎么回事?”
这要追溯到一年前,两人刚入大学时,单身18年的周燃,看着各款各型的美女,于是信心满满地和孟诗绯打赌,谁先脱单,输的一方就要给对两千块钱红包。
为了赢,这一年,周燃可谓不折手段,但凡有男生又追求孟诗绯的苗头,他立马跳出来,要么装被始乱终弃的前男友,要么绘声绘色地同对方描述孟诗绯的缺点,比如上厕所不洗手,夏天又脚臭,冬天半月不洗澡,还喜欢吃韭菜和大蒜。
听完后,张临接口道:“哟,小绯绯,你原来是这样邋遢,又不修边幅人的汉子呀。”
孟诗绯给他了一个气壮山河的“滚”。
这时,一直在旁默默听着,当背景板的林珏忽然开口了,问了一个让张临觉得莫名其妙的问题:“你真的喜欢吃韭菜和大蒜吗?”
其实除了“韭菜和大蒜”这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
但这时,林珏这样问,她的心却咯噔了一下,从今天林珏帮她开始,她就打算将那段自己酝酿了好久的仇视,默默翻篇了。于是矢口否认:“不喜欢,我不喜欢。”
林珏看着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沉默如雕塑了。
那晚,孟诗绯和张临拼酒,双双喝多了。她又哭又笑地追忆自己那段苦逼的暗恋时光。
她说,周燃是个混蛋,她说,周燃眼瞎,她骂一句,张临跟着附和一句。
两人声音大得像是要掀开头顶那层薄薄的遮雨棚,周围的人纷纷侧目,饶是淡定如林珏,也不那么淡定了。他走到僻静处,打了一个电话。
再回来时,张临已经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而孟诗绯还举着酒瓶,对着空寂,自言自语地说话。那一刻,林珏忽然觉得这个看似元气满满,古灵精怪的姑娘,其实很孤独。
半小时后,张临宿舍的哥们来接他了。林珏也背起烂醉如泥的孟诗绯去找车。
夜深了,又飘起了雨,车并不好打。于是林珏就背着孟诗绯走了两站路,其间,她一直在低声喃喃自语,像一个委屈的小孩子诉说委屈。
“你喜欢我吗?”
孟诗绯低低地问了一声,林钰知道不是在问他,没有作答。但孟诗绯却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问,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急促,像不寻到一个答案,就不罢休。
林珏无奈了:“喜欢。”
果真见效,林珏听到孟诗绯低低笑了起来,很是愉悦。她还如小狗一样,用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脖子上蹭了蹭。林珏一瞬间背脊崩紧,猛然觉得整个后颈发痒发麻,那一块没了知觉。
好不容易,孟诗绯才消停了,找了一处舒服的位置,规规矩矩地将头枕在他肩上。林珏长舒一口气,想着终于安生了,哪知孟诗绯又开口说话了。
她说:“周燃你小心眼,以己度人,你总是以为我加入社团,你还怀疑以前你被社团搞得分手,和我有关,你以为我和社团早有勾当,故意破坏你的恋情的。其实不是这样的,我虽然不想和你和别人在一起,但我也不会这么做的,你要相信我,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的。”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宛如呓语,委屈又让人心痛。
秋夜的雨滴越来越大,带着冬来前的凉意。她终于彻底睡着了,有水迹顺着他的发根,一直流进他的脖子里,湿透了他的衬衫。
那雨是温热的。
6
来年春天时,“大冒险社团“终于组织了一场还算正常的活动,去近郊的九凤山露营,看桃花。
孟诗绯很开心,再神经大条的女生,骨子里都有一个缱绻的少女梦。她很早以前就想在桃花潋滟时,穿上自己买了许久的汉服,广袖长裙迎着桃红纷纷,那场景自然美不胜收。
不过,以她加入社团快九个月的经验,张临安排的社团活动,不是让人觉得恶搞,就是让人觉得此人肯定有病。这次如此正常,孟诗绯觉得有点不正常,于是打趣张临说:“副社长,你是转性了,还是受了什么刺激?”
张临“呸”了一声:“还不是你们社长的主意。”
孟诗绯更吃惊了,以往林珏都是当一个甩手掌柜。这次竟然会提意见,实属罕见。
不过这个疑虑,在她抵达九凤山,见到纷繁桃花后,就忘得一干二净。她穿上白色汉服,如愿以偿体会了一把仙气飘飘的感觉。
张临嘴贱惯了:“嗨,小绯绯,你这是cos上次鬼屋里的白衣女鬼吗?”
孟诗绯咬牙切齿,正想扑上去,同张临一决雌雄时,看到林珏正背靠在一棵桃树下望着她,眼睛微眯,唇角轻勾,是一个软软绵绵的笑。
平素里,清清淡淡的人,乍然一笑,似要将这大好春光都比下去几分。
那笑短短一瞬,像是幻觉,孟诗绯看得脸红,但她知道这有不是幻觉,不止她一个人看到这个笑。一时寂静,只有张临煞风景地喊了起来:“我们社长是中邪了吗,我怎么觉得他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孟诗绯问。
张临思忖着说:”好像有点人气了。“
孟诗绯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的。过去才认识林珏时,他和社员们相处虽没架子,但始终给人疏离的感觉。但最近几个月,他倒是比起以前鲜活生动多了。
从前社团除了活动和聚餐外,其他活动他一律不参加。去年最后一天的时候,他竟破天荒的,和一群社员去广场数着时钟倒计时,等待新年的来临。
还有今年一月,孟诗绯过20岁生日,因为周燃有了女朋友,她不想让他女友误会,就只邀请了社员们吃饭。对林珏会参加,她本不报希望。
毕竟这人喜静,平日里在社团里都话少,不是在看各种奇奇怪怪的书,就是在闭目养神。那么吵闹的场合他肯定是不喜欢的。但因为上次喝醉酒,是他送她回宿舍的,不论这份恩情,就单单处于礼节,她都要问问他的。
没想到林珏竟一口答应了。那刻,孟诗绯有种蓬荜生辉的感觉,这在社团是独一份的待遇啊。更让她想不到的是,饭后,一群人闹着要去唱KTV,孟诗绯小心翼翼地对林珏表示,如果他不想去,可以叫车,先送他回去。
林珏看了她一眼,蒙蒙灯光下,眼神晦暗不明:“没事,反正我也没事做。”
孟诗绯亚历山大,有种大神下凡莅临,自己却灰头土脸,不知如何应对的慌措感。
7
山里寒气重,夜里更甚,薄雾笼罩,露珠堪堪挂在初生新绿上。
这一晚,男生坐在搭好的帐篷边,升起篝火,三五成群地打牌。而孟诗绯和几个女社员童心未泯,玩起了“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笑声穿云破空,震得天边的星星都一闪一闪。
林珏是一个异类,还是拿着一本书,靠在篝火边看。不知是今晚风大了点,吹得火光摇摆,明明灭灭的晃眼,连字迹都模糊了。他总是心神不灵,眸光总不自觉跟着那片笑声转动,看着被夜色渲染得更灵动的那个身影。
这是林珏第一次动心。
他觉得有点荒诞,自己竟然被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深情打动,起初他还笑孟诗绯的痴傻,后来,看着她看久了,发现自己也好不了多少。
那是别人的故事,不是他的,他只是个局外人,却为她的喜怒感同身受,并心痛难过。
微涩的回忆,被女生们的呼喊声打断。他回过神,便见孟诗绯跌坐在地上,神色痛苦地捂着脚踝,周围咋咋呼呼地围了一群手足无措的女生。
林珏冲上去,察看了她又红又肿的脚踝:“有可能是骨折。”
张临带着一群男生也赶了过来,忙问:“那现在怎么办?”
林珏看了看她舒展不开的眉目,不容置喙地说:“先固定,我等下背孟诗绯下山。”
还好九凤山开发得好,石板路平坦,沿途路灯亮了一宿,将夜里下山的难度减少了许多。一路上,为了转移孟诗绯的痛感,寡言的林珏一直在说话。
“你还记得吗,这是我第二次背你。”
孟诗绯讪然。怎么不记得,她知道自己喝醉了,就口无栅栏,什么话都往外倒,她不知道自己那天晚上说了什么,她特别想问林珏,但却一直没勇气。
现在林珏主动提起这事,孟诗绯也豁出去了,干笑两声问他:“哈哈,那你觉得今天的我,和那天的我有什么区别吗?
林珏回忆了一下:“上次烂醉如泥,这一次至少是清醒的。”
“还有呢?”
“……上次话特别多。”
孟诗绯就知道是这样,咳了一声问:“那,那我说了些什么?”
林珏似乎不想回答,避重就轻地说:“也没什么,你就是一直叫我周燃。”
孟诗绯大窘,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林珏接着问:“你现在放开了吗?”
“啊?”见她疑惑,林珏也没再继续追问。隔了半响,后知后觉的孟诗绯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笑里带着轻轻的叹息:”喜欢了那么多年,哪里说放开就能放开的,但是至少现在比起从前好多了,我想起他的时刻减少了。“
“这就好。”
她忘记了,和他有什么关系。孟诗绯有点摸不着头脑。
但后半路,林珏再没有说一句话,山间密林间,能听到春虫的低鸣声。她从小喜欢热闹,讨厌一切让人孤独的安静,但那刻,她趴在他背上,竟不觉得孤独,还生出了些微安全感。
孟诗绯的腿打了一个半月的石膏,才恢复过来。这段时间,都是林珏鞍前马后地送她上课下课,本来她还不好意思,但林珏板着脸,说活动是他策划的,他也是社团负责人,社员出事了,他负主要责任。于是,孟诗绯也不好推辞了。
听起来很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是孟诗绯还是隐约觉得不对。
直到林珏送她去医院拆石膏那天,拆掉腿上负重,孟诗绯觉得整个人都轻盈了几分,笑吟吟地要请林珏吃饭,感谢他这段时间的照料,林珏没有拒绝。
医院周围没什么大餐馆,最后林珏选了一家小吃店。看着菜单上各种小吃的价格,孟诗绯内心十分惆怅,这么便宜,怎么能表达她的感激之万一。
这时林珏突然问她:“白菜饺子和韭菜饺子你喜欢吃哪一种?”
“韭菜的,韭菜是我的最爱。”孟诗绯脱口而出。
“果然是你?”
“我怎么了?”孟诗绯依然没反应过来。
林珏抿了一口茶,嘴角浮起一丝笑:“那次在鬼屋里的人冒冒失失将我推倒的人是你吧。”
那天在鬼屋里,太黑了,他没有看清楚面前的人,后来,听她无意中说起自己喜欢吃韭菜和大蒜,再联系她开始时对自己的恶劣态度,也猜得七七八八了。今天一炸,果然原形毕露。
孟诗绯觉得丢脸,都说闻香识女人,到她这里竟然变成了闻韭菜识人了,这落差真不是一般的大,她还想誓死抗争,将嘴硬进行到底时,林珏又开口了,轻描淡写地说道:“那天我亲了你,你要不要我对你负责。”
8
林珏出国深造后,会长这个重任自然落到了张临头上,而孟诗绯被他提为了副会长。
林珏走后,“大冒险社团”的招新一年不如一年。短短两年时间,连曾经为着林珏颜值而来的女学员们,都走得七七八八了。
张临抱怨:“小绯绯,都是你把社长气走的。”
孟诗绯翻白眼:“关我什么事?有没有我,他也是要出国留学的,这是早就申请好的。”
张临怒:“如果你答应会长表白,他可能就不走了。”
孟诗绯嗤之以鼻:“你是不是言情小说看多了,以为这个世界上爱可以拯救一切,还有到现在,你还能狡辩你没有看过我的信吗?”
瞬息,张临安静如鸡。
虽然如此调侃,但孟诗绯还是不愿回忆那段旧事,是她在林珏表白时,以“自己心里还有人”为由拒绝了他。
那之后,林珏早就申请的交换生计划恰好批了下来。他离开那天,所有的社员都去送行,唯独孟诗绯打了“脚伤未愈”的幌子没有去。
张临回来后,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了她很久后,才将一封信递给她,说是林珏临走前,让他转交给孟诗绯的。末了,还欲盖弥彰地说:“我保证,我肯定没有偷看你的信。”
没有看才有鬼了,孟诗绯一眼就看出信笺又开封后,又黏上的痕迹,但她也没拆穿。
信件那么古早的方式,确实挺符合林珏性格的。拆开,还能闻到淡淡墨香,他的字写得很好看,和他人一样,静默无声,偏偏又有种张扬的气韵。
那封信很简短。
孟诗绯:
见字如晤。
我一向不擅长记人脸,之所以会在众多社员里,记住你的名字,是因为在招新考核上,你说你加入社团是因为我们社团成功破坏了你喜欢的人和他喜欢的人在一起。我第一次见有人堂而皇之地将这话说出来,不扭捏,反而坦坦荡荡,那时,我就觉得你很有趣。
后来,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你,这可能就是缘分吧。
你说你心里有人,我愿意等。我和自己打了一个赌,赌两年后我回来时,你会为我敞开心扉,如果输了,我也认命。但我不希望输。
我叫林珏,森林的“林”,“珏”是出自《说文》里,二玉相合为一珏。
希望下一次见面,你不会再叫错我的名字。
林珏
这封信,孟诗绯看过很多遍。信纸褶皱处,磨出了细细的毛边。有些深情就像喑哑无言里,开出的花,在密密匝匝的黑夜里生根,在一朝一暮里发芽。
孟诗绯又想起了那年除夕,她和家人坐在阳台上看烟火,等待新年,辞去旧岁。十二点时,她收到了林珏的短信,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新年快乐。
那时,她以为是群发短信,寥寥草草地回了一句:社长,新年快乐!
后来,她无意中将这事同张临说起,看着他不敢置信的表情,她才知道,林珏从来没有发短信同人道祝福的习惯。那时,她短暂地讶异了一下,就将这事忘记了,就像一枚石子落进水里,激起片刻水花,然后又了无声息。
如果早知道,那时的她,一定会回复得更郑重一些。
那一瞬,林珏面上显露了一些失望和惆怅。他勉强笑了笑,容色苍白,声音泛哑:“好,我懂了。”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她:“这是送你的礼物。”孟诗绯接过,他继续说:“那再见了。”
方要转身,孟诗绯拉住了他的手臂,气呼呼地说:“你欠我的还没有还清,怎么能说走就走?”
林珏转身,望着她:“我还欠你什么?”
“一个吻。”
林珏一动不动,面上全是不敢置信,他像是明白了,又像是什么也没明白:“你,不是心里还有人吗?”
“是有啊。”她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不过已经易主了,现在是你了。”
责编: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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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林珏回国,孟诗绯依然没有出现,看着一张张熟悉又生疏的脸,林珏唇边挽起一个小,心里却空落落的。
他还是去找了孟诗绯,按照张临给他的地址。那时,孟诗绯已经毕业了,找了一份还不错的工作,租了一间小房子。
他在那栋老旧的居民楼下,等了好久。黄昏时,夕阳将落不落,映照在来人身上,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还是那张熟悉的,眉眼带着俏皮灵动的脸。
孟诗绯在他面前停下,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才笑着说:“社长,好久不见。”
林珏没有回答,他说:“你心里的人还在吗?”
孟诗绯毫不犹豫:“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