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 章国荣
神州大视野
六月六,吃筷焦屑养块肉
文图 / 章国荣
在江苏省的中部地区,这个区域包括了扬州、南通、泰州、盐城等城市,也就是人们所说的苏中地区,这里有一个流传已久的民俗,那就是每年的农历六月初六,家家有炒焦屑吃焦屑的习俗。
并且还有“六月六,吃筷焦屑养块肉”这样一句民间俗语。
苏中地区由于贯通江苏南北,地理位置优越,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从元朝末年开始,苏中地区就饱受长期的战乱,农民经常无暇顾及田地,水稻收成不是太好,因此当时一般人家是很难顿顿吃到大米饭的。但苏中地区老百姓却有栽种大麦、元麦、小麦这些不怎么需要看护的农作物传统习惯,因而也经常用麦子来酿酒、煮粯子粥、摊面饼的习惯,后来当地农民发现将麦子炒至焦黄碾碎了的细屑,只要直接用水调一调变成面糊状就可以直接食用,极其方便,而且调出来的糊不光散发出浓烈的麦香味,还极易当饱,于是这种食法就此广为流传。后来遇到农忙时节,家家赶收作物,索性就于地里就餐,焦屑易于制作便于食用的特点就此大派用场,而且只要放小半碗干焦屑就可以冲泡一大碗,非常的方便。可以省下时间继续劳作了。
关于焦屑的来历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相传明朝万历年间,在苏中东台西溪王家巷有一对恩爱的夫妻,丈夫叫王成,妻子刘氏,夫妻二人男耕女织,生活很美满。有一年的六月间,连日的暴雨导致洪水上涨,堤坝岌岌可危,官府就征集王成前去修筑,妻子刘氏怕丈夫劳动的时候忍饥挨饿,就把刚刚磨好的大麦放在锅里细火慢炒,渐渐的味香逸出。
这时门口来了一位瘸腿老汉,拿着一个破碗,请求施舍点东西给他吃,刘氏看到这位衣着破烂的老人,很是同情,就把刚刚炒好的大麦面,给老人用水泡好送去,老人三下五除二的就吃完,还想吃一碗,刘氏又给他泡了一碗,老人千恩万谢,说了一句:“好事做了好事在。”就飘然不见踪影。
刘氏也没有放在心里,第二天就打好行装给丈夫送行,丈夫走了没有几天,就回来了,说是暴雨停止了洪水也退了,所以官差也算完成啦。这天夜里,刘氏做了一个梦,梦见那位瘸腿老汉,对她说,自己是东海龙王,因为她的炒面太香了,香味把他吸引过来,看到刘氏良心很好,所以就把洪水退了,免除了她丈夫的苦役。
梦醒后,刘氏就把这些说给同乡的人听,大家纷纷称奇,因为东海龙王是六月初六现身的,这以后每年的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来炒焦屑,祈求风调雨顺,四季平安。另外还要将衣柜里的衣服拿出来暴晒,沾一下“仙气”,称之为“暴伏”,出一下家里的“霉气”,民间至今都有有“六月六,晒龙袍”之说。
农历的六月初六,正是暑热天气,老百姓都说这个时节吃焦屑最养人,其实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炒焦屑经常用到的原料——大麦,早在明代的医学家李时珍就在《本草纲目》中记载:“主治消渴除热,益气调中。补虚劳,壮血脉,益颜色,实五脏,化谷食,止泄,不动风气。久食,令人肥白,滑肌肤。”民间经常用炒焦的大麦来泡茶,有降温解毒、健脾和胃、清热解暑、去腥膻、去油腻、助消化的功效,可以消除胸闷腹胀之感,增强胃动力。苏中地区的百姓每到夏天也都会买一些大麦粯子煮饭、大麦糁儿煮粥,来消渴祛暑,健胃化食,清代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写过这样一幅对联:“白菜青盐粯子饭,瓦壶天水菊花茶。”这也是他夏令祛暑养生的饮食。所以说夏天食用大麦之类制作的焦屑还是对人体是大有益处的。既能清热解暑,又能防止疰夏,难怪人们常说吃一筷焦屑就长一块肉呢!随着时代的发展,焦屑也不都是用麦子来炒制了,有的人家用收藏晒干的锅巴去磨成粉屑,做成焦屑;有的人家直接用面粉或者糯米粉直接放入锅中炒制;还有的人家将炒熟的花生、芝麻、核桃打成碎末放入焦屑里,增加了焦屑的香味和营养。
用晒干的锅巴做焦屑可能也是苏中人的一个创举,过去老百姓家里砌房,招待泥瓦匠都得吃米饭,砌一座屋有时得一两个月,这就使得每天的饭锅巴剩下不少,聪明的主人一般待屋砌好后,再来把这些锅巴集中起来磨成美味的焦屑。关于用锅巴做焦屑还有着一段轶闻呢,著名作家汪曾祺是一位美食大家,他出生在苏中地区的高邮,在他的《炒米和焦屑》一文中是这么介绍焦屑的:我们那里还有一种可以急就的食品,叫做“焦屑”。糊锅巴磨成碎末,就是焦屑。我们那里,餐餐吃米饭,顿顿有锅巴。把饭铲出来,锅巴用小火烘焦,起出来,卷成一卷,存着。锅巴是不会坏的,不发馊,不长霉。攒够一定的数量,就用一具小石磨磨碎,放起来。焦屑也像炒米一样。用开水冲冲,就能吃了。焦屑调匀后成糊状,有点像北方的炒面,但比炒面爽口。现在有人认为,汪曾祺先生说焦屑是锅巴碾碎后制成的,这是不对的,说汪先生可能是出身于大家,能顿顿吃着米饭,加之少年离家,不曾过下地,对儿时记忆之物不太明晰了,约莫觉着焦屑与米屑类似,才生此讹误认为。后来当地官员遇到汪先生几次,本想向汪先生指出此事,却因觉此不上台面,因此错过,如今就成一桩憾事。看到这一说法,只能说是提出异议的人知识太浅陋了,好在没有跟汪先生提起,不然真的是要闹笑话了。
炒焦屑是个细致活,过去用细茅草烧土灶,文火用铁铲慢焙。火大了,靠锅底的易焦糊且炒不透。直接炒麦子还不是多费事的,最麻烦的是用面粉直接炒,将雪白的面粉倒入铁锅,必须用铁铲贴着锅底不停翻炒,炒到面粉呈淡黄,有焦香味散出,膛底赶紧抽掉柴火,再翻上几铲,搁铁锅内,等凉透了,尝着不糊才算好。当然现在用茅草炒焦屑的人家已经不多见了,大都是用煤气灶来炒制,炒焦屑既不能炒得过嫩,又不能炒得过老。过嫩,焦屑泡起来不香,入口不爽口;过老,吃了发苦,难以下咽。为了让焦屑炒得恰到好处,有经验的人家炒制的时候在锅里放几粒干蚕豆一起炒,待蚕豆爆裂,香味发出时,焦屑也大功告成了。将它装入密封的瓷罐,可以保存几个月。
炒好焦屑只能说完成了第一步,接着就要泡焦屑了,泡焦屑也是一门学问。吃的时候先舀一大勺,然后放入白糖拌合,接着就倒入滚水冲泡,用竹筷迅速搅拌均匀,这里要注意的是水不要太多,太多了,稀汤寡水的,不当饱,也吃不出焦屑的味道,水太少了,泡不开,夹生,碜嘴。水一定要滚开,泡起来的焦屑才有黏性,焦屑泡好就是那种泡得透透的、硬硬的,用筷子挖着吃,才过瘾,其味焦香而甘甜。泡好的焦屑讲究一点的还可以滴上几滴麻油,那滋味就更绝佳了。
小的时候,一到麦收季节,大人们就忙着炒制焦屑了,焦屑通常的吃法是用开水泡、拌,家庭经济条件好一些的,泡焦屑时,放些糖,放点猪油,吃起来更香更美。记得那时候最好吃的要数糯米焦屑,泡成的焦屑香、黏、细、糯,能吃上一碗就是打三个嘴巴都不肯丢碗。一般人家,一年内,下汤圆、吃糯米饭、喝糯米粥的次数都不是很多,只有女人坐月子的时候,才有资格每天享受红糖糯米粥的待遇。糯米那时候属于稀有之物,又能有几家舍得弄上一碗糯米焦屑呢? 改革开放以后,人们的生活条件逐渐好转,焦屑也与我们渐行渐远。但现在人们为了保健的需要,有时候也是为了调剂口味,又喜欢上杂粮之类的传统食品,焦屑甚至还被端上酒店的餐桌,让人们重新勾起岁月的记忆,现在的焦屑,其原料已经不仅限于杂粮,还加进了芝麻、花生、大豆甚至核桃肉,调拌时还放入了蜂蜜、炼乳。这种近乎奢靡的吃焦屑方式,完全不再是为了填饱肚子,而是人们在吃腻了生猛海鲜、虾蟹鱼肉之后,换一换口味而已,与其说吃的是焦屑,不如说吃的是享受、是幸福。
从一碗焦屑中飘溢出的,已经不光是悠久的记忆,还有田野上飘来的悠悠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