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梦境（组诗）

摩萨

脱离身体沿生命的根脉游走

脱离现实沿灵魂的辐射飞翔

迫近黑森林的幽深

飞掠白雪峰的高峻

鹰隼一般盘旋，然后冲刺

冲出生死一层层坚硬的外壳

进入月光下无法触摸的时空

此时，你如一尊卧佛安详而宁静

在另一高度俯瞰人间世界

在另一境界体味人生奥秘

哦，遥远的雷声如大昭寺的法鼓在敲

漫天遍野的雪花如神山经幡飘动

西藏的风景宛若一片梦境

梦中的一切这里全都具有

二

当睡眠进入沉静的心灵隧道

雪山冰峰开始显影经典的记忆

潜入一片鸿蒙初创的纪元

生命又在雪域神话重新开头

离开光明世界又一次不经意出走

让轻柔的昏暗孕育诗情

你说驾梦舟超渡的并非尘世苦海

追求的却是时空转换中新的布局

一次又一次到达彼岸

一回又一回重返现实人生

有人说西藏本来就是一个不可预测的梦

可你，为何身处梦境又寻求幻影

哦，灵魂不灭，生死轮回

飞旋上升让人获得永恒

三

雪野呈现宇宙某个空间

夕阳下，又复于今晚一缕黑暗

月光在冰河游走

星星缀上帐房的花边

空间任何一点都是宇宙中心

而梦境却在宇宙漫延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目光已追不上神鸟的飞翅

也许正在极乐之地的松林栖息

也许正在须弥神山的洲头嬉戏

可我终能在一个特定的地方找到你

在缀着花边的帐房里等你慢慢醒来

你的帐房就是宇宙中心

梦境扯不断注视你的目光

四

是谁？用几座山系的雪线组装成六弦琴

弹拨出体内血脉跳动的声音

天人合一的曲谱比时光深邃

雪野的天籁蜇伏生命的敬畏

什么时候，你的灵魂之手

在黑夜里摸索那根琴弦

轻轻拔响，让音符之流如泉奔涌

冰川又一次融化，雪山又一次起舞

兴许那弹琴人就是你自己

在鲜花盛开的地方见到前世情人

乘激荡昏眩的草浪驶向远方

让梦舟抵达情海的深远

古老的弦琴在草原已弹拨很久

唯有爱情才让梦境变得如此动心

五

腥红的袈裟在殿廊尽头飘然而逝

倒扣的船形帽颠簸梦幻般的航行

一队队善男信女朝圣而来

祈祷声在古寺体内一节节展开

盘山石阶铺向辉煌金顶

岩壁雕刻装璜古老的经典

烈烈风景在长号法鼓的漩流里飘飞

簇簇经幡在蓝天白云的诗意中开放

月色交织月色

暮云重叠暮云

穿越时间走向另一种时间

穿越空间走向另一种空间

有人说，这座寺院只是一片厚重的虚构

我说，它是善男信女们同往同来的梦境

六

那个时刻你抛弃原有的风格

冥冥中探求新的创作法则

在意外存在中组合新的情节

在非常幻觉中捕捉闪现的灵感

人的创作欲望大概由梦而生

梦中西藏才是创作的最佳背景

雅鲁藏布江滋润雪域的梦土

喜马拉雅山躺成做梦的睡姿

于是，牛羊遍地的草场开始放牧神话

寺庙的壁画里灵动出美丽的仙女

西藏人用梦境美化现实

再用现实去制造梦境

说吧，说出雪域之梦的奥秘

你就会蔑视世界上所有的真谛

七

从月光的深处走来

从寺院的幽巷钻出

走出凡界 你已不是肉身凡胎的俗人

脱离佛境 也不是玄思冥想的圣人

就这样，又创造了一个新我

让生命获得另一种真实

也许骑着格萨尔王的战马征服魔国

也许披着阿古顿巴的长袍嬉谑众生

在人和神之间任意变换角色

在喜与悲之间随便剪接情节

让身心获得最大限度的自由

让平凡日子变得陌生好奇

为什么草原牧人都能演唱英雄史诗

因为他们都拥有神话般的激情

八

许多人牵着马儿来到这里

草原上踏出许多小路

每條路都通向格桑老人的帐篷

从那里又通向牧人们的梦境

六弦琴对着夕阳轻轻拨动

唱词随炊烟四处飘散

帐外那只黑狗已近暮年

蜷缩着不再理会客人

炉灶里的牛粪火还未熄灭

隔夜的唱段在秒哑地冒烟

没人在意这些故事是否虚构

真实的演唱就是草原的真实

牧人们骑着马儿离开这里

开始梦幻般传奇的生涯

（原载于2002年第3期）

责任编辑：子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