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父子，理当如此

◎文／关心于

所谓父子，理当如此

◎文／关心于

郑国强和儿子郑艺

郑国强和儿子郑艺那封“不那么有名”的书信写于七年前，是郑艺大学毕业时的“毕业礼”，可七年后，当央视《见字如面》节目再度拿出来朗读时，刷爆了家长圈。父子间平等交流的姿态、无为而治的智慧、高能到笑喷的内容，都让人忍不住笑到窒息，不得不点赞。所谓父子，理当如此。

食色性也，何用惧也

孔子有言：“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随着孩子逐渐长大，各种性知识问题就会不断出现，时常惊得家长心跳过快，不得不四方灭火，八方救灾。郑艺和郑国强，也是这种“熊孩子”和“救火员”组合之一。

郑艺四五岁的时候，突然爱上了把“小鸡鸡”往插座里塞的行为。郑国强的妻子吓坏了，郑国强略一思索，找了个打火机的打火器，“啪”地电了下郑艺的手背，然后异常严肃地说：“儿子，你把小鸡鸡插进插孔里比这要疼一万倍。”郑艺当即捂着下身，“滋溜”一声爬下桌子……自此，再也不玩“插孔”游戏了。

再然后，郑艺进入青春期，某天晚上画了“地图”。晚饭时，郑国强将性教育图书《金赛性学报告》放在餐桌上，让郑艺拿回房间看。郑国强的妻子看在眼里，有意嘟囔了句：“小孩子看这种书干吗？还放在饭桌上，偷偷放在房间里就是了……”多年后，郑艺大笑着承认说：“装了这么多年真累，其实这本书我六年级就看过了。”郑国强也哈哈大笑着说：“其实你爹妈也装了这么多年。给你看这书，你妈事先是知道的。她就是怕你难为情，才装作自己也不好意思，好给你个台阶下。”

“正面战场”最直接的“战斗”发生在郑艺高二那年。那年的一天，在给郑艺整理抽屉时，郑国强的妻子翻出了一盒避孕套，当下颜色尽失，第一时间打电话问郑国强：“这孩子小小年纪怎么就学坏了，这该怎么办？”郑国强安慰妻子：“这总比小时候玩‘插孔游戏’要好。不要放回原处了，检查下生产日期，放到抽屉最上面来……”一场关于避孕套的风波就这样平息下来。

这件事被记录下来，还在《见字如面》栏目里被读了出来。郑国强戏谑地告诉郑艺：“我这么做就是想委婉地告诉你，你干的坏事爸妈都是知道的。我们是主张你成年后再有性行为的，但你如果已经发生了，我也不反对，你能用避孕套，我很欣慰，这说明我们家的性教育是很成功的，所以爸爸没有没收你的套。”

因势利导，自然就好

从小到大，郑艺的爱好，郑国强几乎没有干涉过。小学前，郑艺爱上了打麻将，郑国强的妻子极力反对，郑国强却举双手赞同：“你看看，打麻将不仅让他很早就学会了数数、加减和识字，而且还让他分清了左右，大大开发了智力。”到了三四年级的时候，郑艺已经练就了能用手盲摸出所有麻将牌的技艺，还特别热衷于逢年过节给亲戚朋友们表演，每次表演，郑国强的妻子都觉得万分丢人，郑国强却觉得无所谓，常哈哈大笑着同亲戚朋友们一起起哄。

到了该培养兴趣的时候，郑艺先是想学国际象棋，郑国强妻子觉得下棋是老年人的爱好，坚持要求改学画画，郑国强又一次违背妻子，站在了儿子身后。

高三那年，郑艺提出“想休学，完成一部中篇小说”，理由是写出一部小说是自己一直以来的理想，“如果说学习是一条路的话，我刚好在路边看到一朵花，我想走到岔路上把这朵花摘下来，再回到这条路上接着走”。一向淡定的郑国强也吓了一大跳，但深思熟虑后松口答应了，条件是郑艺言必信，行必果，用一年时间实现自己的理想后乖乖回学校上课。父子俩谈拢了，当母亲的却坚决反对，还叫嚷着要是儿子一年后变成了混混，就离婚。

“休学写小说事件”成了整个家庭乃至整个家族最大的危机。这一年里，郑艺得偿所愿，躲进小楼成一统，捂着耳朵屏蔽所有聒噪一心一意“追求理想”，而郑国强，不仅要面对亲朋好友或直接或委婉的责问，还要应对妻子、母亲的责难，母亲甚至见一次训斥一次：“你毁了郑家唯一的香火！你怎么对得起艺儿死去的爷爷！”

一年后，郑艺按诺回归学校，发奋读书，考上大学，而郑国强，也终于得到了整个家族的谅解。

郑艺23岁那年，父子俩以一封长达23页的信，交流了成长过程中的这一系列故事。郑艺说，当时坚持休学是因为遇到了一个解不开的困惑。“我和身边的人同样都在试图去通过高考而学有所成，那我生而为人的独特性在哪里？存在于世的意义是什么？后来有了很强烈的愿望就是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去完成一件只属于我的事情。写小说，帮助我找到自我。”而郑国强，在详细表述了当年种种“惨状”后，说：“但爸爸不后悔自己的这个决定，因为我觉得这对于你的人生来说，是一次很好的教育。它让你明白在这个世俗的社会，坚守理想的代价不仅仅需要一个人，还需要一群人。”

理想，有理就可以想

郑艺说，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老爸没有将自己的理想强加到他身上。其实，郑艺只说对了一小半，因为曾经，郑国强也干过这种“父所不欲，却施于儿”的事。

郑国强年轻时就爱摆弄相机，人生理想一直是当一名摄影师。然而，在骨感的现实面前，为了生存，他不得不选择妥协，放下照相机开舞厅、开冷饮店、开餐馆……他一度安慰自己，等赚了钱，还可以回来继续实现理想。“可理想太容易妥协，欲望太容易放大，一天天地，理想越来越遥远。底线就是这么一退再退，当退到某一天，我拿着相机卖力地拍着领导讲话，你妈打麻将拿着《大众摄影》垫桌脚，我就突然很鄙视自己，我这十几年都在干什么啊？”

于是，他曾一度把自己的理想寄托在儿子身上。郑艺之所以叫“艺”，也是郑国强希望儿子长大以后能完成自己的愿望，搞艺术。在郑艺小的时候，他就经常给郑艺介绍照相机，看摄影杂志，每天给郑艺上半小时的摄影课……“然而那时你只对麻将感兴趣，我努力‘寄托’的结果是，你把柯达傻瓜相机该装胶卷的地方拿来装水，爸爸很生气，当时就给了你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哭了郑艺，也打醒了郑国强，“那是爸爸最后悔的事”。也正缘于此，当高考前郑艺提出休学追逐理想的时候，郑国强从内心里理解儿子：“很多理想，确实是年轻的时候不坚持，老了就力不从心了，爸爸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正因为从内心理解，2011年，当大学毕业的郑艺选择回家乡浙江丽水当一名小学老师时，郑国强在家里众多人的反对声中投了赞成票。他并不完全理解儿子为什么会喜欢上小学老师这个职业，却喜欢看到儿子快乐、全情投入到喜欢的事情中的神情。“你自由发展，爸爸全力支持。如果一个人从20岁就开始妥协，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只为了一心往上爬，那么到了爸爸这个年纪的时候，他绝对妥协成了混蛋。”

但23岁的郑艺已经不是17岁时的郑艺，他对自己小学老师的职业发自内心地喜欢与热爱。六年过去，郑艺在小学语文老师的岗位上做得津津有味，且小有所成，连郑国强都不得不赞许有加。“他确实干得挺有乐趣的，在五十多个孩子和他组成的小王国里进行着自己的教育改革，开班会学生能举手反驳他，他违反班规了也正正经经地罚抄，学生们都亲热地叫他‘正义哥哥’，挺好。”

如今，年近而立的郑艺已为人父。面对肉团一样的孩子，郑艺和郑国强这对父子不时也会拿来当段子素材。郑国强会“邪恶”地打各种主意，“将来孙子大了，跟爸爸学语文，跟妈妈学英语，跟爷爷学摄影，想想都美。”而郑艺这时总会“棒喝”一声：“理想是自己的事情。我只想尽量早点实现自己的，他么，以后让他自由发展。”

不过，郑艺和郑国强都自认为他们是理想主义父子关系的榜样。“父子关系是一辈子的缘分，也是一辈子的修炼，因为，我们都是第一次给人当儿子，也是第一次给人当父母。最理想的状态，不过是你以我为傲，我视你为荣。”

摘自《莫愁·天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