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马副市长:我在三个女人间疲于奔命
“我在三个女人、三个孩子、三个像模像样的家之间疲于奔命,在道德、舆论、党纪国法的夹层里东躲西藏,我自欺而欺人,自恋而自虐。党的十八大之后,也就是我在任的最后一年,我惶惶不安,经常夜不能寐,头发掉了一大把。我希望尽快结束这种噩梦”。
由江苏省属某文化单位纪委书记丁捷所著、中央党校出版社出版的《追问》一书,通过收录一批落马官员的口述实录,展现出他们由奋发有为到自甘堕落的人生轨迹,刻画出他们在贪腐面前复杂又矛盾的内心世界。
我这个人,不是什么大贪污分子,也没有收受巨额贿赂。所以,我就蹲两年,出来了,经济上就那点事,鸡零狗碎,一点小钱。我犯的不是罪恶,是罪孽。在我看来,比罪恶更恶。罪恶可以现报,罪孽就不一样了,它会源源不断产生负面影响,它可能会长时间渗透、扩散、流传,贻害无穷。
我18岁出去当兵,在此之前只出去过一次,是到县城去找我的一个女同学。她是当年在我们这里插队的知青的女儿,后来跟她爹回城了。那次进城,我和她确定恋爱关系。然而这份感情没有什么结果,我当年没有考取大学,就出去参军了,跟她通了两年的信后,某一天她突然就不回信了。我不服气,请假回去找她,她已经跟别人定亲了。在那个时代那种情境下,我的内心震荡是很大的。看起来,我没有受到这件事多大的影响,甚至一度还化愤懑屈辱为力量,激发了我很强的上进心。
2010年我45岁,当选副市长已经是第二年,风华正茂,踌躇满志。我特意到老家县里视察,觉得那是荣归故里。我还毫无预告地临时提出,要去看看县里的百货公司大楼。县长告诉我,百货公司早就不存在了,改制了,但大楼还在,现在是一家民营的大超市。我就问原先的职工怎么安排的,他告诉我改制好多年了,愿意留下来的加入了民营超市,不愿意的分流或者退休了。我说那就看看这个超市。我有一种恶俗的快感,我要在前呼后拥中,出现在这座大楼里,甚至出现在她的面前。然而当时我去视察了那家百货大楼改制后的超市,并没有看到吴。但我在超市展览室的员工榜上看到了她的照片。她看上去很胖,眼袋很重,脸上全是斑斑点点的,完全没有了少女时代的那种白净。我突然心里有些快感,觉得自己为这个女人纠结着,跑到这个臭烘烘的超市来视察,简直是滑稽可笑。
1989年我24岁,跟一位东北姑娘小李结婚了,她当时在军区医院当医生,业务水平公认的出色。小李虽然相貌平平,但脾气很好,很温厚,让我找到了港湾的感觉。关键是她虽然是大学生,又是部队干部子女,却让我一点也感觉不到压力。她从来不轻视我是山区旮旯的人,不轻视我只有高中文凭,对我父母的态度比对她自己的父母还要好。日常生活中小李从不对我挑三拣四,在她眼里,我什么都出色,长相、谈吐、能力、为人处世,用今天的话说,她无不点赞。她不光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而且使我获得了无限自信。
1991年的抗洪救灾,我忘我投入,等回到家我闺女都能在地上爬了。我立了大功。第二年,27岁的我因功被提拔,成为我所在部队最年轻的正营级军官。2000年我35岁时转业已经是正团级,转到地方上,当了市经贸委副主任。后来体制改革,经贸委撤并发改委,我被调到市开发区管委会当主任。两年后又兼任了党工委书记,党政一把抓。开发区是在我手上飞速发展起来的,它至今还是我们市里的经济发动机。
也是因为这份功劳,组织上没有亏待我。2009年我44岁就当上副市长,依然主抓这一块工作。上任副市长多年一直到出事前,我都是兼着开发区党工委书记职务的。后面几年,有的人恨我霸道,背地里骂我是开发区的“独裁者”,他们给我取了一个外号叫“独裁赵”。
落马副市长自述(图文无关)
大概是我当开发区主任的第二年春节后,我认识了庞老板——靠建筑起家的土老板。我第一次出轨就是他安排的。那一年我到成都的一个经济管理培训中心去学习了两个月。
在成都期间,庞老板几乎每天接我出来吃饭。他在成都有一个专门用于接待的私人会所,会所的经理是一个32岁的女人,姓沈,成熟妖媚,激发了我身体里的熊性(用雄性这个词似乎力量还不够)。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理应心理失衡病治好了,可是我却产生了一种更加空荡荡的感觉。直到那年春节前,我遇到了她,我叫她小乔。小乔有一米七几的个子,白皙,修长,纯真无邪。她在跟我交往的过程中,从来没有向我伸手要钱。
小乔的出现,经常让我彻夜难眠,思绪万千,她让我如获至宝,情感上产生巨大的满足感,甚至内心偷偷地升起一种自豪感,一股骄傲感。
权力是最好的春药,除非从未拥有,一旦拥有,自觉减少与放弃,难上加难。我结识了庞老板之后,最大的变化就是不断把良药变成春药。我染上姓沈的少妇,后来就有了小乔;有了小乔,我并没有止步于小乔。就在我当上副市长的第二年,我通过庞老板的引荐,认识了一家广告公司的业务员小凡。
2009年小乔给我生了一个私生子,然而他却是一个“病儿”。因此,2012年春天,小凡怀孕时,我脱口而出要了吧。我老了,喜欢孩子。说是喜欢孩子,潜意识里是喜欢健康的孩子,最好是一个健康的儿子。2013年初,我的第三个孩子出生,小凡为我生了一个健康的女儿。
我被“双规”的那一刻,绝对是如释重负,当天夜里我睡了9个多小时才醒。省纪委办案点上的同志告诉我,我呼噜打得震天响,害得他们在外间都没有睡好。此前我多次有过自首的冲动,我已经把自己拖进了一种无法消受的生活残局。
我在三个女人、三个孩子、三个像模像样的家之间疲于奔命,在道德、舆论、党纪国法的夹层里东躲西藏,我自欺而欺人,自恋而自虐。党的十八大之后,也就是我在任的最后一年,我惶惶不安,经常夜不能寐,头发掉了一大把。我希望尽快结束这种噩梦。我也想到过自杀。但是,那么多女人和孩子在我身后,我除了做鸵鸟,缩着脖子等待猎人,其他什么勇气、什么力气都没有了。
我的结发妻子小李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嫁给我,给了我一蹶而后振的力量,给了我因为失去初恋寒心后的温暖,修复了我的心,带我进入了一个男人正常的生活轨道。在那些“老赵”“小李”互相呼唤着的岁月里,我曾是那样的感激她、敬重她。前面跟着我吃苦,后面我位居要职时,她却没有享受到任何好处。
我特别愧对小乔。她认识我时,不谙世事,身心单纯。但是,她一生的悲剧从儿子出生拉开了序幕。我无法想象,她是怎么独自面对这份假婚姻的,怎么独自接受这份孽情给她带来的智障儿,怎么惊悚地发现我在她之后又有了新的女人、新的子女,怎么在我落马时从虚幻中跌落到残酷现实里去。
小凡跟我的时间并不长,她的确是那种抱着大树好乘凉的女孩。我占有了她的青春,又不能直接给她财富,只能帮助她建立一份事业。我位高权重,她觉得在我的庇护下,安逸而又安全。她一度似乎就接受了做“三房”的现实。当然,很多事情可能是我的错觉,特别是对小凡,我真的了解她多少呢?我出事后,她就彻底消失了,带着孩子走了,没有跟任何人招呼一声。她带走的毕竟是我的骨肉。
我服刑期间,官场上、情场上那么多的朋友,那么多的“亲人”,亚“亲人”,伪亲人,来看我的寥寥无几。本来与我感情淡漠的大女儿,却每年寒暑假都来看望我。在情感上,我欠她的债最多。
权力和能力加身,若是运用不好,就是两个妖孽,我的命运就是这两个妖孽放纵坏的。
(《追问》丁捷/文,中央党校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