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乐队，把病唱成小清新

○ 二向箔

医生乐队，把病唱成小清新

○ 二向箔

“青光眼”乐队

提起民谣，你耳边会响起哪段旋律？是前两年火遍大江南北的《董小姐》《南山南》，还是最近让无数游子落泪的《成都》？

和以上相比，有支民谣乐队恐怕挺另类，听听他们的歌名，《腰椎间盘突出症》《甲亢》……这些民谣诞生于八位医学博士之手。主唱曲音音干脆将乐队取名“青光眼”。

博士乐队，蓄势待发“青光眼”

在乐队里，曲音音还兼吉他手。她现在是北医三院麻醉科医生。

其他乐队成员也都从北京大学医学部博士毕业，是同窗或室友，关系非常好。之前，学医压力大，本科到博士读完要8年。每次期末考试，常常要背一摞书。好不容易工作了，当住院医师要在各科室轮转，还要继续考试、写论文。

举例说吧，每天早上7点，曲音音都要进入手术室，在此起彼伏的仪器报警声中，完成对仪器的检查，准备跟疾病打一天“群架”。记忆中最忙的一次，手术接连不停，从早上7点持续到晚上11点。每周她还要轮值一次夜班，24小时待命，经常处于冲刺跑状态——若手术突然需要麻醉支援，或抢救病人需紧急气管插管，她必须在5分钟内赶到。最远一次，她从一栋楼的4层跑到另一栋楼的12层，跑得简直要呕吐。

难得的休息日，这些工作中神经紧绷的医生们喜欢聚会，郊游、滑雪、看话剧……2014年3月的踏青之旅，一群人误打误撞进了龙泉寺，沿着凤凰岭的山路溜达，累了就围坐在一起。曲音音弹起尤克里里，大家高高兴兴地唱歌。不知谁提起组建乐队，于是一呼百应。

“青光眼”这名字跟曲音音创作的第一首歌有关。曲音音是射手座，星座书上对射手座的解读是“自信乐观、自由奔放、热情慷慨、无所畏惧”。可医生职业需要理性、冷静、精准，严格执行每一步流程，天马行空可就坏了。

去哪儿给自己的创造力找出口呢？踏青归来，曲音音灵机一动，捣鼓出歌曲《急闭青》（急性闭角型青光眼）。那阵子她正在眼科轮岗，每天都会询向病人是否有青光眼病史。说多了，这三个字总在脑子里晃悠。

处女作的录制相当简陋：乐器只有尤克里里，录音设备是手机，没有后期修音。这段原始音频，却通过了豆瓣网音乐人的审核，曲音音第一反应是“太扯了吧，真的假的呀”。

青光眼的特点是眼压升高、不可逆、致盲。曲音音觉得青光眼三个字，代表了一种蓄势待发的反抗精神。视力的盲不可怕，可怕的是眼睛看得见，却被环境盲目裹挟。此外，“青”代表颜色，意指音乐的五彩斑斓；“光”代表明亮，象征希望；“眼”则是器官之一，与医学密切相关，太贴合这个特殊乐队了。

自此，“青光眼”进驻豆瓣小站。成员们想用小小的努力，做一些科普工作，让“眼不盲心却盲”的人了解疾病真相，尊重生命，也学会理解医生。

把病唱给你听，请接纳现实

常年泡在手术室，曲音音听过各种类型的音乐。这些音乐是用来舒缓焦灼情绪的，一位专做腰椎手术的主刀医生总是单曲循环佛教音乐《大悲咒》，另一位“好像被女儿编辑过歌单”的主刀医生，手机里放的是TFboys的《青春修炼手册》和《宠爱》。

通过层层旋律，曲音音依然能精准捕捉到各类医疗仪器的“嘀－嘀－嘀”声。若声音忽然变急促，意味着有紧急情况发生，她需要观察仪器上的数据和各种曲线，分析排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并迅速采取措施。她下意识地把这种医院特有的声音写进歌里——《宫外风云》的前奏，短促平稳的“嘀－嘀－嘀”，正是曲音音拿手机录下的监护仪的声音。

这声音还激发她创作了《全麻》。当时她正值夜班，守着术后的病人，听着熟悉的“嘀－嘀－嘀”，分外安心。仿佛一个程序忽然自行启动，歌词一句接一句地从她脑海里蹦出来：“亲爱的宝贝，安睡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你到康复的彼岸……”

曲音音见过一个40岁的男病人。一个平常的早上，他突然抬不起手，连梳头发都无法完成。“他的意识完全清醒，但被困在身体里。”曲音音把这份无奈写进了《ALS》（肌萎缩侧索硬化，俗称渐冻人）的歌里。ALS无法彻底治愈，曲音音只能在歌曲结尾许下愿望：“终有一天春日来临，冰雪融化成小河。”她希望用自己的歌，让患者接受这种病只能缓解、无法康复的事实，更积极地配合治疗，改善生活质量。

2017年春节后不久，网络上热传“青光眼”的《腰椎间盘突出症》：“可就在昨天发力的一瞬间，仿佛一道闪电，从后腰沿着后腿把脚底击穿……间盘哦间盘，像孙行者被压在了五指山……”这首歌被拍成MV，北海公园里，乐队成员坐在小船上，水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悠扬的乐声中，这个疾病的发病原因、症状、治疗方法逐一被唱得清晰明了。

表演现场

前列腺增生是中老年男性常见病，很多人却不好意思说。相关的歌里唱：“老张最近有点尿频还总是起夜，等等等等像等过了一个世纪，自己很努力却还是断断续续淅淅沥沥，没逆风却还是沾湿了鞋……都觉得自己的身体不让小伙子，但是前列腺它最诚实……”不知不觉，难以启齿的疾病被说得特别透彻。

聚光灯下，民谣叫科普小清新

身为创作主力，曲音音有时一年只写一首歌。其他成员从不催她，但写出来会严格纠错。

巧妙平衡科学与趣味，也许正是科普界对“青光眼”青睐有加的原因。果壳网就发来邮件，邀请乐队参加“万有青年烩”。

与手术台上的无影灯相比，舞台上的追光灯带给人的感受完全不同。下马威来得猝不及防。正式表演时，曲音音借来的插电尤克里里罢工了，400多名观众听到的效果近乎清唱。接着，曲音音错了一段旋律。

这场乐队自认的“惨案”，现场反馈倒颇为热烈，没结束就有人奔上台献花。回到后台不久，一名男子过来搭话：“你们不错呀，要不上我们那儿演出去？”他是舞台音响设备提供者，也是一家酒吧的负责人。

聚光灯关闭后，曲音音又变成“无影灯外的英雄”。大部分时间，她都站在无影灯的照射范围外，细心观察病人的生命状态。站在暗处的日子越久，站在聚光灯下，就越能感到一种达成成就的满足。

2016年10月22日，“青光眼”受邀，担当中国首届健康科普创新大赛的开场嘉宾。在国家会议中心，没有了口罩与帽子的遮挡，脱下象征身份的白大褂，舞台上的男生精神抖擞，女生妆容精致。曲音音说，“很多年轻医生都有兴趣爱好，并不是大家想象中不苟言笑的古板形象。”台下西装革履的同行格外专注，好些人全程录像。他们坚信，“青光眼”向大众推开了一扇观察医生的新窗口。这是曲音音他们的意外之喜。

（图片由本文作者提供编辑赵莹zhaoyingno.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