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英
有些人,有些事,不管它在你的生活中存在多长时间,你都觉得很久很久了。你不记得那些事物何时侵入你的生活,你也不记得它何时又走出你的生活,但总归是走进了你的记忆,使你冷不防的就想起来,使你想起来心里就微微一颤,温暖也好,感动也好,总归是触动了你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她,一个卖报纸的老奶奶就这样走进了我的生活,侵占了我记忆的一部分,住在我心里最温暖的地方。
确实,我不记得她什么时候出现在我常走的那条路上,就那样用两条小长凳架着一块破破烂烂,豁豁牙牙的薄板,板上摆着当天的《楚天都市报》、《晚报》、《晨报》,还有最近一期的《读者》、《南方周末》等。
她就在那块破板支起的摊子后面,坐在一个缠着厚厚垫子的小凳上。无论春夏秋冬,她都穿得严严实实。一件本是灰色的,现在已经褪色到灰白和土黄混合的对襟外套,裹着她不知年岁的身体。她头上戴着一顶白帽,参杂着岁月斑驳的黄,她的银发都被裹在里面。她皮糙肤黑,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很厚的眼镜。我有时候看着她那副眼镜,就像看到了那一圈圈年轮,看到那深邃的、遥远的岁月深处,一个让我看不懂的世界。
夏天的时候,太阳炎热,虽然她穿着几乎不变,但是她的摊子,早上在一个地方,中午和晚上分别在不同的阴凉下。就那么一块地方,就那么几棵路边的树,她灵活地运用着。不管她在哪棵树阴下,或者在她的老地方,她总是一个姿态,摊子在前,她在后,那样安静地同阳光一起流逝,同岁月一起沉甸。
我回家的路原不止一条,为了在她的摊子上买报纸,我总要绕这条稍远一点的路,因为我觉得在她的摊子上买报纸,不仅方便了我自己,也照顾了她的生意。
在她旁边买了多长时间的报纸,买了多少份报纸,我记不得了,她也似乎不记得,因为我每次走到摊前时,她总要问,要么报?可事实上,我每次都是买《楚天都市报》。她听力也不太好,有时候问好几遍,啥报?我说《都市报》。她还问,啥报?我再说《都市报》。就看她不紧不慢地用那双厚镜片后的眼睛在摊子上搜索,然后不紧不慢地抽出一份《楚天都市报》,不紧不慢地递过报纸接过钱,不紧不慢地掏钱找钱装钱,那动作慢得像一条流畅的绵延远去的线,我总是不忍催促,生怕那线断了,皱了,让她白费半天力气。
因为有一次我买报纸时,就看到她给一个小伙子卖了《读者》,她正在像给我找钱一样不紧不慢地给那小伙子找钱,那小伙一催促,她不知应该从哪个兜里掏出零钱。反复几次,把掏出来的零钱又装了回去,把装回去的20元又掏了出来。最后本来找15.50,她却找了16.50。那小伙说多找了,又退给她1元匆匆走了,我在一旁看得又担心,又着急。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路过她那儿要买报时,发现她不在那里。我问她旁边修鞋的师傅,那师傅说老奶奶病了。还没等我说什么,师傅又说,唉,都82的人了,那能不生病,她算是硬郎的了。你看她风吹日晒,春夏秋冬,硬是用一块破板支起了生活。82,这个数字不大,但是放在一个人的年龄上足够大了,放在一个自食其力的老奶奶身上更是大得令人尊敬。
没在她那儿买到报纸,我有点失落。我也才猛然意识到,一直以来在她摊子上买报纸,不是我照顾她的生意,而是她满足了我的需求。
我突然想起曾听修鞋的师傅说,老奶奶有两个儿子,都有工作,生活不是问题,可老奶奶说她闲不住,支个摊子给自己挣钱的同时,也给别人方便。多么朴实的语言,多么平凡的践行,都在一颗经历了风雨岁月的心里。
老奶奶再也没有出现过,我每次还是习惯地走那条路,路过曾经的报摊时,有时候甚至觉得那报摊还在那儿,烂板上的报纸、杂志,烂板后面的老奶奶,还有她不紧不慢的动作还在那里。
原来,不是她在与不在,而是她早成了我記忆中的一道景,这种景不是形而上的,但它显然已经成了我生活中的原素。这种景,可能与你不太重要,但是少了它,生活的味道就淡了、浅了。
(作者单位:湖北省孝感市烟草专卖局(公司))endprint
北方文学·上旬2017年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