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伟
家乡人就是这样实在,取个岗位的名都取成叫喊。以现在来说,叫喊一职,相当于司仪、总管、项目经理或是CEO(首席执行官)。
在家乡,霜降过后,已无农事。夜长而温暖,培养感情的好时光。于是全村娶媳妇,嫁女儿都在这个季节进行。让我们的童年在冬季里总是有着无比的快乐和温暖。
农村人把娶媳嫁女统称为办喜事,谁家要有喜事,总是提前两三年就慢慢准备着,养两头大肥猪,收藏许多山里的干货,在房前屋后种满魔芋。
真正办喜事的日子,主人是不必操劳的,之前总要请来村里能计划有魄力受人尊重的人细细盘算如何办好这喜事,这人就是大家公认的叫喊了,我们村的李叫喊是远近十里八里都出了名的,听说元谋方向有个王叫喊也很有名。我上小学的时候,村里的老叫喊已老去,年轻的邻家大哥脱颖而出,大哥自然成了十乡八里有名的叫喊。自然全村的大小喜事也交由大哥操持了。
在村里,谁家办喜事都是全村人的喜事,谁家的亲戚也是全村人的亲戚。办喜事的日子,最高兴当算是我们儿童了,总有两个小伙伴被选中做红旗手,扛着红旗去把新娘娶回来。又有两个小伙伴被选做金童玉女,在新娘娶回来的时候举着火把在前面引路。其他的端茶送水总有你忙的。大人们被安排去扛树枝回来搭青棚,妇女们被安排在厨房里做事。也许叫喊是邻家大哥的关系,我常常被安排做红旗手,这在伙伴中是相当荣耀的。
喜事总要热热闹闹的办上两天,小村里整天响着唢呐,火炮也会不时炸响。厨房里炊烟不断,青棚旁临时搭起的几口大锅热气腾腾。李叫喊总是习惯地穿上他那双黄色的翻毛皮鞋,严肃地巡视在现场,一会安排男人们去扛桌椅,一会交待去迎亲的后生们必须的礼数。若看到厨房里的妇女只顾拉家常而怠慢也会叫喊几句。在李叫喊的叫喊下,一切井然有序。
大号吹响过三次就是开饭了,亲戚们都会走向青棚,青棚顿时热闹了起来。乡亲们添菜加汤,亲戚们喝酒猜拳,唢呐手这时也最卖力。宴席一巡一巡地进行着,只到月亮从大荒地梁子升起。
当火塘被熊熊燃起的时候,青棚里的饭桌被撤了去,最为欢快的跳左脚开始了,当老人们整整齐齐的一曲退去后,年轻人们开始恣意狂欢。年轻人是不用安排住宿的,他们就这样通宵达旦地跳破千层底。那时自己还小,跟着一阵狂乱后在主人家的随一处青松毛地上就睡着了,梦里自己也在弹起弦子跳起脚,身边那位娇羞的姑娘仿佛也将成为自己的新娘。
喜事辦到第二天,仿佛更加庄严了。若是嫁女,那少得可怜的嫁妆总要在人们眼前亮了又亮才装入花柜。挂礼结束后,李叫喊总站在那高高的厦沿上念那薄薄的礼单:“李二顺礼金二块八,李富贵红双喜瓷盆一个……”人们不管忙于什么都会把这听得很仔细,礼挂得重的自然是一脸的骄傲。
宴席间不知哪位后生惹事,竟说到李春喜曾经的女友明天要嫁到山那边的王家村去,此时春喜已喝得面红耳赤,自然是要把那青棚闹得翻天,无人劝说得了。只见李叫喊大步过来把春喜的酒碗倒满,说了全村最有文化的一番话:“吵什么吵,天涯何处无芳草,过两天我领你到宋家庄,宋家那几姐妹随你挑。”青棚自然又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高声猜拳。你若不知主人家是娶进了儿媳还是嫁出了女儿,那你仔细听这猜拳声吧。若你听出了高亢中带着欢喜那是娶进了个漂亮的媳妇,若你听到的是沧桑还有几分哀婉那是能干的妹妹嫁出去了。
霜降过后,天气一天天冷了起来,对家乡喜宴上的菜饭也就无比的馋了起来。于是盘算着儿时那些小伙伴谁家当娶儿媳了,谁家又当嫁女儿了。今年宜嫁娶,很快也就收到了五张喜帖。仔细一看喜宴都设城里的大酒店里,长时间来的盘算就这样落空,失落无比。
李叫喊也来城里做客,他明显苍老了,还是喜欢穿那黄色的翻毛皮鞋,也许天冷,蓝色的中山装外又穿了件儿子打工带回来的灰色西装,显得不伦不类。大酒店装饰豪华,婚礼也举行得隆重热闹。我和叫喊大哥找了个靠角的座位,这没有唢呐声的宴席总感觉不到是在办喜事。满桌华丽的酒菜也没有半点的味口,还是回忆在家乡青棚的香味里。大酒店里办喜事不用叫喊,有专门的司仪用话筒炸耳地主持着。我一句也听不清,大哥明显不适应这环境。一声炮响,婚礼台上彩纸纷飞,大哥明显被吓到了,筷子掉到了地上。胡乱的和大哥干了杯酒,和乡亲们一一告别饿着回家。
大哥难得来城里,热情邀请他到家里住宿,看得出他对我家的环境也不适应,好想和他聊聊当年他在村里叫喊喜事的情景,聊聊当年的快乐,今天的失落,可他也总是木纳的坐着很少答语,弄得我更加失落,只好早早地安排他上床休息。
选自新浪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