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坤
盛唐时期,著名诗人王维可以说是一个“铁杆”素食主义者。他“以般若力,生菩提家”,全家人均虔信佛法,茹素戒杀。王维自己也常年素食,到晚岁就更加严格,《旧唐书》说他“斋中无所有,唯茶铛、药臼、经案、绳床而已”。
素食生活的淡安与平和,在王维的笔下,更是多了几分舒惬的雅韵和审美意味。他由衷地赞扬德人达士“虽方丈盈前,而蔬食菜羹;虽高门甲第,而毕竟空寂。人莫不相爱,而观身如聚沫;人莫不自厚,而视财若浮云”和“比布衣以同年,甘蔬食而没齿”的高贵品格与闲淡旷达的胸襟。
虽然一生食素,王维并没有感到丝毫的清苦,相反其诗人的情思更加的欣悦润泽。他的《游感化寺》诗有写:“抖擞辞贫里,归依宿化城。绕篱生野蕨,空馆发山樱。香饭青菰米,嘉蔬绿芋羹。誓陪清梵末,端坐学无生。”一碗青菰米,一钵绿芋羹,在他眼里竟是那樣的色香味美。而诗句:“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描写简朴自然的素食生活,竟也有了几分超然出尘的余韵。
王维的素食选择是与他对人生终极目标的追求紧密相关的,他相信仁德博厚可以感动天地万物,宇宙苍生本来可以各得其所,相敬相和。他的《戏赠张五弟三首》诗中,还有这样的怡人诗章:“我家南山下,动息自遗身。入鸟不相乱,见兽皆相亲”,以及“青苔石上净,细草松下软。窗外鸟声闲,阶前虎心善”。人在大自然中,原来是可以那样的物我相亲,任运自在,一幅人与自然万物泯然无间、尽善尽美的和谐画卷,尽收眼底,感人至深。
如果说王维食素背后还有佛学的因缘,那宋代大诗人陆游食素可谓是一种高雅情趣,一种个人爱好,一种养生准则。陆游勤于创作,保存下来的诗作就有9300多首,有许多是歌颂和赞美庸常生活中的朴素菜蔬。在人均寿命只有三四十岁的南宋时代,他竟享年85岁,而且耳不聋、眼不花、背不驼,还能上山砍柴,可谓我国古代诗坛的长寿冠军。
他向以长斋蔬食自豪:“放翁年来不肉食,盘箸未免犹豪奢。松桂软炊玉粒饭,醯酱自调银色茄。时招林下二三子,气压城中千百家。缓步横摩五经笥,风炉更试新山茶。”在《素饭》中,可以看到陆游留恋于色彩斑斓的素食生活,品味人生的超然与洒脱。
陆游还是诗人中少有的美食家,他生活中不仅放弃肉食,还非常讲究色、香、味、形、器。他选用洁净如玉、颗粒饱满的上好大米,以山上松枝桂木慢慢烹饪。将鲜嫩的茄子蒸熟后,调入精醋酱油,茄子晶莹剔透,呈银白色,十分诱人。美食之美,不可独享,邀约同道中二三人,在绿水青山之畔,一起品尝。吃饱喝足后,信步摩挲装着五经的方形竹器,不为无事读书之乐,更待风炉新茶之美。
陆游的这首《菜羹》诗中反映了他的素食健康思想:青菘绿韭古嘉蔬,莼丝菰白名三吴。台心短黄奉天厨,熊蹯驼峰美不如。老农手自辟幽圃,土如膏肪水如乳。供家赖此不外取,袯襫(bó shì,指蓑衣)宁辞走烟雨。鸡豚下箸不可常,况复妄想太官羊。地炉篝火煮菜香,舌端未享鼻先尝。
青翠的白菜(青菘)、翠绿的韭菜(绿韭)、滑润的莼菜(莼丝)、清脆的茭白(菰白)是苏州、常州、湖州等三吴之地的特产。世间人喜爱的熊掌、驼峰之类的美味远远不如这些苔菜和矮黄。自己亲手辟一片幽园,种上自己喜爱之物,自给自足,供自家享用即可,不再辛苦为蔬食奔波。自己种出来的菜,经过炉火烹制,其香四溢,真是妙不可言,哪里还会想吃那些让人肥胖甘厚的肉食呢?
古代诗人在崇尚食素的同时,也反对多杀生,呼吁人们要与动物和谐相处。王维决心谨遵佛法教敕、上人风训,茹素戒杀,勤求出世解脱之道。他说:“设罝守毚兔,垂钓伺游鳞,此是安口腹,非关慕隐沦。吾生好清净,蔬食去情尘。”对那些虽然也有兴致尝试过退隐的生活,但却因口腹之欲而捕兔钓鱼的行为表示不满,他表明自己与众不同的素食追求,赞扬蔬食可以养护人的慈柔清净的志趣,可以有益于澹泊物欲,怡性安神。
大诗人杜甫一生忧国忧民,他在《又观打鱼》中这样哀叹:“干戈兵革斗未止,凤凰麒麟安在哉?吾徒胡为纵此乐,暴殄天物圣所哀!”如果我们还是这样一意孤行地放纵乱为、暴殄天物而不知休止,过不了多久,别说凤凰麒麟难觅踪迹了,怕是乌鸦麻雀都会了无影痕,到那时又该谁来可怜我们、替我们感到悲哀呢?
明朝诗人陶望龄也用诗表达同样的思想:“物我同来本一真,幻形分处不分神;如何共嚼娘生肉,大地哀号惨煞人。”给我们描绘出了食肉的悲惨景象。一样的亲情,同样的感受,提醒人类要用一种报恩的真诚之心去救护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