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大可不必百口莫辩 女人实在无须楚楚可怜
颠倒众生的口才是老板的标配,尤其那些事业正处于上升期却又随时可能吧唧一下落入谷底的小公司老板。
我原本在一家规模不小的公司做业务员,老古算是我潜在的客户。一来二往,生意没谈成,老古倒成功地把我挖到了自己公司。
公司是做环保的。按照老古描绘的前景,环保将成为21 世纪甚至今后所有时间里,地球上屹立不倒的朝阳行业。
“你大学专业是市场营销,相当于啥都没学。人家拿初中文凭的小混混跑起生意都比你强,你能有什么出息?来我这儿就不一样了,做我的秘书,好歹算是进入公司的核心领导层了。真等我发展起来,秘书这个职位肯定就得要哈佛商学院毕业生了,哪还有你的份儿?”人人都虚荣,否则也不会有宁为鸡头,不为凤尾这句话了。
开工第一天,老古为我开了简短的欢迎会。我闷头一数,整个公司只有11个人,除去我,还有两个女同事,分别为出纳与会计。
公司不供应中餐,男员工全部已婚,带着太太做的爱心便当,在微波炉里热一下,就有了热气腾腾的午餐。三个女孩都是未婚。会计古丽很少在公司吃饭,只剩下我与出纳黄燕,我们几乎没有选择地相约一起去楼下吃午餐,偶尔也叫外卖。
第一次与黄燕一起吃饭,黄燕买了两块钱一只的土家酱香饼,我问她在减肥吗,黄燕笑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瞧我还需要减肥吗?”春天的风正死命地刮着,似乎要吹开树上紧紧包裹着的叶蕾与花苞。我伸手挽住黄燕,担心她被吹走。我买了一个十块钱的盒饭,分了一些菜给黄燕,黄燕不要,我说,那我就倒掉了。黄燕慌忙拦住我,从抽屉里拿出了自己的饭盒。那是一只铝制饭盒,像已经被用过一个世纪。
古丽每天会来一次公司,呆的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她的个子非常高,至少有一米七,褐色的头发枯草似地披在肩头,走路时,两条瘦腿在裤管里晃荡,胯部扁平,像一个长方形的匣子,撑在身体中央。在遇到她之前,我一直以为个子高且瘦的女孩,每一个都是漂亮的。
我问黄燕,为什么古丽那么自由,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黄燕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说:“她是老板的女儿,你没看出来吗?”初琪拍了一下脑袋,以提醒它以后不要这么笨。
月末清账,古丽会在公司呆一天。中午,我邀她一起出去吃饭,她笑着摇头。她的笑从嘴角绽开,却仅仅止于鼻翼,藏在黑框眼镜后面的眼睛从来不笑。
吃完饭,我回办公室,看到古丽与老古在茶几上吃饭,默不做声,偶尔筷子不小心撞到了,两人似乎都被那细微的闷响吓了一跳。
黄燕家在外地,为了节省房租,晚上就睡在老古午休的那间房子里。我和她慢慢混熟后,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黄燕,躺在老男人睡午觉的床上,是什么感觉。黄燕的脸红了,一双杏仁眼盯着地面,只管笑。我觉得她长得挺好看的,人也温和。当我在公司附近租房子时,曾经想过拉黄燕合租,后来想到她中午总是吃两块钱一张的饼,料定她是不愿意出钱租房的,也就没有开口。
施工过程中,局部人工配合挖除并清理好槽底,按照图纸要求不得超挖,施工人员要把好高程、边坡坡比的精确度,开挖前尽量反复复核方可施工。严禁扰动坑边原状土。施工过程中施工单位应当加强现场施工质量安全管理,严格按照专家审定的专项施工方案进行施工,并且对施工周围进行视屏监控,落实好深基坑以及四周环境的沉降、变形、地下水位的变化等观察工作,有异常应立及时报告,并采取必要的措施将危险源扼杀在摇篮之中。
在我进公司之前,黄燕既是会计又是秘书,但她的文字功底实在太差,我在档案柜里看到过去公司的各项文件,包括写给市里的报告,皆惨不忍睹。
“名牌大学毕业生就是不一样”,是老古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不仅单独对我说,也在开会时说。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觉得自己跳槽是正确的,在过去的那家公司,谁会把我当根葱?
慢慢地,我有了与老古一起出差的机会。去贵阳出差的前两天,老古让我去市环保局取信,信是局长亲笔写的,算是一块重量级的敲门砖。我拿回信,便放在自己的办公桌抽屉里,那抽屉下班时会上锁,上班的时候,我去趟卫生间或下楼取邮包时,钥匙就挂在锁上。
第二天,我准备出差所用的东西,却无论如何找不到那封信。我的脑袋里像有一万只苍蝇飞,只好硬着头皮告诉老古。老古的暴跳如雷是意料中的事,然而,当我诅咒发誓地说,信是在办公室抽屉里不翼而飞的,老古却忽然安静了。他拔通了环保局的电话,低声下气地请求人家再写一封。
我在下班前赶到环保局,取回了重写的那封信,将它装进背包,一双手紧紧地捂着它,生怕它又飞了。
贵阳出差之后,我的东西开始莫名其妙地失踪,甚至我的联系方式,都被人从公司通讯录上划掉了。一天晚上,老古想打电话给我,却发现存在自己手机里的我的号码不见了。当他终于联系上我,便没好气地说:“我不会没事就找你加班的,你何必那么小心,要把自己的号码删掉。”
我百口莫辩。想来想去,觉得古丽是最大嫌疑人。她的笑容总是那么奇怪,眼睛冰冷得像一条眼镜蛇。
我将自己的猜测告诉黄燕,黄燕认真地听,沉思,一双杏眼黑葡萄似的。“她没必要那么做吧,除非你跟她爸有不正当的关系。”我尖叫一声,抓住黄燕的胳膊,“拜托,你杀了我吧。”黄燕笑了,一张脸却被笑容扯得扭曲。
第二次出差,是重庆,老古叮嘱我多带点钱。我去黄燕那儿领款,黄燕说,一万太多了,拿不出来。我只好回去告诉老古。老古走进财务室,不一会儿,他走出来,脸上余怒未消,对我说:“去拿钱。”
黄燕的脸,比任何时候都白。她默默地办好了手续,将凭证放在古丽的桌上,从始至终,没有跟我说一句话。过了一会儿,古丽来了,爽快地打开保险柜,拿出钱。我拿起钱便走,古丽却忽然亲热地拉住我的手,说:“我爸最近胃不好,别让他吃太多辣椒。”
第二天早晨,我发现办公室所有陶瓷茶杯的盖子都不见了,老古的左脸颊上赫然爬着几道血痕。工程师老王见了,问他怎么回事,他回答,被我家猫抓的。
老古带着脸上的猫痕,登上了去重庆的飞机。出舱时,差点绊倒在前面乘客的箱子上面,我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他冲我说谢谢,笑容里竟有一丝暧昧。
这次出差,沉闷怪异得像一部拍得无比装逼的文艺电影。惟一的亮点是,对方的总工程师,竟然是在学校追求过我的一位师兄。不知是否因了这层关系,合同签得出人意料地的顺利。晚上,大家一起喝酒,酒过三巡,师兄旧话重提,我的脸红了又红。
回到宾馆,老古拉着我坐在大堂的沙发上。他明显喝高了,手机不断地响,他却不接。我悄悄看了一眼来电号码,显示的名称竟然是“小宝贝”,我一口矿泉水哽在喉咙口咽不下去。
“知道茶杯盖哪儿去了?被她摔了。知道我脸上怎么回事?被她挠的。没文化的农村姑娘,我出钱让她去读财会学校,我出钱帮他弟弟上学,她现在想做皇太后,你说能吗?”我默默听着,终于想到一个自己可以问的问题。
“你安排古丽做会计,是担心她拿你的钱吗?”
“那是我老婆干的,她的底线是不给别的女人花钱。”
辞职并不顺利。老古想尽一切办法挽留,甚至卑鄙地将我办公室抽屉的钥匙藏了起来。然而,一切都不能阻止我离开。老古在我的眼里,无论能签多少合同,赚多少钱,都是一坨屎,我不能将自己的未来与一坨屎拴在一起。
走出那幢大厦,我决定将混在小公司的这一页彻底翻过去。然而,我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卖土家酱香饼的小摊子,想起黄燕捧着一只两块钱的饼,说我中午就吃这个。我一点儿也不怪她,无论她曾经在暗地里给我捅过多少刀。我只是心疼,担心她睡觉的那个房间,会像一头怪兽,吞掉她那美好的、永不再来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