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亚红
摘要:《我不是潘金莲》讲述了一个河南农村妇女李雪莲为维护自己的名誉不断上访的故事,通过对她性格中体现出来的传统性与现代性的细致剖析,我们能够从侧面窥探到作者刘震云表现平民生存状况的创作动机;小说采用反讽、对照的手法体现了刘震云对社会人生的关照,让读者从生活的荒诞中感受到一种悲天悯人的人文情怀。
关键词:《我不是潘金莲》;李雪莲;反讽;刘震云;人文情怀
《我不是潘金莲》讲述的是河南一个农村妇女李雪莲为了维护自己的名誉而告状的故事。农妇李雪莲为了顺利的生下二胎,提出了与丈夫秦玉河假离婚的主意。谁知丈夫假戏真做,离婚后又与县城开发廊的小米再婚,并且在李雪莲找到他要一个说法的时候,侮辱李雪莲是潘金莲,李雪莲为了证明离婚是假的,更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开始了二十年的上访历程。
一、传统与现代——“潘金莲”与李雪莲
小说中所提到的“潘金莲”是一个有着特定内涵的文化符号,多指道德败坏的女性。在《水浒传》第二十三回中,潘金莲嫌弃自己的丈夫武大郎样貌丑陋、木讷少言,便勾引自己的小叔子武松以寻欢作乐,遭到武松拒绝后风流成性的她又与西门庆通奸,最后联合西门庆杀死了武大郎。此后,潘金莲这一文学形象就被抽离固化成了一种为人们普遍接受的指涉女性风流成性、道德败坏的特定文化符号。
小说主人公李雪莲就是在告状的过程中,被前夫秦玉河誣蔑为潘金莲的。她无法接受前夫秦玉河口不择言的诋毁。即便是她在结婚前就已经与两个前男友发生过关系,但那也是男女朋友交往到一定阶段自然而然就发生的事情,并不能够代表她的行为作风就是“潘金莲”式的荒淫。“潘金莲”这三个字所代表的内涵足以让她今后的生活陷入不堪的境地,因此,她选择了走上告状这条路,不仅为了证明离婚是假的,更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潘金莲,而是李雪莲,是一个良家妇女。
李雪莲告状是一个来自农村基层的妇女采用现代解决问题的方式来达到自己根植于封建传统诉求的事件。在小说中,李雪莲上访告状这一解决问题的方式被作者塑造成了一种具有现代性的反抗行为,是现代法制体系给予每一个公民的正当权利,是公民维护自身权益的有效而合法的途径。李雪莲告状的目的是要还原真相,证明她不是“潘金莲”,维护自身的名誉权。二十多年的上访经历没有让她的名誉得到承认与维护,她无法收回和纠正原本就是无中生有的那句错话,陷入了生存的怪圈当中,做困兽之斗。这其实是作者刘震云向我们展示的中原农村妇女生活本真的一面,她们被现代性的价值体系影响,而行为的动机却是传统的价值使然,以致只能活在一个精致的所谓现代的“套子”中。
二、否定的艺术——于无声中的戏谑
这部小说为什么要叫做《我不是潘金莲》?为什么不是《我是李雪莲》?为什么不直接表达李雪莲的真实心声,而要通过否定的形式来间接表达诉求?事实上,作者正是通过这样有意的安排来更加强烈地表达李雪莲内心的挣扎,同时也能够更深刻的表现出作家对现代基层官僚体系的严肃审视,让我们感受到他内心深处对平民的悲悯的情怀。
前文提到“潘金莲”是作为一个文化符号存在着的,是不守妇道的体现,这个称谓是他的前夫秦玉河强加给她的,是对她名誉的诋毁。“我不是潘金莲”是对“潘金莲”所代表的文化内涵的一种反叛,更是对李雪莲不服输个性的无限张扬。“不是”两个字否认了李雪莲是潘金莲这一观点的成立,它代表了李雪莲不轻易屈服、反抗到底的精神势头,表现了李雪莲追求真相的坚定与果敢,她要把束缚在她身上的道德枷锁打破打烂,要把不公正的名声甩脱丢弃,从而获得精神上的真正胜诉。
否定的表达方式除了突出李雪莲的个性之外,还有利于作者对基层官僚体系的行为模式进行深入刻画。李雪莲在证明自己不是潘金莲的二十年中,遭遇了各级官员的不作为甚至是阻拦的行为。法官王公道置李雪莲的诉求于不顾,仅用了二十分钟就草率的结了案;接下来,她又被法院专委董宪法、法院院长荀正义呵斥;县长史为民也不愿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市长蔡富邦让秘书长赶紧把她弄走,最后她在拘留所被关了七天;省长储清廉矫枉过正的把涉及李雪莲告状案的所有官员一撤到底,但并没有为李雪莲解决实际问题。李雪莲本来是要伸冤的,经过一层层官员的处理之后,她反而成了一个扰乱社会秩序的不和谐分子,这是刘震云对各级官员及其背后官僚体制“为官而不为”行为的深刻反讽。
就如刘震云在早期的《单位》、《一地鸡毛》、《我叫刘跃进》等小说中流露出的人文关怀一样,《我不是潘金莲》同样表达了他内心深处对平民生活的关照。“李雪莲”们无法摆脱他们自身的生活困境与精神困境,加之来自权力势力的倾轧,更是让他们的生存难上加难。这是刘震云为我们展示的最真实的平民的生存现状,他们苦闷、挣扎而又不自知身处何处,这深刻体现出了刘震云对平民人生的人文关怀。
三、对照的意义——悲悯的情怀
对照,在《我不是潘金莲》中随处可见,无论是李雪莲连续二十年告状的坚守与各级官员懈怠态度的截然相反,还是官场的冷漠与史为民后来流露出来的兄弟情深的对比,以及小说序言和正文之间严肃与荒诞的差异,都能够让读者通过这一手法看到刘震云对社会世相、对人生存在的深刻观察。
李雪莲的官司一打就是二十年,这二十年间李雪莲饱受折磨,一个人过着无处倾诉的苦日子。为了告状,她放弃了一切可以获得新生的可能,继续生活在被各级官员追堵、被当地警察拦截的混乱境况中,变成一个没有生活情趣的苍老的女人。但为了心中坚守的真相与公道,她选择承受与坚持。可是,与她的坚持截然不同的是各级官员的消极怠工。他们没有了解李雪莲的真正需求,只抓着自己的既得利益不放,一味地躲闪、逃避。这样两种情况的鲜明对比,表现出了一个想要追求真相、寻求事实的农村妇女,在面对一个强大的官僚体系时,她无处找寻的困境,也同时能看到官场不关心民生疾苦、只求虚假和谐的丑陋面。作者的有意对比实际上是一种讽刺,平民百姓利益与为官者的政治行为出现了抵触,前者尊重公道,后者只懂得息事宁人。
与官僚体系的冷漠形成对比的还有原本也是其中一员的史为民在正文中表现出来的兄弟情深。史为民原本是该县的县长,因为李雪莲告状的事被牵连撤职。有一次他因为买不到票而滞留在北京,而他的麻友老解恰巧检查出得了脑瘤,归心似箭的他在火车站高举着“我要申冤”四个字,很快就被当成上访者遣送回老家。他的行为用刘震云的话来说就是“他用不严肃对付严肃,结果把严肃击得粉碎。”在这里,史为名为什么非要赶时间回去?因为这次打麻将有可能是病重的老友人生当中的最后一次,那它就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史为民采用了告状的方式来完成他和老友的约定,让老友能够不留遗憾的坦然离开。这就表现了刘震云对现今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善念、温情的一种独特的关照,从而为戏谑的文本酝酿出了一种无形的感人的力量。
在前两章的序言中,李雪莲希望通过上访,把真的当成真的,或者说把假的当成假的,是对真实和信仰的一种执着追求,但最后却陷入无法解脱的困境。而在正文部分,史为名则是抱着“玩呢”的态度利用上访摆脱了现实给他造成的困扰,这种严肃与玩味的对照深深地激荡着读者的内心。刘震云在接受刘颋采访时说到:“这就是结构的力量,这个结构力量特别考验作家的胸怀,这个胸怀就是你能看多长看多宽,你对生活的认识、对人性的认识、对文学的认识以及对自己的认识。”因此,《我不是潘金莲》这部小说不仅仅是展现了普通百姓生存的困境以及官场的混乱,更多的是一种对人生和社会的整体思考。
我们处在一个冷漠消解善良,欺骗压榨信任的时代,如何对生存其中的个体给予一份关注与尊重?《我不是潘金莲》也许并没有指出明确的方向,但作者刘震云却通过对混沌生活的深刻叙写,流露出对人生社会的深切关怀,留给读者更多思索的空间和审视的余地。
参考文献:
[1]刘震云我不是潘金莲[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2.
[2]刘颋.一个作家身后的 “蓄水池”——刘震云访谈[J].朔方,2013(2).
[3]沈昕苒.荒诞·讽刺·幽默——浅析刘震云《我不是潘金莲》[J].大众文艺,2014(07).endprint
北方文学·上旬2017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