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铮 王志鹏
西北地区古代博弈形式浅探
□刘 铮 王志鹏
西北地区的出土文物、现存壁画、文献资料及历代著录,对于我们考察古代人们的娱乐形式及业余生活爱好,都有着特定的价值和意义。西北地区现存及已经出土的具有代表性的博具、木俑、壁画、文献等表现了古代西北地区博弈的发展面貌,同时也体现了丝绸之路沿线古代博弈具互相交流的特点。
博弈;双陆;六博;樗蒲;围棋
“博弈”一词原为局戏、赌博、下棋之意,追溯其起源可至史前时期。我国河南安阳所出土的殷商时期的“距骨”,可能是“博弈之魂”——骰子的前身。[1]博弈最初主要是一种游戏形式,故存“博戏”与“弈戏”之分。“博戏”为赌运类,包含双陆、樗蒲、六博、打马、骨牌、麻将等。“弈戏”则归类于策略型,如象棋、围棋等。弈又名“忘忧”、“手谈”、“坐隐”等。博弈内涵大致分为技、戏、艺、道四层。“技”即技巧,“戏”即游戏,“艺”即艺术,“道”即棋道。四层之中以“艺”为核心。博弈活动是我国古代民众文化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论语·阳货下》有云:“子曰:‘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其下“考证”引焦循《孟子正义》:“博,盖即今之双陆。奕为围棋。”[2]1240由此可见,博弈已经成为一种普遍流行的娱乐形式,并作为一种文化形态,受到当时人们的喜爱。
西北地区作为古代丝绸之路主要经行之地,不仅是古代国际商贸通道,也是东西方民族、艺术、宗教、文化、歌舞、娱乐等进行交流的进出口和必经之地。经过不同文化交融而形成的博弈形式成为我国古代文化娱乐形态的重要内容。它既受不同文化长期积淀所形成的社会习俗的制约与影响,又是在特定社会历史条件下孕育的结果,具有特定时代色彩和民族风格。西北地区的出土文物、现存壁画、文献资料及历代著录,对于考察古代人们的游戏娱乐形式及业余生活爱好,都有着特定的价值和意义。
波罗塞,又称“波罗塞戏”,梵语prasena,意译为“兵”,乃模拟兵战的一种游戏,又称“象马斗”、“双六”、“双陆”。清人厉荃辑《事物异名录》卷二十六《玩戏部》“双陆”条下引《累要》云:“双陆乃出天竺,《涅槃经》名为波罗塞戏。”[3]62古印度兵之组织有象兵、马兵、车兵、步兵等四兵,其游戏即拟此而行,有似我国之象棋。北凉昙无谶译《大般涅槃经》卷十一《现病品》有云:“除供养佛,摴蒱、围棋、波罗塞戏、师子象斗、弹棋六愽(博)、拍毱掷石、投壶牵道、八道行成、一切戏笑,悉不观作。”[4]432可知波罗塞传自古印度。释法藏《梵网经菩萨戒本疏》第六云:“波罗塞戏者是西国兵戏法,谓二人各执二十余小玉,乘象或马,于局道所争得要路以为胜也。”[5]649由此可知波罗塞与双陆近似,因而有人认为波罗塞戏与双陆为同源,而且双陆是由波罗塞戏演变发展而来。《资治通鉴》卷二百〇八“神龙元年二月”条下有云:“双陆者, 投琼以行十二棋,各行六棋,故谓之双陆。”[6]6587有人据此记载,以棋子数量不同为据,反对波罗塞戏与双陆二者同源的观点。南宋洪遵的《谱双》可谓是记载古代双陆的专书,较为全面地介绍了古代双陆游戏的源流、流行的地区、游戏方法等,并附有一些图画。在《序》中云:“双陆古号雅戏,以传记考之,获四名:曰握槊,曰长行,曰波罗塞,曰双陆。盖始于西竺,流于曹魏,盛于梁、陈、魏、齐、隋、唐之间。”[7]4659从其中有北双陆、广州双陆板、大食双陆毯、真腊阇婆双陆、南番东夷等条载来看,当时双陆已有多种不同的游戏形式,而且流行地区十分广泛,包括南亚、西亚的一些国家都有不同的游戏方式。可见,波罗塞戏是在南北朝时从印度传入我国,后来演变为双陆,至宋发展为北、南双陆两种玩法,清代以后衰落,惜其游戏现在已失传。
双陆传入我国之后,自三国直到宋元时期一直都很流行。棋局分12道,前后各6;黑白子各为15枚,且分6行布列,且两两相对,故有此名。进行游戏时,骰子掷采行马,黑马从左到右,白马反之,先出完马便为胜方。甘肃武威青嘴湾弘化公主墓(唐)1980年出土涂彩象牙双陆棋子(见图1)现存21枚,地径1.6厘米、高1.7厘米、重80克,表面刻有各色花鸟等,只可惜数量不全。
图1 涂彩象牙双陆棋子(唐)
1973年,今哈萨克斯坦阿斯塔纳206号唐墓出土木制嵌螺钿双陆棋盘,盘长宽分别为28厘米和7.8厘米,形制虽与日本正仓院所收藏的双陆棋盘相仿,但此棋盘绘有纵横格线,而正仓院藏品则未见。
值得注意的是,双陆在敦煌壁画和敦煌写卷中都有表现。敦煌莫高窟第7窟东壁门南侧也绘有双陆图,画面中间坐维摩诘居士。棋盘左右各六路,为典型双陆。唐朝双陆在敦煌地区非常流行。敦煌P.2999卷等《太子成道经》有云:“是时净饭大王,为宫中无太子,优(忧)闷寻常而不乐。或于一日,作一梦,(梦见)双陆频输者。明日(即)问大臣如何意旨?大臣答曰:‘陛下梦见双陆频输者,为宫中无太子,所以频输。’”[8]287敦煌P.3883卷等的《孔子项托相问书》也云:“夫子曰:‘吾车中有双陆局,共汝博戏之何如?’小儿答曰:‘吾不博戏也。天子好博,风雨无期;诸侯好博,国事不治;吏人好博,文案稽迟;农人好博,耕种失时;学生好博,忘读书诗;小儿好博,笞挞及之。此是无益之事,何用学之!’”[8]232其中小儿以幽默诙谐的方式,规劝人们不要沉迷博戏,以免耽误重要事情。由此可见,晚唐五代时期敦煌地区双陆游戏也很盛行。
六博,又称 “陆博”,是中国古代民间流行的一种以掷采行棋的博戏类游戏,因使用六根博箸,所以称为“六博”。“博”在古代作“簙”。许慎《说文解字》云:“簙,局戏也。六箸十二棋也。从竹博声。”[9]198六博分十二道,有鱼形子二枚,局中名为水,以吃子为胜。两人对坐行博时,依双方掷齿采决定行棋先后,行至终点的棋子为枭棋,其余皆称散棋。以树枭棋者为先,便可吃水中鱼形棋子,并得筹(即赌注)。[10]六博棋盘刻有“T”与“厂”字型的棋道,行博依靠抢占有利棋道来获得先机。该类博戏不仅靠碰运气,往往也是对人的智慧和胆略的一种考验。
据现存资料看,六博起源很早,到秦汉代时已经十分流行。《史记》卷六十九《苏秦列传》载苏秦说齐威王有云:“临淄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弹琴击筑,斗鸡走狗,六博蹋鞠者。临淄之途,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家殷人足,志高气扬。夫以大王之贤与齐之强,天下莫能当。”《索隐》引王逸注楚词云:“博,著也。行六棋,故云六博。”[11]2257《史记》卷一二六《滑稽列传》记淳于髡语云:“若乃州闾之会,男女杂坐,行酒稽留,六博投壶,相引为曹,握手无罚,目眙不禁,前有堕珥,后有遗簪,(淳于)髡窃乐此,饮可八斗而醉二参。”[11]3199汉代的文帝、景帝、武帝、昭帝、宣帝都很喜爱博戏。据《汉书》卷九十二《游侠传》载,陈遵的祖父遂,宣帝微时与有故,相随博弈。而及宣帝即位,用遂,稍迁至太原太守,赐遂玺书有曰:“制诏太原太守:官尊禄厚,可以偿博进矣。”[12]3709
到东汉六朝时代,六博就更为风行。《后汉书》卷三十四《梁统列传》中所记梁冀云:“(梁)冀字伯卓。为人鸢肩豺目,洞精矘眄,口吟舌言,裁能书计。少为贵戚,逸游自恣。性嗜酒,能挽满、弹棋、格五、六博、蹴鞠、意钱之戏,又好臂鹰走狗,骋马斗鸡。”其“六博”下有注云:“《楚词》曰:‘琨蔽象棋有六博。’王逸注云:‘投六著,行六棋,故云六博。’鲍宏《博经》曰:‘用十二棋,六棋白,六棋黑,所掷头谓之琼。琼有五采,刻为一画者谓之塞,刻为两画者谓之白,刻为三画者谓之黑,一边不刻者五塞之间,谓之五塞。’”[13]1178《三国志》卷五十二《张顾诸葛步传》:“(诸葛)恪已自封侯,故弟融袭爵,摄兵业驻公安,部曲吏士亲附之。疆外无事,秋冬则射猎讲武,春夏则延宾高会,休吏假卒,或不远千里而造焉。每会辄历问宾客,各言其能,乃合榻促席,量敌选对,或有博弈,或有摴蒱,投壶弓弹,部别类分,于是甘果继进,清酒徐行,融周流观览,终日不倦。”[14]1235《三国志》卷五十九《吴书·吴主五子传》有云:“(孙和)常言当世士人宜讲修术学,校习射御,以周世务,而但交游博弈以妨事业,非进取之谓。后群寮侍宴,言及博弈,以为妨事费日而无益于用,劳精损思而终无所成,非所以进德修业,积累功绪者也。且志士爱日惜力,君子慕其大者,高山景行,耻非其次。夫以天地长久,而人居其间,有白驹过隙之喻,年齿一暮,荣华不再。凡所患者,在于人情所不能绝,诚能绝无益之欲以奉德义之途,弃不急之务以修功业之基,其于名行,岂不善哉?夫人情犹不能无嬉娱,嬉娱之好,亦在于饮宴琴书射御之间,何必博弈,然后为欢!”[14]1368-1369孙和作为当时三国东吴太子,劝勉人们不要以博弈交游为务,而应该珍惜时光,进德修业。可见博弈游戏流行十分广泛。
迄今已经出土的有关六博文物可追溯至秦汉、魏晋时代,所涉内容包棋盘、陶木俑、壁画等多种。如甘肃省天水放马滩秦墓1972年考古出土秦代木制六博局一副,棋局绘刻于长、宽分别为12.7厘米、5.8厘米,厚为0.3厘米的长方形木板之上,上有“L”、“一”、“T”等不同的博道(见图2)。
图2 六博木盘(秦)
1991年至1998年陕西省博物馆考古发掘汉阳陵时,在汉阳陵南阙门遗址出土了一件西汉陶制六博棋盘,棋格刻画在一块比较完整的方砖之上,其残长28.5厘米、宽19厘米、厚3.6厘米,阴刻规矩纹图案。甘肃武威磨嘴子汉墓(48号)1972年出土彩绘六博木俑一套(见图3)。两木俑高约27.5—28.5厘米,跪坐,隔棋盘相对。对弈老者手脸涂白,梳圆髻,蓄须,身穿白色灰色袍衣。右侧老者右臂前伸,手握棋子。二老中间置方形棋盘,棋盘黑,棋局间绘白色规矩纹底,长、宽分别为29.2厘米、19.3厘米。其与一般博局略有不同,一般博局靠近于中央方框四角均与曲线相联结,由此判断当时行棋之法还没有完全统一,不同地区游戏规则各有不同。这件汉代彩绘木制六博俑,造型生动别致,堪称六博对弈的绝妙写照,是同类文物中的珍品。
图3 六博木俑(西汉)
甘肃嘉峪关魏晋古墓群(7号)中室东壁有彩绘砖画六博图,生动表现出六博之场面。博者头戴元宝帽、身着红色长袍,跪坐于棋局两端,二人中间画一棋局,纵十二,横四,且交叉点清晰可辨。从画中二人物皆非常激动,密切关注棋局。这幅砖画栩栩如生地记录了当时酒泉地区先民从事六博活动的真实场景,说明在当时六博已成为当地较为普遍的娱乐方式。
樗蒲,又称“掷卢”、“摴蒱”、“呼卢”等,是我国古代的棋类游戏之一。南朝宋何法盛《晋中兴书》卷七《浔阳陶录》载:“陶侃为荆州常检校佐吏,若得樗蒲博弈之具,投之于江,曰:樗蒲,老子入胡所作,外国戏耳。”[15]436其中所记或有误。唐李肇《唐国史补》卷下记洛阳令崔师本好为樗蒲,并记述其方法云:“三分其子三百六十,限以二关,人执六马,其骰五枚,分上为黑,下为白。黑者刻二为犊,白者刻二为雉。掷之全黑者为卢,其采十六;二雉三黑为雉,其采十四;二犊三白为犊,其采十;全白为白,其采八。四者贵采也。开为十二,塞为十一,塔为五,秃为四,撅为三,枭为二,六者杂采也。贵采得连掷,得打马,得过关,余采则否。新加进九退六两采。”[16]61-62然后代也有不同的记述。如清俞樾《春在堂随笔》卷九:“樗蒲古制,久失其传。……余谓卢者五子皆黑也,雉者五子皆白也。纯黑纯白,皆为高采。白虽逊黑,然五子皆白,亦为得采,与他色异。”[17]132可见,樗蒲在游戏时有着不同的规则。
图4 樗蒲图(唐)
2001年考古发掘的甘肃省高台县徐三湾魏晋墓室的壁画绘有二人樗蒲图,右侧博者左手上举右手前伸,正将二琼掷出。左侧博者两手前伸,双目紧盯对手掷出的双琼,紧张急切之状生动毕现。左侧博者掷出实为枣核形木块所制的博齿,也称“五木”,其上刻有卢、雉彩名,棋局边还放有典型的樗蒲筹码。画面将博者呼卢喝雉、刺激人心的场面表现得栩栩如生,从侧面反映出古代樗蒲活动形式的多样性。
从现存史料看,樗蒲大概在宋以后走向衰落,到明清时便已绝迹。从敦煌写卷、壁画及在西北地区发掘清理的画像砖,以及与历代文献资料相印证,由此便能大致窥见当时进行樗蒲游戏时的具体情景。
围棋,古代称之为“弈”。许慎《说文解字》云:“弈,围棋也,从廾亦声。”[9]104一般认为围棋源于中国,而主要流行于东亚诸国。中国古代四艺——琴、棋、书、画,其中的“棋”指的就是围棋。围棋以“围”为其内涵,双方斗胜以围与反围为中心。围棋着法复杂多变,运用点眼、做眼、围、劫等技术和战术吃子,有空位,以制衡对手,棋理较为深邃。因此,围棋一直是我国重要的传统棋艺之一,并被视作文化修养的表现。
我国古代就有尧作围棋以教丹朱的传说。《艺文类聚》第七十四卷《巧艺部》“围棋”条下引《博物志》有云:“尧造围棋,丹朱善棋。”[19]1270梁元帝萧绎《金楼子》卷一《兴王篇》有云:“初尧教丹朱棋,以文桑为局,犀象为子。”[20]74明代谢肇淛《五杂俎》卷六《人部二》中说:“古今之戏,流传最远者,莫如围棋,其迷惑人不亚酒色。”[21]116可见围棋深受人们的喜爱。汉代时已经出现“围棋”之名。《西京杂记》卷三“戚夫人侍儿言宫中乐事”条下有云:“戚夫人侍儿贾佩兰,后出为扶风人段儒妻。说在宫内时,见戚夫人侍高帝。……八月四日,出雕房北户,竹下围棋,胜者终年有福,负者终年疾病,取丝缕,就北辰星求长命乃免。”[22]97-98可见在西汉时,围棋已经在汉宫中流行。据司马迁《史记》卷三十八《宋微子世家》云:“(湣公)十一年秋,湣公与南宫万猎,因博争行。湣公怒,辱之,曰:‘始吾敬若;今若,鲁虏也。’万有力,病此言,遂以局杀湣公于蒙泽。”[11]1624其中所言的“博”“局”,或指围棋,由此则可见围棋至迟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出现。
自魏晋以来,围棋一直盛行于西北地区。十六国时,西域与后凉政权建立者吕光家族政治、文化关系密切,对围棋的西传有一定的推动作用。到唐代,皇宫中的一种官职,就是专门教宫人下棋。《新唐书》卷五十二《百官志》载:“宫教博士二人,从九品下。掌教习宫人书、算、众艺。”[23]1222敦煌莫高窟壁画及敦煌写卷中保存有不少当时人们围棋活动的画面和具体描述。如榆林窟第32窟北壁的对弈图,画面反映两人在进行弈棋,右边的人举手走棋,左边的人出神地观看棋局。莫高窟五代第61窟西壁绘有二人席地对弈的生动场景。
敦煌写卷S.5574卷保存有《棋经》,这也是现存最早的棋经,有人认为是北周时的手写卷子[24]28,因而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其先引古人说下棋“不以实心为善,还须巧诈为能”,进而又云,“或意在东南,或诈行西北,似晋军之伐虢,更有所规;若诸葛之行丘,多能好诈。先行不易,后悔实难”,“又棋之体,专任权变”,可谓深得棋之精髓。《棋经》既重全局,说“棋之大体,本拟全局,审识得局,然后可奇兵异讨,虏掠敌人”,抓住战法之要领,可以说是唐以前围棋理论的一次较为全面的系统总结。《棋经》以骈文体裁写就,处处可见对偶式的四六句子,全文不分段。内容有附录、正文两部分。正文共七篇:第一篇篇名不详,从列存的文字看,主要是阐述弈棋的基本要领和法则,还涉及声东击西、弃子得利等各类战法。第二篇《诱征篇》,专论征子之法。第三篇《势用篇》,综论各种“势”的运用,即一些具体打死活和对杀图形,如“角旁曲四,局竟乃亡”。第四篇为《像名篇》,作者条理明晰地总结、归纳了先贤之棋势、棋谱。文中棋势多有典雅名称,可惜大半配图都已失传。第五篇《释图势篇》,论述复图打谱之重要性及势与图之关系。第六篇《棋制编》,叙述弈棋的规则和计算输赢的方法。第七篇《部□篇》,作者自述“性好手谈”,阐述将棋势分为四部的标准和内容,并且说“依情具理,搜觅所知,使学者可观,寻思易解”。附录是指《棋病法》、梁武帝《棋评要略》棋经标题、藏文题记。
目前,在西北地区的考古发掘出土了不少与围棋相关的实物。如1991年至1998年,陕西省博物馆考古发掘汉阳陵时,在陵南阙门遗址出土了一件西汉陶质围棋盘,棋格刻画在一块残缺的方砖之上;1975年,在西安市东郊隋墓出土玛瑙围棋子;1972年,新疆吐鲁番阿斯塔纳第206号唐墓出土了围棋盘一件,边长为18厘米。从这些考古文物可以推知,西北地区的围棋也曾十分风行。
象棋,我国古代又称“象弈”或“象戏”,起源也较早,在战国时期就已流行。然据现有资料看,与今天的象棋不大相同。如庾信《象戏赋》有云,“局取诸乾,仍图上玄……坤以为舆,刚柔卷舒”,而乾、坤均为古代的八卦之一,分别指天地或阴阳。由此可推断,古代象戏可能类似现代国际象棋。又云“马丽千金之马,符明六甲之符”[25]69,此或指象戏双方各有六枚棋子,共计十二枚。可惜由于相关著述史料均已不存,现在无法得知当时象戏的具体棋局与棋制。隋、唐、五代时期,据相关记载可知,其游戏活动在唐初并没有广泛流行。但在盛唐之后,逐渐风靡各地,这也见诸文献记载。如唐牛僧孺《玄怪录·补遗》“岑顺”条下有云:“墓有砖堂,其盟器悉多,甲胄数百,前有金床戏局,列马满枰,皆以金铜成形,其干戈之事备矣。乃悟军师之词,乃象戏行马之势也。”[26]124这也见于《太平广记》。从其中所描述来看,所言“象戏”与现代象棋有趋同之势。
宋代才是象棋规范、统一向现代象棋演变的重要时期,但北宋时期还有多种棋制在推广,棋局、棋子未完全统一。如司马光的《七国象棋》[7]4705中棋子以战争武器命名,如裨、弩、刀、弓等,可三至七人同时对弈。北宋晁补之著有《广象戏图》一卷,其中记述的是根据当时民间流行的“大象戏”而创制出一种棋戏,棋局纵横各十一,无河界、九宫,棋子站位也各有不同。但以上两种棋制在日后推广中都逐渐被淘汰,晁氏《广象戏图》一书也早佚。直到南宋时期,象棋棋局、棋子及着法才初步统定。南宋陈元靓《事林广记续集》“文艺类”中所收录的棋局及谱与子已与现代中国象棋形制大致相近。这与丝绸之路出土文物也相吻合。如甘肃西和县南村(1972年)出土宋代青铜象棋棋子。棋子成套完整,直径、厚各2.7厘米和0.3厘米,共32枚,分黑、红二色,圆形片状,双面铸宋体楷书“仕、象、将、卒、车、炮、马”。字形也很清晰,是现在所能见到的我国古代象棋的精品。同时,敦煌写卷中不仅有象棋对弈时相关情景的描述,而且在莫高窟第96窟殿前门绘有象棋对弈图。以上这些对于我们研究象棋的演变发展,都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博弈本属游戏娱乐形式,博戏靠掷骰行棋,弈与博戏为伍,均为小道。但班固《弈旨》将弈与天地之象、帝王之道相结合,则打通了形而下之技与形而上之道的联系。综观我国古代丝绸之路上流行的博弈形式,不少博戏是由西域传入,进而影响中原地区的娱乐形式及规则。弈戏则反之。究其缘由,西域少数民族属于游牧、商业文化,与我国中原地区的农耕文化不同,内供不足且生活较为单纯,因此经常向外寻求,甚而进行掳掠,表现为流动、进取,同时具鲜明的财富观,即一则愈多愈易多,二则愈多愈不足。博戏之内涵充分体现了西域游牧民族的这种文化精神趋向。而这种与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相悖的外来游戏又是如何在全国各地发展流行起来的呢?这当与当时人们业余生活单一、娱乐形式较少有关。反观弈戏,因发源于本土,深受我国古代传统文化心理因素的影响,古代象棋被赋予象天则地、足堪法式的社会文化功能,这深刻反映出我国古代天地阴阳、相克相生的辩证思想。围棋之“道”,则为“艺术”,并渐与博戏分家,进而同琴、书、画相结合,成就了弈之三种境界:道德之境、天地之境、审美之境。这种思想观念沿丝绸之路得以传到国外,影响了印度及西亚更多国家。而樗蒲、双陆等类游戏形式经丝绸之路传入我国之后,虽然一度比较流行,但最终走向衰落,以至于今天已湮没无闻。围棋、象棋等类游戏娱乐,却能一直盛行,经久不衰,直到现在还很流行。这种现象很值得我们思考:一种娱乐形式只有同社会文化、民众心理、传统习俗相一致,才会受到人们的广泛欢迎,也才会更有生命力,从而才流传得更为久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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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仇王军)
刘 铮 (1979—),男,山东青岛人,体育学硕士,重庆三峡学院体育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体育学;王志鹏(1967—),男,山西忻州人,文学博士,敦煌研究院民族宗教文化研究所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为敦煌学和中国古典文学。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佛教影响下的敦煌文学”(项目编号:11XZW009)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