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达明
文洁若1950年从清华大学外文系毕业,分配到人民文学出版社担任助理编辑。当时,文洁若和萧乾在同一个编辑室工作,对于她这个初出茅庐的青年编辑,萧乾给予了很大的帮助。萧乾的平易近人,谦虚诚恳,以及广博的知识、丰富的阅历,激起了文洁若的景仰与爱慕,两个忘年之交显得格外近乎。
一次闲聊,萧乾说出自己的乳名叫“乐子”,文洁若听了笑弯了腰。萧乾问她笑什么?文洁若说,她的乳名与他的相似,叫“雪子”。萧乾也不由地哈哈大笑:“怎么这么巧,莫非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第二天,萧乾到东安市场给文洁若买了枚镶嵌爱神的玛瑙胸针,小小的胸针就成了两人的定情物。
结婚前,文洁若曾产生过犹豫。有人说萧乾离过三次婚,感情不专一;也有人说你们年龄相差太大,不合适。这些,对于初涉爱河的文洁若来说,不能不在心海里激起波澜。萧乾察觉到了文洁若的犹豫,郑重地与她做了一次长谈:他曾经遗弃过一个女人,也被两个女人遗弃过,而且前妻还给他留下一个6岁的儿子。
萧乾的诚恳和坦率,坚定了文洁若将终生交付给他的信心。1954年“五一节”,两人喜结良缘。对于文洁若的义无反顾,萧乾感动地说:“40年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我找到真正的家啦!”文洁若羞涩地回应道:“我这辈子的微笑只为你绽放。”从此,这对忘年夫妻攜手走过了风雨同舟的45年。
萧乾曾被下放到唐山柏各庄农场劳动,文洁若千方百计找关系去看望丈夫。第一次去探望前,她特地买了十几斤核桃,用了整整一个晚上把核桃壳一个个敲碎;她还买了葡萄干等耐放的食品。见面后,萧乾乐得跟小孩子似的:“这是过年时才能吃到的美食,没想到在这里吃上了,这些东西起码能让我享用几个月,那不是天天在过年吗?”看着丈夫的欣喜模样,文洁若心里犹如刀搅般难受,却强装笑脸跟着丈夫一起傻乐。
第二次探望时,是三年困难时期,文洁若买不到什么吃的东西,只好买了几瓶药酒。萧乾就稀里糊涂地天天喝药酒,结果导致肾出了问题。因祸得福,萧乾病倒后干不了农活,被领导特例批准提前回了北京。文洁若后来回忆说:“他回家时什么也没带,就带了几大包脏衣服,我挑了几担井水,把衣服全都洗了。”
夫妻俩最终从困苦中一路走了过来。说起那段艰难岁月,文洁若总是云淡风轻:“那时我和萧乾还有生活费,至少饿不着。”
很多人总是将文洁若称为“萧乾夫人”,殊不知,她是中国翻译日文作品最多的人,日本作家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等人的作品,很多都是经由她之手被引荐给中国读者的。而她与萧乾晚年合译爱尔兰作家詹姆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更是一件文坛盛事。
1990年,译林出版社计划出版《尤利西斯》中文本,出版社社长李景端几乎请遍了国内一流的翻译家,却没人敢接。李景端请钱钟书出山,钱钟书说:“80衰翁,若译此书无异于别开生面的自杀。”当李景端邀约80岁高龄的萧乾和63岁的文洁若时,萧乾也是发憷,对李景端说:“钱钟书都不敢翻,我怎么敢翻?”文洁若鼓励他道:“翻译这本书,活着有奔头,咱们分工合作没问题,能搞完。”
就这样萧乾接手了翻译《尤利西斯》的任务,而且越陷越深。两人做翻译工作时,家里就跟车间一样,房间里挂一根绳,绳上挂着很多小夹子,一人译完,夹在绳上,呼啦一拽,文稿滑到另一人身边,对方把文稿取下修改。用文洁若的话说:“我翻头一道,我管‘信,还加注,需要查很多字典。萧乾管‘达、雅,因为他是写文章的人。达呢,是达到了理解程度;雅就是润色,把最初的翻译稿提高一些水平。”萧乾也不失时机地为妻子送上赞语,说她“连一颗螺丝钉都不丢。”两人分工合作的故事曾发表在报纸上,读者纷纷称赞他们是“夫唱妻和,相得益彰。”
有人曾试探问文洁若,《尤利西斯》中译本再版时她会不会再作修订,她自信且深情地说:“我这辈子的微笑只为萧乾绽放,这是我和他完美合作的最好体现,现在萧乾去了,我是不会擅作修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