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空巢青年”的生活

徐忆敤

1

还没下班，我就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儿子，下班早点回家，妈妈到上海了，马上就到你家小区门口了。”我一口刚喝下的茶差点呛着。妈妈来上海了？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想到水池里泡着几天没洗的碗，饭桌上没来得及收拾的快餐盒，还有刚换下来堆做一堆的脏衣服，我的头登时就大了。

“儿子，惊喜不？”刚见面，妈妈上来就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惊喜，惊喜。”我硬着头皮回答。妈妈完全沉浸在母子重逢的幸福中，完全没看出我神色中的无奈。

直到进了家门，妈妈才惊跳起来：“儿子，你看你这屋子乱得像什么样子，你怎么住得下去？”

妈妈手脚麻利地帮我收拾好屋子，脸上却再也没了刚来时的那份喜悦。晚上，我请妈妈到附近的饭店吃饭，妈妈却坚持要在家自己给我做，她想让我尝尝她拿手的家乡菜。可是走到厨房，妈妈的一腔热情却被彻底浇灭了：厨房里空空如也，什么调味品都没有，更别说其他的了。

“还是我请你尝尝上海的特色菜吧。要吃家乡菜，哪次过年回家不能吃啊。”我左哄右哄，妈妈总算跟着我出了门。

面对满桌丰盛的菜肴，妈妈却完全没有胃口。“儿子，你平时晚上自己不做饭吗？尽吃些什么呀？”“网上叫外卖啊。”我如数家珍地报给妈妈听：“炒饭、汉堡、炒面、河粉……品种多着呢。”妈妈的眼眶却红了。“孩子，外卖的东西多不健康啊，重油重盐，搞不好还用了地沟油。”“哪有那么夸张。”我笑着反驳她：“下班到家都几点了，哪还有时间做饭？像我这样的空巢青年多了，不都过得挺好的嘛。”妈妈欲言又止。一顿好好的晚饭到最后越来越沉闷。

晚上回到家，我安排妈妈先睡，自己则照例打开了电脑。“儿子，你还有什么要忙的？妈妈难得来不能陪陪妈妈说会儿话吗？”“单位里的工作还没做完，我还要加会儿班。等我忙完了再陪你吧。”我内疚地对妈妈说。妈妈无语地看着我，沉默了半天，才冒出一句：“你忙吧。”

第二天下班回家，家里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不见了，刚晒过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床头，散发着清香。

妈妈做好了晚饭，熟悉的家乡菜的味道，我的食欲一下就被勾起来了。我狼吞虎咽地吃着，却发现妈妈很少动筷子，更多的时候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吃。

“儿子，你该找个人来照顾自己了。”妈妈给我盛了一碗汤。“妈妈不在你身边，也照顾不了你，看你这日子过得乱七八糟的。”我哑然失笑：“您说找就找呀，这也得看缘分哪。何况，我现在事业刚刚开始有点头绪，哪儿来的空谈恋爱呀。”妈妈摇摇头，眼神里浮起一丝担忧。

2

周末不用加班，我总算有空陪妈妈出去好好逛逛了。为了让气氛更热闹点，我特意找了大学同学兼好友珊珊和我一起陪陪妈妈。

见到珊珊，妈妈一下子两眼发光。一路上，她拉着珊珊的手，特别亲热。我知道妈妈误会了，她是把珊珊当成了我女朋友，我真有点哭笑不得。珊珊早就有男朋友了，她这样珊珊多尴尬啊。好在珊珊性格一向开朗，对妈妈的热情她也予以了热情的回应。

晚上回到家，我忍不住说了妈妈两句。听说珊珊真不是我女朋友，妈妈急了：“你看人家珊珊都有男朋友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找个女朋友？”我哭笑不得：“我是男孩子，这个年龄还不急着找。”妈妈的脸上满是失落。

住了一个星期，妈妈准备回家了。临走前一晚，她和我谈了很久。“小建，我把你在这儿的情况和你爸爸说了，我们俩的意见是一致的，希望你还是能回老家。”“回老家？”我连连摇头。大学里我学的是广告设计，为了有更好的发展前景，我离开家乡来到上海。刚来时，人生地不熟，经历了许多的困难，好不容易经过自己的努力，站稳了脚跟，刚刚在事业上有了一点起色，我怎么肯放弃，回老家去呢？

可是妈妈的眼神里却满是担忧：“我和你爸爸不需要你有多大出息，只要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就行。可是你看你现在，吃饭不能好好吃，生活没有人照顾，每天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上下班，连休息天出去玩玩都没有个人陪你，这样的空巢生活有什么意思呢？与其这样一个人漂泊在外面，还不如回老家，有我和你爸陪着你，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即使钱少挣点，也能团团圆圆，体会天伦之乐。”

3

送走了妈妈，我的心情再也无法平复。想到妈妈担忧的眼神，我的心里就无比纠结。妈妈的话是不错，可是现在让我回家我还真的心有不甘。

我知道在我周围有很多像我一样的空巢青年，为了心中的那个梦想，为了自己的人生价值，我们不远千里，从自己的家鄉走出来，成为了北漂、沪漂、深漂。虽然艰辛、困苦，但至少我们有梦想，有奋斗的方向。其实，我们的父辈不也是和我们一样从年轻时奋斗过来的吗？只不过时代的不同，让我们和他们的生活方式有了差异而已。

妈妈隔三岔五地就会给我打个电话。电话的内容总是：“儿子，你回来吧。你一个人在外面我和你爸爸不放心。”

电话接得多了，我也确实有了点动摇。我知道如果回到家乡，我的生活会比现在惬意许多，有人照顾，有人呵护，什么都不用操心。就像回到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可是，为什么我总是有些不甘心的感觉呢？

为了一个新接的项目，我连着加了几周的班。出了很多的文案，却一次次地被自己否定，被部门经理否定，被总监否定。那几周，就连睡梦里我都在想着文案策划的事儿。

厚积薄发，终于在一个清晨，站在洗手台前刷牙时，我脑中灵光一现，一个绝佳的创意忽然冒了出来。顾不得吐掉满嘴的牙膏沫，我直接就冲到电脑前，一通“噼噼啪啪”，把刚才想到的点子记录了下来。

我的文案受到了大家一致的肯定。那天晚上我终于睡了一个踏踏实实的觉。

但也许是因为前段时间太紧张了，就像一根一直紧绷的弦突然间放松下来，积郁了很久的身体上的劳累和精神上的疲乏都一下子释放了出来。我一下子病倒了。早晨起来，头觉得晕乎乎的，全身没有力气。用手摸摸自己的额头，很烫，是发烧了。

坐在医院的输液室里，对面是一对母子。儿子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年龄，也是流感引起的高烧。一边输液，他一边玩着手机，身边的母亲则一直在唠唠叨叨。一会儿责怪儿子不听自己的话，季节变化不肯及时添加衣服，宁肯要风度不要温度，结果感冒生病了;一会儿又关切地询问儿子针扎着疼不疼，水挂得多了，要不要上厕所。儿子只管低头玩手机，偶尔对母亲的话痨表示一下不耐烦。看到儿子反驳自己，母亲也不生气，反而从包里拿出一堆零食，哄着儿子吃，那样子就像儿子还是个小孩子。看着那对母子，我忽然间感觉到自己的孤独和脆弱。

4

月底发工资，我蓦然发现自己的账户上多出了5位数。

“客户对你上次做的方案非常满意，表示要和我们长期合作。这是公司对你的奖励，好好干，不要辜负公司对你的期望。”经理微笑着拍拍我的肩。我愣住了，旋即一份幸福感在心里蓦然升起。

“妈妈，我给你和爸爸买了礼物。给你买了件羊毛衫，给爸爸买了一只剃须刀。快递这两天就会送上门。”晚上，我给妈妈打了一个电话。

“傻孩子，买这些做啥。我和你爸什么都不缺，你在外面挣点钱不容易。”“这是用我的奖金买的。”我得意地告诉妈妈。就在那一刻，我下定了决心，留在上海，继续做个空巢青年。当然，并非因为我得到了那笔奖金，而是我忽然发现追梦的过程中的那种成就感。当你努力了，付出了，自然会得到肯定，得到你想要的成功。

听了我的决定，妈妈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妈妈的短信来了：孩子，只要你觉得快乐，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爸爸妈妈永远支持你。

我笑了，但跟着眼眶又红了。父母永远是最爱孩子的人，不管何时何地，孩子的快乐就是他们最大的快乐。

我给妈妈也回了条短信：爸妈，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尽量不吃外卖，季节变化及时添加衣物，把自己的小窝收拾得干干净净。另外，我也保证，会在工作之余努力寻找自己的另一半，争取尽快结束自己的空巢状态。

很快，妈妈又回来一条短信：儿子，爸妈相信你。希望你好好努力，到时我和你爸来上海带孙子，我们全家团聚。后面还附着一个大大的笑脸。编辑/马冲冲ma-ch-ch@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