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奔跑者
——《启蒙时代》中舒拉形象简析

2017-08-07 18:33龙宗武
边疆文学(文艺评论) 2017年7期
关键词:女权南昌女性主义

龙宗武

孤独的奔跑者

——《启蒙时代》中舒拉形象简析

龙宗武

一、《启蒙时代》中的女性简单归类

在长篇小说《启蒙时代》中,作者王安忆塑造了众多生动的女性形象,从对政治的参与程度来说,笔者认为,可分为以下三类:

(一)政治的绝缘体。

这一类女性主要以南昌的大姐以及陈卓然的大姑为代表,她们对于政治是漠不关心的,她们关心的仅仅是柴米油盐的日子。可笑的是,她们不仅不关心政治,甚至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是漠然的。不同的是,陈卓然的大姑曾经有过一段革命历史,但那只是年轻时心灵的悸动,在实实在在的日子面前,她选择了后者,而且并没有经过多激烈的思想斗争,她就适应了柴米油盐的日子。而南昌的大姐则是个真正的政治盲。将这两个人归为一类虽有些牵强,但她们的奉行的生存哲学是一样的,故也不为过。当然,这类女性在文中有许多,包括小老大的外婆。

(二)政治的“半导体”

。以舒娅、珠珠等南昌的女性伙伴为代表,其中也包括丁宜男。她们对政治有兴趣——否则不会与南昌、小兔子等人为伍——但她们的对政治仅仅停留在聆听的层面,并不亲自参与。如果说她们曾积极投身于“革命”的话,也只是在南昌他们准备逃亡时她们慷慨地拿出了自己的零花钱。但这其中最关键的因素是她们对他们的爱恋,或者说是一种暧昧关系。丁宜男虽然与他们没有这种暧昧关系,但她的“革命”行动至多也就表现在这里,因此,把她划到这一类也是无可厚非的。

(三)政治的导体。

主要以舒拉以及阿明的母亲为代表,他们积极向政治靠拢,并表现出极大的热忱。当然,阿明的母亲是在政治上争取女权的失败者,因此,她变得在家庭内部专制。但舒拉却是女性主义的新生代,她为了女权而到处奔走,并向男权提出挑战。这一老一小的女性主义者,形成了一种继承关系。当然,舒拉的女性主义,就她自己而言,是“不自知”的。

二、小大人舒拉

如果说陈卓然、南昌等人在那个特殊的时代(“文革”初期)以青年自诩是被社会认可的话,那么,舒拉是一个小大人这一提法也是不无道理的。

说舒拉是小大人,并不仅仅因为她的身高超出了同龄人许多,更多是因为她的“思想”超出了实际年龄。波伏娃说:“大约在13岁,男孩子们经历了真正的暴力见习,他们的攻击性在增强,成为他们的权力意志和对竞争的爱好。而就在这时,女孩子放弃了粗野的游戏”,在《启蒙时代》里,舒拉刚好13岁,但她却并没有放弃粗野的游戏,像男孩子一样,他玩电动汽车,自己玩掘沙游戏。舒拉之所以独自掘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通过这种形式来发泄内心的苦闷。她的苦闷来源于她认为自己很有思想——但凡真正有思想的人都是苦闷的——因此,她不屑于与同龄人交往,但她姐姐舒娅的社交圈子又拒她于千里之外。她的思想得不到聆听,得不到交流,因此,她才把自己自闭起来,以掘沙来发泄内心的不满。福柯认为,话语即权力,但在舒拉认为有交往价值的人群里,却没有人认同她,因此,她就没有了话语权。

其实,舒拉之所以愿意接近她姐姐的朋友,是因为她认为这些人是有思想的,是革命的,是有政治眼光的。而舒拉,“虽然整个童年时代,小女孩都在经受欺侮和主动性的剥夺,但她仍认为自己是一个自主的人”。这也正说明,她的女权意识开始萌发,她认为自己有资格像男孩子一样参与“革命”——尽管这革命事实上只是场闹剧,但至少说明,她在向政治靠拢。

在笔者看来,舒拉与她姐姐舒娅在政治的参与程度上明显不同,首先是因为父母对她们期望的差别。舒娅是女孩子,这是全家人的共识,但舒拉却是从小就被当作男孩子来养的,自然就被寄托了更多的期望。这也是她有点轻微的性倒错的原因。舒拉的社会性别其实是模糊的。13岁的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生理性别,所以她学着像姐姐那样扎头发。但其行为却又说明,她的社会性别与生理性别是有出入的。正是这两种性别的不协调,致使她女性主义意识的萌芽。在生理上,舒拉已经认同自己是女性,但行为却与男性相似,这绝不是简单的性倒错行为,因为她并没有异装癖或者其他对自己的生理性别不认同的行为。她的这些行为的目的,其实是出自于一种她不自知的女性主义思想,她要为女性在政治的领域中争得一席之地——尽管这种政治或者革命只是小兔子他们放大了的闹剧,但以13岁孩童的心智是难以辨析的。也就是说,对于政治的内含与动向,舒拉是还没有启蒙的,但她的女性主义却表现出来了,她要维护自认为的政治中的女权。

舒拉曾多次对南昌说:“只有我懂你的思想”。事实上,苏拉并不懂得南昌的思想,因为南昌自己都不懂得自己的思想。她之所以要这么说,原因有二:

首先,南昌曾讽刺性地说她们姐妹是“小市民”,这让她觉得自己与南昌是一伙的,他们都是政治的积极参与者,或者说是“革命者”。虽然南昌的讥讽是针对她们姊妹俩的,但苏拉认为,南昌更多的是针对姐姐舒娅。而在舒拉心里,姐姐就是个小市民。在她的潜意识里,她就认为自己与姐姐不是同一条道上的人,所以在她对自己的亲姐姐是冷漠的。

其次,在小兔子这一伙人中,只有南昌曾向她表示过友好,哪怕只是短短的一个微笑。这就让她加强了自己一厢情愿的以为自己与南昌是一伙的意识,但同时也让她认为南昌是可以接近的。因此,她用一种近乎神秘的方式与南昌接近——“只有我懂你的思想”——其最终目的是想争取自己参与政治的权利。

当舒拉的意图没有得逞时,她开始了报复:在他们谈话时敲窗户等一系列行为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让他们重视她,让他们知道自己是有思想的,是懂“革命”的,最后获取参与的权力。

三、“胆小鬼”的含义

在庆祝毛主席接见红卫兵两周年大游行上,当小兔子他们被造反工人殴打,而南昌独自逃走时,舒拉气急败坏地骂他是“胆小鬼”。舒拉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她认为自己打开政治市场的途径从此割断了。“政治市场的产生源于两个方面的约束,一是个人能够不指望通过他人的利他行为来改善自己的处境,二是个人能够指望利用自己相对于他人的比较优势而以害人的方式来改善自己的处境”。对于舒拉来说,第一个途径显然是行不通的。这不仅因为她的实际年龄达不到参与政治的下限,而且还因为她的生理性别:在她的社交圈子里,是没有女性参与政治的先例的——前面说过,她认为姐姐是“小市民”,是没有真正参与“革命”的——她找不到参照物。但第二条路径对她来说也是行不通的,因为她并没有这比较优势,首先在年龄上她就处于劣势,尽管她认为自己有思想,但并没有得到他人的认可。因此,她要获得政治市场就必须依赖他人的利他行为,而南昌则是她认为可能对她实行这种利他行为的唯一人选。

令舒拉失望的是,在“革命”当紧之时,在派系间真正使用武力的时候,她唯一寄有希望的人南昌却选择了逃跑。以舒拉的阅历,她自然不会想到立场问题,所以她只能说南昌是胆小鬼,并以此怨毒的话语来表达自己内心的失望。但是,在那个年代里,在那些“革命”的圈子里,舒拉是没有话语权的,她对南昌再失望,也只能凝聚成“胆小鬼”三个字,由此,就有了舒拉的奔跑。

四、奔跑的意义

对南昌的彻底失望,舒拉逐渐意识到,自己根本进不了这个“革命”的圈子,自己无法参与政治,而同龄人的圈子在她看来又是那么的幼稚,于是,她显得更加无助。而奔跑,则是释放这剩余精力的最佳方式。但是,舒拉的奔跑是有目的的。

(一) 第一次奔跑

在《启蒙时代》里,对舒拉的第一次奔跑的描写是她追赶一辆黄鱼车,希望能获得一张有关革命的宣传单。她是那样的执着,以至于南昌让她回去时,她把他的话当作了耳边风。

这一次奔跑,标志着舒拉与南昌的决裂。她之所以要追赶那辆散发传单的黄鱼车,是因为她对南昌的绝望。在她的意识里,南昌不再是一个革命者,而她则必须争得参与政治的权利——当然,这一点属于潜意识领域,舒拉自己并“不自知”——因此,她必须通过南昌以外的其他途径来获取这种她认为女性真正参与政治的渠道。而她之所以不理睬南昌,是因为她不屑于与一个胆小鬼有瓜葛,她甚至认为如果听从南昌的,就等于是向“胆小鬼”妥协。而她认为自己是思想者,是革命者,是要与“胆小鬼”划清界限的。

(二) 第二次奔跑

舒拉的第二次奔跑,见于小说的尾声。这是意味深长的。舒拉不停地奔跑,并不仅仅像南昌想象的那样,是由于年龄小,懵懵懂懂的原因,而是有着目的的。她如此执着地奔跑,就是为了参与政治的女权——尽管女权的概念在她看来并不清晰,或者根本就只停留在潜意识。她对奔跑的执着,其实就是对政治的执着,就像当年的阿明的母亲一样,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小说以舒拉的奔跑来结尾,不仅仅是要说明,新的一代人准备接受时代的启蒙,笔者认为,同时也说明,早在“文革”初期,女性主义思想就在新一代女性的心里萌发,而这新女性也正为女权而四处奔跑。

五、小结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在《启蒙时代》中,在舒拉身上,有着中国女权主义的影子。只是,这位女性主义者是一个未成年少女,而她还处在那个“女性主义群体的被离间,女性主义力量的被化解,女性主义理论的被销蚀”的特殊年代。这就说明,在文革初出现的女性主义的力量是单薄的,就像一个13岁的孩子,注定要在孤独中奔跑

【注释】

[1] [2] 【法】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第十三章),人民网在线阅读。

[3] 毛寿龙:《政治社会学》,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30-31页。

[4]王金玲:《后现代主义:中国大陆女性主义面临挑战与颠覆》,论文天下论文网。

(作者单位:云南省文联)

责任编辑:杨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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