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嘉柯
做惯了绝世好友
文◎沈嘉柯
她是他锦上添花的花,雪中送炭的炭。但自始至终,她都不是他的锦,不是他的雪。甘苦喜忧,她都不是他的最初起源,只是花和炭。
2006年秋天,所有人都说,你们这帮人未免也太强悍了,下雨也要办,你们是疯了。不知道会不会一个观众都不来。陈珊却说,喜欢的人自然会来。
其实就是学生水平的一台小小表演会,主要是谢然在台上弹唱而已。但是陈珊用广告词夸得天花乱坠,写得字字锦绣,让人觉得仿佛错过这一场就绝不再有。来捧场的同学居然有些拥挤。
观众爆满,可想而知,第二天校报报道的摄影配图会很好看,不会丢脸。谢然说:“陈珊你真厉害。”
外面的阴雨下得蓬勃而热烈。陈珊说:“没什么,来参加活动的,到时候评选优秀宿舍,加倍奖励香皂洗发水。我以权谋私而已。”
谢然由衷地说:“陈珊你真是才女啊!”
陈珊给他的自创曲写词,包办组织活动和现场观众。
陈珊“嗯”了一声说,“是的,豺狼虎豹的豺。”谢然愣一愣然后忍不住大笑,那笑声发自内心无比真诚。他说“你真是可爱。”
其实,陈珊只不过狠心花了半个月生活费,买了门票送了人。那些贪爱小便宜的人,能够免费观赏,为什么不来呢?
谢然忽然张开臂膀,出其不意地抱了一下陈珊,“谢啦。”那怀抱温暖,但转瞬即逝。陈珊定住自己的神,说:“不谢。”
她帮他太多,并不止这一点。她都已经习惯了奉献。
2007年10月,陈珊又在谢然的右手边见到新鲜的面孔,此时生日蛋糕的光线朦胧了在座的所有人。谢然过生日,就近在学校食堂摆了一席。北方的寒冷冬季,来的都是邻近高校的好友。以及,谢然新交的女友。
来的时候,陈珊穿过百年大讲堂,经过没名字的湖,在教授们的老宅那边喂了一只不惧冷风的猫半块火腿面包。天色半昏,她来得早,谢然问她到了没,到了就干脆代替他把菜给点了。陈珊诺诺地说好,谢然马上又补充,“那个,可别超过200块啊!”
即要够吃,又要够面子,思虑搭配,计较价钱,她为他殚精竭虑完成了任务。
分量足够,酒也足够,吃了半晌,必修的步骤也该做了。陈珊主动去交待服务员关一下灯烘托氛围。新鲜面孔给谢然点生日蜡烛。谢然的眉目在默然许愿时被烛光映照得一脸暖黄。
陈珊骤然想起林夕的一句话:沿路一起走半里长街,还记得街灯照出一脸黄。
十个女孩子就有十个不能抗拒林夕的话,他的话是她们的爱情圣经。她们亲切地称林夕梦先生,梦先生总是能用一些睿智缠绵又简洁的话说中她们的心事。
新鲜面孔一如新鲜的水果蛋糕,可爱又可口,她嬉笑着喂了谢然一块蛋糕。一干人起哄,来来来,交杯蛋糕。谢然和那女孩各挖一勺蛋糕,交手错颈,亲亲热热。
玩得兴致高了,谢然手持汤匙喊起来,来来来,大家一起交杯蛋糕。轮到陈珊,她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镜,仰头就迎上。
这是她的福利,就算不过是游戏举止,就算不过是辛苦酬劳,她也应得。但上天并不仁慈,或者她太紧张,眼镜在交杯的瞬间忽然滑落打在谢然手里的蛋糕上,众人笑场。谢然笑场得尤其厉害,陈珊的蛋糕喂了他满口,可是他的蛋糕却落地变成了尘土。
有人带了照相机记录下当时的场景。事后拿到照片,让陈珊不堪目睹。
一直等到 2008年,陈珊拿出来念旧回看,看着看着,忽然觉得那个眼镜零落的自己,怎么有点像时下芒果台的热门角色林无敌,那个很有才华的林无敌。
才华除了是名词,还是个形容词。
这一年,梦先生在北京的书店做小型宣传活动,陈珊慕名而去,头一次见到真人本尊。回到公司,同事急切兴奋地问她现场情况。她想一想,忽然苦笑着说,“他真的长得很有才华。比照片还要有才华。”
人们在美貌和才华之间的选择那么显而易见。宁要半分美貌,不要全部才华。
然而当时,趁宿舍里没有人,陈珊努力了一个上午,终于还是失败。她一再小心翼翼,那玩意一再拒绝配合。最终陈珊恶上心头,用力捏扁手指上那团脆弱透明的小东西。
下午,两眼被折腾得通红,眼泪迷漫。觉察有发炎的迹象陈珊慌慌忙忙翻出病历卡去校医院。
问诊,开药,遵医嘱,陈珊再低头匆忙退回宿舍。她不想被人看见这副狼狈的样子。
谢然的电话温柔得不正常,他说:“有什么不开心?说出来啊!”
“其实还好,没什么不开心的。”陈珊说,“还好。”
心情不好,眼睛都哭红了,“路上喊你都没听见!”谢然的关切让她不知所措。
“是不是失恋了?”电话那头长叹一口气,“我也失恋了……”
……
她想尝试彻底扭转自己,从头开始做人。她想戴隐形眼镜,却在看了医生后才知道自己的眼睛轮廓不适合。她不是没有妄图,妄图连人带心收纳掌心,从友人化身为恋人。她默默听他颠三倒四讲些胡话。
谢然说:“还是你最好,肯听我说话。你和那些女生不一样。你对我真好,我现在想见你。”
陈珊忽然醒悟,他喝酒了,他边打电话边在灌酒,把自己灌醉了。
谢然说:“我现在想见你好不好。”陈珊问:“你在哪儿?”
谢然报出的地址,是他和已经不再新鲜的某个面孔同居的地方。然后说,“我等你。”接着啪一下电话断了。
2008年9月,陈珊认真读报告,认真给老板整理材料。没有人怀疑她成为老板助理使用了特别手段。没有美貌,不必手段。她靠实际能力创造了斐然业绩,并且担纲要职。
忙里偷闲的时候会想,自己是怎么遇见的谢然?2006年的入学日?人群里目睹他自弹自唱?好看的脸,好看的人。然后加入他所在的社团,参加有他在的活动,渐渐相熟,彼此了解。看着他身边的女友来来往往,都是漂亮的面孔。
他说“我等你”的那一天,整个地面上是冬日过去春日将至的浅绿。
陈珊步步犹豫,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天空,熟悉的同学打招呼,熟悉的教授开车停在学院门口。唯有岁月不等人,明年他们将各奔东西。去还是不去?陈珊此时比哈姆雷特更矛盾。
她在谢然门口站了整整 5分钟,数着秒钟作决定,最终还是转身跑开。
几天后遇见谢然,他照旧笑嘻嘻跟她打招呼。他央求她把毕业手续什么的顺道帮他办了。她诺诺地答应,万死不辞。他一觉醒来都忘了,忘了诉苦忘了对白。
“谢然,谢然,”她在背后喊,“你要去哪里,你找好工作了?”
“是啊,是啊,拜拜先。”
再次联系已经是毕业后一年,他人在外地,请她跑一趟户籍管理处,他要补办身份证,他的钱包被偷了。陈珊无法推却,虽然她忙,却没开口拒绝。
办好以后,谢然说加急快递,感激不尽,欢迎到他的城市去玩儿,一切全权招待,可以携带“家属”。
她没有家属。心太狭小,还没彻底清空,不容其他。
2009年的春天到处下雪,谢然忽然发短信给陈珊:“我来这边,请你吃饭。”
地点是昂贵的餐厅,满桌都是精美佳肴。看见谢然,陈珊愣了一下说,“你怎么胖了这么多?”
“天天有老婆管吃管喝,不胖也难。”谢然有点儿小失落。
“老婆?你结婚了?”她想起她急急忙忙领到了给他快递过去的身份证。
谢然没有回答,却说,“你变漂亮了。”
当然,为了见面,临时花钱请高明化妆师收拾自己。好歹没有白费那些金钱。
谢然说:“她怀孕了,我来把户口迁过去,你知不知道找学校哪个部门?”
“恭喜!”陈珊笑着恭喜。“你应该去找学生处。这边我还熟悉,回头我帮你问问吧。”这些话冲口而出,陈珊自己都痛恨自己。
他满目温柔感激地说:“谢谢你。”
“不用谢,你请我吃这么好的东西。”陈珊放开肚皮吃。锦绣鱼翅如雪,燕窝各个消灭,味蕾多么快活。
她是他锦上添花的花,雪中送炭的炭。承蒙她关照他活得很好,没她还有他人关照他也差不到哪里去,自始至终,她都不是他的锦,不是他的雪。甘苦喜忧,她都不是他的最初起源,只是花和炭。
陈珊想起在节目里,绵里藏针的节目主持人对梦先生明知故问:“Mr.黄对你一生有什么影响,与你抑郁症何关?”
梦先生回答:“那人是我抑郁的起源。”
挥霍金钱赶上万里路捧场演唱会,写一千首词围绕一个主角,悲伤抑郁。梦先生的所作所为,全都言为心声。
梦先生的新作品写:得到好处的你,明示不想失去绝世好友。
梦先生做惯了 Mr.黄的绝世好友。
陈珊做惯了谢然的花和炭。
梦先生说:“原来你非不快乐。”
那就彼此勉励,一直做下去吧。
编辑/张德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