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雪
我高中毕业前一天,父亲下午说去理发,一去就是三小时,平日父亲都不出一小时就回家了,但那天格外延迟,还在想父亲是不是绕到其他地方去了。父亲回来了,顶着一头乌黑的头发还有浑身久久不散的理发水气味。
父亲染發了,那些灰白参差的发丝被遮掩掉,整个人看上去仿佛年轻了十岁,连脸色也感觉精神起来,弟妹们都在问父亲为何要突然染发,父亲一如既往沉默着,说开饭吧。于是这问题的答案就跟着晚餐一起被咽入腹中。
过了一段时间,我偶然经过客厅,听见在看电视的父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母亲问父亲要不要再去染头发,他那发根灰白的发丝又长出来了,父亲的脸立刻皱成一团,直呼染发害他头疼,气闷,可能化学药剂渗入他的脑袋里了,让他全身都不舒适,还不断强调不染了,母亲说不然去比较高档的发廊,做个头皮养护什么的,父亲便倔强地说不染就是不染了,口气如同昔日每件事,毫无商量余地。
然而到我大学毕业典礼之前,父亲被邀请观礼之后,父亲又在一日午睡后悄然出了门,接近晚餐时间才默默返家。那下午我们都在问父亲去哪里,连母亲也不知道,结果才晓得父亲原来是去染发了。
那浓烈的理发水气味依旧,乌黑的染发剂也再次带领父亲奔回十年前的青春外貌,不过,我却觉得父亲真是衰老了,似乎在同龄人之间过分苍白的发丝,不再具有独特的魅力,反而让他非得掩盖奋斗过的、忧愁的过去。
那勤奋工作养活一家子的父亲,担忧的岁月让头发全白了。
我站在领取毕业证书的台上,往下望着父亲那头黑发,在镁光灯闪耀之间似乎有点刺目。那是父亲不愿被窥知的往事,用黑色隐藏,然后悄悄把焦点转移到我身上,我心里同时想起那个晚上父亲皱成一团的脸,那不经意听见的抱怨,在这刹那仿佛消失无踪,全被一股深沉的父爱所取代。
责任编辑:黄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