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的根不能丢”

李保金+刘泓君

“中医要发展，要走向世界，就必须现代化。问题是，中医需要什么样的现代化？我认为，中医现代化绝不是中医西化，更不能用西医的标准来衡量、评价、约束中医。中医现代化，必须根植于中医深厚的传统，制定中医自己的标准，掌握自己的话语权。”近日，成都中医药大学教授、国医大师刘敏如在北京接受记者专访时如是说。

作为唯一一位女“国医大师”、著名的中医妇科专家，已85岁高龄的刘敏如，给人的印象是——年轻、健康、自信、率真。她精神矍铄、思路清晰，看起来也就六七十岁的样子，并且一直保持吃坚果的习惯。

现代化成果“主要看疗效”

说起中医现代化，仍称自己是“川妹子”的刘敏如，快人快语、语气坚定。

“中医不能被西医牵着走，千万不能丢掉自身的特色。中医药的现代化，應该是在坚持中医药自身发展规律和优势特点的前提下，借助现代科技手段发展提升自己。必须明确的是，现代化的中医仍然是中医，不是简单的中西医结合，更不是西化的中医；现代化的中药，首先是符合中医经典理论的新中药，不是简单等同于植物药，更非西化的中药。”

“如何借助现代科技手段发展中医？唯一的标准是疗效。有利于提升中医疗效的现代科技手段，中医药就应拿过来用，能用多少用多少，不能固步自封；反之，无助于提升中医疗效的，或效果不明确的，就不应该、不急于用于中医药。不然，就很容易走向为了中医药现代化而现代化，走向以西律中。”

“中医药是打开中华文明宝库的钥匙”——对于国家领导人的这一评价，有着60年从医经验的刘敏如感触很深：“我们搞中医这一行的，感到这句话非常实际，很有高度。中医现代化应当从这一高度出发，时刻意识到，中医药学几千年的传统才是中医的根。丢掉这一根本，中医药学发展就成为无本之木，也不可能有真正的中医药现代化。”

对于中医现代化的具体路径，刘敏如建议，可尝试将中医的宏观整体理论，与现代最尖端的生物、医学、与医学相关的其他边缘学科去磨合。比如基因靶点、分子靶点等医学前沿技术，与中医思想相结合，可能会有新突破，“最重要的是，现代化的成果，一定要用疗效来验证。”

新病种命名须与时俱进

刘敏如在不同场合多次呼吁，中医学发展要在继承传统经典理论的基础上，创建中医学的新观点、新学说、新理论。

“以对新病种命名为例，现在中医大致分为有两派，一派坚持认为中医不能变，比如原来没有的病种，现在不能添加，加入后就不再是中医；另一派则认为病种可以添加，但只能添加西医病种。”刘敏如说。

“实际上，我们所处的自然环境、社会环境，乃至整个宇宙，都一直在变化。疾病谱的变化是一件自然的事情，以妇科为例，多囊卵巢综合征就是一种新的疾病，即使西医也还没发现多少年，中医就更没有这个提法了。”

“首先要用中医的方法给新病起名，而不是简单地将西医的病名搬过来。换名字的过程，实际是用中医的思维，来统领对这个病种的研究和治疗。”刘敏如说。

“我有一个针灸不错的徒弟房繄恭，他拜我为师是想研究‘卵巢早衰的治疗。我和他说，中医上没有‘卵巢这个名词，使用‘卵巢这个词，就很难把中医理论植入其中。‘卵巢早衰在中医上应该叫‘天癸早竭‘经水早断。《黄帝内经》早讲过，正常女性为何怀孕产子，即‘壬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而‘卵巢早衰就是‘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坏而无子也。事实上，很多西医新的病种，在中医典籍里都是有理论基础的，关键是怎么把它给找出来。”

“中医对新病种的命名和治疗，既要坚持中医特色，也要与时俱进，这是中医发展的具体体现。”刘敏如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学中医以来，几乎参与了所有妇科新病种命名研究，对此感触颇深。

跨学科融合力保中医更好传承

作为唯一一位女“国医大师”，刘敏如对传承中医有着强烈的使命感。“国家给我们老中医‘国医大师这种殊荣，我们不能把自己当菩萨一样供着，也不能只当偶像，而是要有对中医传承的使命和担当。”

在一些人看来，中医传承就是老中医带一些徒弟，徒弟们整理一下名老中医在本专业的学术思想，承接师傅的衣钵。刘敏如把这种叫“垂直式”的传承，她认为这样的传承模式，“发挥的力量小了”。“比如，我如果收的徒弟原来只是学妇科，可能就有些局限了，不利于中医的传承和发展。”她说，“要想更好地传承，必须去影响更多的人，实现跨学科的融合。”

作为一位专攻妇科的老中医，刘敏如还收了好些专业在妇科之外的徒弟，她把这种叫“圆周形”传承。除了前面所说的针灸科弟子，还有知名度较高的就是专长刮痧的弟子王敬——他是微博大V，出版了多本刮痧养生治病的著作，在中医爱好者中享有较高知名度。

“王敬根据中医内病外治的理念，将刮痧外治方法运用在妇科疾病之中，比如通过刮痧缓解痛经等，效果相当不错。中医不同科的人互相学习、融合，就能形成一股力量，形成所谓‘正本清源的中医思想体系，更有效推进中医的传承发展。”刘敏如表示。

“现代的中医人尤其是老中医，要有更开放的心胸和视野，能把分在各个领域、有不同特长的弟子汇聚起来，更好地传承中医。”刘敏如说，“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医现代化，不只是利用现代科技发展中医，还要有现代开放的心胸和视野。当然，无论怎样现代化，中医的根都不能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