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幸芳
乡村复兴:一个实业派时代的来临
文王幸芳
或放下市场掘金的财富,或放下家族企业的众望,他们走上一条足迹更少的路。从此,他们的肩膀上扛着村集体壮大、创新农村治理等诸多乡村复兴问题,更有为唤起更多乡村主义与乡镇精神的担当。
顺着他们的悠远目光延伸,这条未被大多数人选择的路,早已指向新乡村发展的曙光。
在上海人声鼎沸的英语培训班现场,干良军接到了一个电话。
富阳区新登镇九儿村村级组织换届选举的结果出来了。59票的总票数,他以45票的高票当选为九儿村党委书记。怀着悬而未决的心情,干良军再次踏入会场,讲师充满激情的创业口号这一次没有打动他,高亢的声音在会场激荡继而消弥,他突然有一种置身事外的轻松感。
今年,3月以前,干良军的身份还是一个创业者。新登英语培训市场的前景可观,他很早就嗅到了商机。他透露,为加盟某品牌的英语培训,他已经精心筹备了一年。此前,他停止了原先工程方面的工作。所以,要成为村书记这件事,完全是计划外的。“我也想过若干年后会回报这个我出生的村子,也许是十年后,等我各方面的底气再足一些,我可以做得更好。但这个时机不会是现在。”
最后一次,他的天平开始倾斜,是来自镇领导的一句话,“你可能不是干得最好的,但你肯定是最尽心的。”这句话击中干良军内心,并让他沉静下来,认真思考整件事情。英语培训班的事情后来不了了之,干良军说:“我没有把握做两项,既然决定去做,就把村里的事情好好捋一捋。”
与干良军的想法如出一辙,自从当上塔山村的党委书记后,林立平就把自己的企业托付给了哥哥和外甥,一个负责生产,一个管技术。十年前,这个厂的创收有三四十万,而他在村干部的岗位十年,厂子的收益缩水到二十万,基本订单都是老口碑在维系。“开拓渠道,肯定是没有时间了。”林立平自我调侃,“当时还以为可以兼顾,但是我肯定要公私分明。既然做了,一定要做好。” 出于同样的原因,南津村党委书记孙权健没有接手家族企业,仍是老父亲在打理年创收两千万的企业。
是什么让他们这样全力以赴?或许如干良军所言,“我们是这块土地上成长起来的,想看着这儿天天有变化。”在《一个村庄里的中国》里,熊培云将这种根植于家园故土的热爱与担当,称之为“乡镇精神”。
“是一种乡村主义与乡镇精神,一种热爱生活的态度,一种建设家乡不奢望天堂的从容不迫。这样的乡村,既不拒绝人类共有的价值,另一方面又与所谓的主流世界保持着必要的距离,它不会因为一时心血来潮而丢掉自我,迷失于狂飙突进的时代游戏”
↓南津村一隅
土墙斑驳,坑坑洼洼,墙根泥泞,生长的零星野草顽强兀立。如果没有院子前面的几个鲜红字迹,很难相信南津村两委办公楼竟然这样破败。“这是新登镇里唯一的一处危房型村委楼。”孙权健说得从容淡定。
也就是在这幢低矮的村委楼,孙权健带着南津村从一个村集体负债几百万多万到创收百万的完美蜕变。村集体的收入上去了,但兴修新村委楼的计划却依旧没有提上日程。在南津村集体固定资产三千万的今天,孙权健还是觉得时机未到,“再等等,等到村集体经济收入再宽裕一些”。
2015年9月7日,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林立平大概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是他第一次以村党委书记的身份参加新登镇的书记大会,也是塔山村因为卫生状况全镇倒数第二而被点名批评的一天。在他的“铁血”专项整治下,时隔一年,也是在大会上,塔山村的卫生保洁情况不仅名列前茅,他还听到了这样的声音,“塔山村原来卫生环境脏乱差,现在清爽了好多。”无数个这样类似的场景下,林立平感觉之前的付出换得了回报。“成为村干部,充满意义。”
老一批的村干部殚精竭虑,新上任的村干部也开始崭露头角。
九儿村一到雨季总是雨水充沛。6点半,干良军已经穿行在笼罩的水汽中。刚上任的他,开始着手解决历史遗留问题——完成村民拖欠八年的自来水费的收取工作。“这么多年不交都过来了,现在为什么要交。”“要交水费可以,你先把我之前的土地问题解决。”反驳的理由千奇百怪,收取工作困难重重。但干良军不急,他耐心地和村民讲道理,甚至拿出本子一一记录他们的诉求。干良军把决心撂在了他走访的每一个村民的家里,“村子里的问题,我们一个个解决。”带着创业者的热情,这些难题一一破冰。
双江村党委书记徐冬武上任两个月后,率先推出了路长制,解决了村里搁置了近三年的三条道路建设政策上的拦路虎,大力整治村庄环境。但他仍感觉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冰山一角”。在他的理解中,村干部即人民公仆,不仅要有实干精神,更要有号召力,能带领大家走向共同富裕。“村干部做得辛苦,但是充实,并且充满成就感。”
数据显示,在新登镇,共有行政村28个,共有村党组织书记28人。书记的构成结构为从事实体经济19个,经商1人,办企业18人。对于这样的构成趋势,新登镇党群办主任应学龙说,“我们鼓励新型能人型村干部。他们在外打拼多年,能力强,见多识广,社会阅历丰富,自身的经济实力也比较好,自然在老百姓中的说服力比较高,到村里担任村干部,比较受老百姓欢迎。”
与传统的构成模式相比,这样的优势显而易见。成为村干部之前,徐冬武管理着一个创收两三百万的企业。而现在,他把这股创新之风带到了村务管理中,“企业要在市场赚到第一桶金,技术创新、管理创新、经营创新一个也不能少。而要想盘活集体经济,这就要在经营理念上下点功夫。”
↓南津村村委会
孙权健把南津村的集体经济的盘子越做越大,就是实例。“他们在多年企业经营中积累了丰富的管理经验,这与村级相关管理及要求有共同点。”应学龙说,“在外创业人员,也是本村的致富能人,本身经济基础较好,双带能力强,村民认为这样的人也不可能盯着村集体的钱。”
在乡村复兴的大潮中,村集体经济的复苏是一个信号,然而更重要的是村民传统的生活方式的更迭。若不能真正走到村民的生活中去,乡村建设就无法成为发动村民共同参与的事业。
林立平分享了他上任以来的一个变化。“最早的村民表决时,总有几个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肯签字。而现在,总是满票通过。”
乡村复兴,没有捷径可走。因着这样一群有着创新思想与实干精神的村干部的守候,让更多的人对乡村主义与乡镇精神的担当感同身受。这也是熊培云的描述中“需要保卫的乡村”,“是一种乡村主义与乡镇精神,一种热爱生活的态度,一种建设家乡不奢望天堂的从容不迫。这样的乡村,既不拒绝人类共有的价值,另一方面又与所谓的主流世界保持着必要的距离,它不会因为一时心血来潮而丢掉自我,迷失于狂飙突进的时代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