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唐代披帛的形制与穿戴形式

2017-08-07 12:09
艺术与设计·理论 2017年7期
关键词:肩背领巾敦煌

沈 雁

(浙江理工大学 国际教育学院,杭州 310012)

试论唐代披帛的形制与穿戴形式

沈 雁

(浙江理工大学 国际教育学院,杭州 310012)

唐代是女性应用披帛最广泛的时间段,文章拟分析唐代披帛的形制与穿戴形式。

唐代;披帛;形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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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帛是一种披之于女性肩背的窄长条形服饰。“披帛”两字虽然至晚唐五代的文献中才出现,马缟《中华古今注》卷中始记有“女人披帛”:古无其制,开元中,诏令二十七世妇及宝林御女良人等,寻常宴参侍,令披画披帛,至今然矣。①然这种形制的服饰从北朝女性人物形象上就已出现,②沿用至少至宋。就目前可见的女性人物形象来说,唐代使用最为丰富。本文拟分析唐代披帛的形制与穿戴形式。

一、唐代“帔”的三种形制

由于唐代女性披之于肩背的“帔”不止披帛一种,有必要先厘清唐时帔的不同,以明确披帛的形制,才能分析披帛的穿戴形式。

唐代“帔”形制有三,一种覆于肩背,系结于前,称为“领巾”;一种覆于肩背长度过臀,甚至及地,是为披风;一种窄而长,常绕于手臂,即披帛。③

(一)领巾

领巾一词出现较早,《方言》第四:“帍裱谓之被巾。”晋郭璞注:“妇人领巾也。”钱绎笺疏:“帍裱所以护领,与襮同,故谓之被巾。”④839北齐娄叡墓中一个侍女俑,有领巾系结于前,结构清楚(图1)。所谓领巾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易于系结。这类领巾的系带一直到唐宋明仍有沿用,但妇人领巾,其制渐渐变长。段成式《酉阳杂俎续集》卷三记载:某人于梦中见“一女子年二十余,形悴衣败,前拜曰:‘妾姓郑名琼罗 ……夜至逆旅,市吏子王惟举,乘醉将逼辱,妾知不免,因以领巾绞项自杀,市吏子乃潜埋妾于鱼行西渠中’”⑤能以领巾自缢,可见长度。明代唐寅画《王蜀宫伎图》中,四女着背子,其中一女在背子外面披领巾。这时的领巾长度垂至腹部,其制有边饰,虽没有系结,中间宽而两端窄,是易于系结的样式,与披帛之制显然不同。(图2)

对领巾的具体形制,隋书有一形容:《隋书·五行志上》“:开皇中,房陵王勇之在东宫,及宜阳公王世积家妇人所服领巾,制同槊幡。”⑥何为槊幡,槊是一种兵器,据扬之水《幡与牙旗》中研究,认为兵器上系幡作为装饰在北魏时已列在仪卫卤簿,隋唐以后,成为定制。⑦文中所举图例如敦煌莫高窟第二八五窟西魏壁画“五百强盗成佛”中的兵士手中所执即槊幡,图中槊幡或一头为三角形或有边饰,都与领巾易于系结的特质相类。

领巾不但女性可用,男性也用,检之于文献,最常用的是军人侍从艺人等,唐代敦煌文书中有“社人”“军人”系领巾记录,如P.3274V《唐天宝年代豆卢军防人衣服点检历》:“郑处怀:袄子贰……长袖贰,一白练,一生绢……幞头柒,欠三领巾。”是领巾作为军需品记录。另外宋代笔记中多有侍从、艺人戴“巾”的记载,如《梦梁录》中就记有四处:卷一《车驾诣景灵宫孟飨》中,写道:“快行家顶短小帽子,露半青头巾,带金巾,环绣体腰红缬衫,金束带,悬花看带”。卷二《诸库迎煮》中,记有“专知大公,皆新巾紫衫,乘马随之”。卷三《宰执亲王南班百官入内上寿赐宴》中记有“艺人皆红巾彩服”。卷五《驾诣景灵宫仪仗》中记“御龙直裹真珠结络花儿,短巾,衣紫上杂色小绣花衫,镀金束带,腰悬花看带,彩鞋”。这里的“巾”皆指“领巾”。男性军士戴巾的形象如此深入人心,以至于直至明清,佛教或者故事里的武士形象常系领巾,例如天王、孙悟空等。

(二)披风与披帛

“帔”字在汉代就已出现,汉刘熙《释名·释衣服》:“帔,披也,披之肩背,不及下也。”④1065这种披在肩背上的服饰,男女皆可用,渐渐演变成宽窄二式,一种长可及地,类似现在的披风,如《北齐校书图》中的几个校书男子,就披着这种长披,一旁侍女有戴领巾者,领巾与披风同时存在。窄的,演变成只女性应用的披帛。

唐代相关图像清楚地展示了三种“帔”的形制。传唐周昉画《内人双陆图》中,二女对弈,两人都是短襦长裙披帛,另有二女立一旁观看,左边一女依扶在一旁女童身上,披着一件龟背纹长“帔”(图3)。更妙的是敦煌莫高窟第一三零窟太原王氏供养群像中,前三位女供养人分别披“披风”“披帛”与“领巾”。让我们在同一画面中看到了盛唐时三种不同形式的披之于肩背的服饰(图4)。第一位都督夫人太原王氏夫人供养像,常被误认为系领巾,其实应该披着长帔,供养人身后垂着一块面料与“领巾”花纹同而与身上襦裙不同,显然是长帔的一部分,第二身榜题女十一娘供养,披“披帛”,第三位榜题“女十二娘供养”,系“领巾”,形制清晰。

相关时期出土的吐鲁番文书中既有帔子、又有领巾,也可说明帔与领巾形制不同。《唐质库帐历》中既列有“故紫小绫袷帔子一”,又列有“故白小绫领巾一”“故绯罗领巾一”。敦煌文书P.5001号写卷《俗务要名林》“女服部”中更分列“领巾”“帔子”。

诚然,在“披帛”两字出现之前,常用“领巾”“帔”“帔子”“披子”来指称披帛。但在唐宋时期,这三种不同形式披之于肩背的服饰同时存在毋庸置疑,而且形制绝不相同,区别明显。

> 图1 北齐娄叡墓系领巾侍女俑

> 图2 唐寅画《王蜀宫伎图》

> 图3 内人双陆图

> 图4 莫高窟第130窟太原王氏供养像

> 图5 榆林窟第19窟凉国夫人供养像

> 图6 莫高窟第98窟于阗王后供养像

二、披帛的形制

(一)披帛的穿戴形式

披帛自北朝出现,经隋至唐,女性穿戴披帛由少至多,初唐以后成为女性服饰的必须品,这一点在唐乾陵几个陪葬墓壁画中体现尤其明显。薨于龙朔三年(663)的唐新城公主墓壁画中所绘仕女,着女装者披帛大约占到一半,披帛的穿戴方式也较随意,往往绕过肩背搭于双臂上。到了永泰公主和懿德太子墓壁画中(皆薨于公元701年),所绘仕女女装者几乎全部披披帛。此时的披帛形成初唐后期最常见的一种穿戴方式。

初唐后期最常见的样式是将披帛的一端塞入裙腰,另一端则绕过肩背随意披散。在1973年新疆吐鲁番阿斯塔那206号墓出土的一个高31cm穿襦裙的女俑身上,披帛的形制及穿戴方式呈现得最清晰。此时的披帛相对而言较宽,其宽度在陕西乾县永泰公主墓一位线刻穿半臂仕女身上看得清楚,她举臂将披帛戴在肩上,一端短,一端长,正是一端系入裙腰,一端披散的准备动作,其宽度几近腰。这些披帛可能的长度是多少呢?可以在敦煌文书所记窥得一二,P . 2680V《便物历》:“王文诠生绢壹疋,白绵绫壹疋,紫绣故帔子五尺,官布两疋。”,P.4975《辛未年三月八日沈家纳赠历》:“黄画被七尺……黄画被子两条”。尺的长度,据考证,唐末五代敦煌地区,民间常用的一尺长度约30—31厘米。⑧以一尺30厘米计算,敦煌文书中两条帔子一条150厘米左右,一条210厘米左右,正与上举数例图像中披帛长度吻合。

到了盛唐以后,披帛的宽度愈窄,长度愈长,多见于相关时期敦煌壁画女供养像中。此时形成盛唐以后另一种披帛常见穿戴形式,多用于贵族女性。这种穿戴形式将披帛的两端都垂于左手边,一端自然垂于手臂与身躯之间,另一侧绕过肩背,在身前弯转搭在左手臂上。两端垂于左边,想必是为了活动方便考虑。这种两端垂于一侧的穿戴形式在《簪花仕女图》中以手抚领的仕女身上表达清楚。敦煌壁画中的供养像因往往是双手合拢的造型,仅见披帛一端搭在左手袖子上,另一端则被隐在大袖内侧。如敦煌莫高窟第六十一窟主室东壁南侧女供养人,安西榆林窟第十九窟甬道北壁凉国夫人供养像(图5),另外莫高窟第二二零窟甬道南壁龛下女供养人身上披帛,都以这种形式穿戴。

当然这种只一端搭于手臂的披帛也可以是双向的,莫高窟第九十八窟东壁南侧于阗王后像(题记:“大朝大于阗国大政大明天册全封至孝皇帝天皇后曹氏”)身上所披披帛,由肩背绕而向前,左端在身前弯转搭在右臂,右端搭在左臂,下垂至地(图6),披帛在身前可见两个弯转。这类形制的披帛长度较长,绕于肩背那处,可垂在肩背,也可垂至腰部以下。长度可达三到四个身长。其可能的尺寸,在敦煌文书中也可找到对应。如P.4957号:10.5《年代不明付绢练物等历》:“法界黄罗帔子一七尺”。一七尺的帔子长度在510厘米左右,差不多是三个半身长的尺寸。

除了以上两种穿戴形式,披披帛最方便的方法自然是绕过肩背,两端自然下垂。这一类披帛形式相关女性形象极多,从北朝贯穿至宋,不胜枚举。也有将披帛在身前打弯,两端垂在身后的,如《宫乐图》中的仕女身上披帛的穿戴形式基本是这两种形式。特殊情况时,主要是为了方便活动,披帛则可临时变化缠绕。如《虢国夫人游春图》中,几位骑马仕女将披帛绕在腰上,减短身前披帛两端长度仅及腰,可不妨碍骑马动作。

(二)披帛的色彩纹样

有唐一代,披帛的色彩和材质极丰富。有“红”“黄”“紫”等色:敦煌文书P.2583号《申年比丘尼修德等施舍疏(十三件)》中“红蕴披子一”;北图364:8444号背《年代不明法律德荣等唱卖儭施得布给历稿》中“又唱黄画帔子得布伍伯尺”;P.4957号:10.5《年代不明付绢练物等历》中“善胜黄画帔壹條”“紫绣帔子一付善藏”。五代还有郁金香色披帛,张文成《又赠十娘》诗:“迎风帔子郁金香,照日裙裾石榴色。”

有两面不同色的“红绿帔子”。唐蒋防《霍小玉传》:“(小玉)容貌妍丽,宛如生平。著石榴裙……红绿帔子。”所谓红绿帔子是怎么样的形制呢?章怀太子墓前室西壁南铺观鸟捕蝉图中的一个女子仰首观鸟,一手持簪,另一只手上搭着披散的帔子,帔子正面红色,尾端略有翻转,露出反面的绿色,正是蒋防《霍小玉传》中描写的“红绿帔子”,说明这类披帛并非单层。

除了单色,披帛也可装饰纹样,例如间色,新城公主墓墓室东壁南幅一仕女披红白间色披帛,与所穿的绿白间色裙子相对应。盛唐以后披帛更趋华丽,往往装饰多种花卉纹样。装饰手法丰富,限于篇幅,本文仅举几例,拟另著文详述。

蕴:P.2583号《申年比丘尼修德等施舍疏(十三件)》:“红蕴披子一施入合城大众。”,P.2567号背《癸酉年(公元793年)二月沙州莲台寺诸家散施历状》:“晕绢被子”;绣:P.4957号:10.5《年代不明付绢练物等历》:“王义恩淡绣帔子一”。画:P.4957号:10.5《年代不明付绢练物等历》:“善胜黄画帔壹條”;P.3490《索家财礼数目》:“黄画被子壹条”。其中的“晕”是指“晕繝”,晕繝这一手法最早出现在西北地区的汉代毛织物上,丝织物上的晕繝则迟至唐代才出现,并在唐到极盛,在吐鲁番唐代墓葬中有不少这类织物发现。⑨在敦煌出土的晕繝织物则大量被用来作为经卷系带:英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纺织品:唐—五代S.2129晕繝彩条纹绢经条系带,唐—五代S.4868彩条晕繝经卷系带,唐—五代S.10877晕繝彩条绢经卷系带等。

结语

综上所述,唐代“帔”有三种,领巾、披风和披帛。其中领巾和披帛常被认为在一定时期内形制相似,事实上,二者相较而言,领巾短而系结,披帛长而披散,其形制并不相同。在辨析披帛形制的基础上,本文一并探讨了唐代常用的两种披帛穿戴形式以及可能的尺寸,为备受学者关注并已经多方讨论的唐代披帛研究贡献一点浅薄己见。■

本文为2015杭州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梦梁录〉服饰名词考证》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M15JC067)。

注释:

①(五代)马缟. 中华古今注[M]. 北京:中华书局,1986:21.

②宋丙玲. 误解与重读:北朝图像艺术中的“领带”“帔”“领巾”[J]. 民族艺术,2015(4):97.

③对相关时期“帔”“领巾”“披帛”的辨析,叶娇的《帔子﹒领巾﹒披帛——略论唐五代宋初女式披巾的称名》论述最为清楚,然而笔者对披帛和领巾的形制方面观点略有不同。

④尔雅广雅方言释名清疏四种合刊[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839.

⑤(唐)段成式. 酉阳杂俎续集[M],卷三. 丛书集成初编本,0278:190.

⑥(唐)魏征. 隋书[M]. 北京:中华书局,1973:630.

⑦扬之水. 幡与牙旗[J]. 中国历史文物. 2002(1): 16-26.

⑧宋家钰. S.5632:敦煌贷绢契与量绢尺[J]. 宋家钰、刘忠主编《英国收藏敦煌汉藏文献研究:纪念敦煌文献发现一百周年》.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168.

⑨赵丰. 中国丝绸艺术史[M]. 北京:文物出版社,2005:57.

[1] 宋丙玲. 误解与重读:北朝图像艺术中的“领带”“帔”“领巾”[J]. 民族艺术.,2015(04).

[2] 叶娇.帔子﹒领巾﹒披帛——略论唐五代宋初女式披巾的称名[J]. 中国典籍与文化同,2010(03).

[3] 扬之水. 幡与牙旗[J]. 中国历史文物.,2002(01).

[4] 宋家钰. S.5632:敦煌贷绢契与量绢尺[J]. //英国收藏敦煌汉藏文献研究:纪念敦煌文献发现一百周年.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

[5] 赵丰. 中国丝绸艺术史[M]. 北京:文物出版社,2005.

An Exploratory Analysis of the Shape and Form of Scarf in the Tang Dynasty

SHEN Yan
(School of International Education, Zhejiang Sci-Tech University, Hangzhou 310012, China)

The Tang Dynasty is a period of women dress the scarp widely, This paper attempts to analysis the Shape and form of Scarf in the Tang Dynasty.

Tang Dynasty; scarf; shape

TS941.12;K892.23

A

1008-2832(2017)07-0090-03

检 索:www.artdesign.org.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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