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诚龙
苏轼在京都, 多半出入王楼公馆,偶尔出进秦楼楚馆,与百姓是比较远的。后来被贬到边陲,当权的政敌对他有“三不”禁令:“不得食官粮、不得住官舍、不得签公事。”公务员小区进不了,国家粮吃不了,只能住棚户。
毕竟是一大文豪,突然从天而降,他的粉丝成群结队地来见仰望已久的东坡先生。
刘禹锡也是被贬,他自称他所与游者,是有所选择的,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苏轼却不走这种“高端“线路,他的朋友圈是“往来无白丁”。刚从水稻田里才拔出两腿泥的老农民,山上打柴的,湖里打鱼的,东坡先生都喊来,坐在一起摆龙门阵。
苏轼被貶海南时,树下乘凉,跟老太婆都能说上半天。有回去集市闲逛,遇到一位黎族小伙,一个说四川话,一个说海南话,你听我话如听鸟语,我听你话如闻兽言。两人还是谈个不歇气,谈了老半天,口语不通手语通,手语不通心语通。末了,小伙子见苏轼衣衫单薄,送了一块木棉布与苏轼遮风挡雨,避寒度过苦日子。
苏轼在黄州,住不了官署,便在郊外搭茅棚。白丁们有的给他砍树,有的给他砌砖盖瓦,两三日,房子便建起了;苏轼没吃的,白丁拉他去家里,吃小菜饭。看那碗,好像没洗的,看那酒,好像有蛆的(其实是酒虫),苏轼吃得额头冒汗,嘴里吸溜溜响。
苏轼身份不低,他的朋友圈里有贫下农,有白富美,有矮矬穷。王安石、司马迁、欧阳修,都是好朋友;士农商、文武官都能交往。按苏轼说法是:“吾上可以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田院乞儿, 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
与白丁同乐,可不是坐在一起吹吹牛皮那么简单,是态度和能力的问题。苏轼任徐州太守,黄河决堤,他身先士卒与民共战抗洪涛;在任杭州太守,带领民众疏通西湖,筑堤防洪;晚年贬谪荒蛮澹州, 仍将先进耕作技术与文化传播给黎族同胞。“往来有白丁”的确是一种至高的精神境界。■
(刘跃进荐自《廉政瞭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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