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糖果

2017-07-12 20:22梦桐疏影
牡丹 2017年19期
关键词:哨兵老太糖果

梦桐疏影

唐老太家在小镇东铁匠铺不远。一间小土房,一扇小窗户。窗户前有棵枝繁叶茂的苦楝树,大树遮挡了屋子光线,房间显得阴森黯淡。老太太一人独居,小房子显得冷清清。唐老太安静惯了,自己倒不觉得。每天一个人忙里忙外,在自己搭建的草棚子里,堆放着各种各样捡拾而来的废旧品,如同罐头里的沙丁鱼般拥挤不堪。

唐老太没有名字,即便有,小镇上的人们包括她自己恐怕也早已忘了。在我的记忆中,一出现,她就只是唐老太。唐老太一生未嫁,便随父姓。孩童、少年和青年时期肯定是有名字的,但随着年岁增加,人们便不肯叫了。像路边角落的野花啊杂草啊,以示区分,便叫了她唐老太。她自己亦不会反复说,如此,她的名字便无人知晓了。

唐老太一生好像都没有穿过新衣服,她一出门,一定是穿得又脏又旧,这里露出一个洞,那里掉一块布,清一色的洗得灰白的蓝布衣服。背上背一个比她身体宽一倍的背篼。我常想,如果唐老太把垃圾捡满一背篼,她是否背得动。

唐老太简直如同她捡来的垃圾一样丑怪:一头花白的头发参差不齐,凌乱不堪。一双眼睛又小又圆,却没有鼠眼那般机灵。上嘴皮往外翻出,露出嘴里仅存的几颗稀稀疏疏的焦黄的牙齿。它们或高或低站在嘴沿上,像错落歪斜的哨兵。鼻子有些坍塌,再在上面蒙上一层松树皮般的脸皮。唐老太太丑,人又长得干瘪矮小,实在是不惹人待见。俗话说,儿不嫌母丑,但夫嫌妻丑却是常事。唐老太一生并未嫁人,我估计,那多少还是与她的长相有关。

年轻时,有人给她介绍对象,那人是桥头一破庙里的穷和尚,长得如同罗汉,狰狞彪悍。当媒婆刚刚说完,和尚一个劲地摆手说:“哦,不要,不要!我宁可当和尚,也不要娶那个丑女人,太难看了!”而这边,媒婆也是刚一张嘴,吐出“和尚”两个字时,唐老太的脸色就陡然转阴,裂开嘴角,硬硬地吐出两个字:“不嫁!”大家都觉得奇了怪了。媒婆满以为一桩凑合的姻缘,如果能成,也是一件好事,没想到两个人居然都一口拒绝。从此再也没有人给唐老太说媒。人们提到她时,总是说一句:“丑人多作怪。”

其實,唐老太是丑,可是不怪。我甚至还觉得她蛮可怜,蛮寂寞的。年轻的女子,无人爱,无人疼,没了爹妈,走在哪里都遭人白眼和厌弃,她心中的悲哀是可想而知的。她常常一个人躲在被窝里,痛哭到天亮。在无人的深夜,她恨过自己的爹妈,更恨世间男人以貌取人。这个世界,想来真是不公平。男人再丑,人们好像也不会太在意他的容貌。而一个女人如果生得太丑,就会遭别人唾沫星子淹没,被唾弃,被嘲笑,被忽略,被侮辱,被践踏。所以有人说,女人的美貌是一块敲门砖。一个女人,只要长得好看,就会有好人生。比如处处讨人喜欢,比如可以嫁一个好男人,比如可以不努力,不奋斗,一切都会因为美貌而轻易获取。但现在,她无所谓了,对世事早已看透看穿,人老了,心胸也坦荡平静了。仿佛曾经经历的一切,都是别人的,与自己无关,包括那些爱与恨。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平静过好自己的每一天。

唐老太虽然没有嫁人,却是孩子的妈妈。现在也是。她有一个聪明的儿子。众所周知,那个儿子是捡来的。

那个冬天的清晨,天空飘着冷雨,雾气弥漫。她很早就在一块垃圾场边去捡垃圾。在一堆红红黑黑乱七八糟的塑料袋中,她好像听见了老鼠怯怯唧唧的叫声。不对,应该是婴孩的哭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红包袱裹着的婴儿,她赶快抱起来,摸摸孩子的脸蛋和小手,冻得如同冰条。她心疼地脱下自己的棉袄,包裹起来。她喊了几声,四周没有一个人。于是她将这个快要冻死的男婴,贴紧自己的胸口,紧紧抱着带回了家。

此后的日子,她把这个孩子当成自己的生命一样来珍惜,来疼爱。她用最细的心,最切的情,喂养孩子。起初几个月,唐老太抱着婴儿东家讨点奶水,西家讨点米汤。待孩子大一点,她就自己将玉米磨成粉,煮成糊糊。唐老太是吃不起米饭的,因为米太贵了,她省吃俭用,偶尔买一点点米,熬菜粥,全都给可怜的孩子吃。她自己呢,总是胡乱吃点野菜、粗粮。或者去市场上要点骨头(那些屠户都很好心,卖剩下的骨头什么的,一般都会送给她),给孩子炖骨头汤,在汤里放些洗净切碎的菜叶,文火慢炖,直到骨头肉全都脱落,菜叶煮烂。盛起来,晾着,温温热时,再一点一点喂孩子。每天她还必须给孩子洗澡、换洗衣服。就这样一点点,一天天地熬着,居然把这个男孩养大了,后来还送他念书。镇上的人都惊叹,他们无法想象,这个从未结婚生子、靠拾垃圾过日子的老太太,怎样一泡屎一泡尿地将孩子养大。

原本唐老太的孩子没有名字,她也不懂得取名。孩子6岁多了,还叫黑娃,镇上李十碗的娃,也叫黑娃。还有些没上户口的孩子,都叫这个名字。有时几个黑娃呆在一起玩,有人喊一声黑娃,孩子们齐声应答,齐刷刷抬起头,惊愕的表情,不知道是喊哪一个。旁边的大人常常会大笑起来。

于是唐老太一分一分攒了钱,带着孩子,专门找到半山上的算命先生秦瞎子,给孩子算命,并郑重请求他给孩子取一个好听的大名。秦瞎子先是看了那个闷声不响,但眼睛明亮长相端正的孩子,掐指,算了又算,一字一顿地说:“这个娃儿贱生不贱命,富贵在后天。”

唐老太反复咀嚼着这十个字,“贱生不贱命,富贵在后天”,她一向呆滞灰暗的眼睛慢慢变得明亮,闪出灼灼的光芒。她激动地对秦瞎子说:“你是说,这孩子命好哟?”

这话让唐老太对自己的孩子充满了无限期许,同时对自己未来身上的担子也充满了担忧和焦虑。她紧紧抓着孩子的小手,然后用自己粗糙干裂的手掌抚摸着孩子细腻白皙的小脸,想:无论怎样,我一定要给孩子崭新的生活。

瞎子继续半闭着眼,不回答。摸着胡须,过了好一阵,又说了句文绉绉的话:“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兵书里头万亩新?”唐老太没听清楚,连忙说,“兵书里头,啥子新?好啊,万亩新,这么多新,新字好,好!”

秦瞎子还煞有介事地说了一番:“这个‘新,寓意这孩子有了新的生命、新的生活,活在新的社会,一定有新的前途。那就取一个单字新,全名唐新。唐新,谐音又是‘糖心,寓意这孩子的生活,一定如糖一样甜蜜。”也可说这个名字正中了唐老太的心意,唐新,也是唐老太心中的肉。她对他真是疼爱无比。从此之后,总是心心肉肉地喊,喊得人发腻。

到了上学年龄,因为唐老太情况特殊,校长唐二胡对他们也是给予了极大关照。他把唐新的情况报告给政府,政府研究后同意以后每年免除唐新的学费。因为这个事情,唐老太感激学校的老师和政府人员一辈子。只要见到老师和政府人员,就算是在拾捡垃圾,也会立马起身,毕恭毕敬站着,鞠躬敬礼,翻起本就突兀的上嘴皮,严肃谦卑地问好。可他们一看到她脏乎乎的衣衫,和嘴里林立的几个哨兵,会不耐烦地点点头,挥挥手,示意她赶紧离开。但碰见唐二胡,她更是乐呵呵地微笑,虔诚地问候:“唐老师好!”唐二胡可不像别人嫌贫爱富,无论唐老太何时喊他,他都会礼貌地回答一句:“老太太好!”还会顺便问一句,“唐新现在怎么样了?”唐老太非常开心,非常满意,因为她看见别人对她施以微笑。她对唐二胡说:“托您的福,娃儿乖得很呢!”

唐新自小就懂事听话,学习努力,成绩一直非常好。一年级的儿童节,学校发了一小包糖果。可是他一粒也舍不得吃。放学后,一路小跑回到家中。小心翼翼从书包里拿出来,捧到妈妈眼前。唐老太看到这些花花绿绿的糖果,接过来,眼里盈满了泪水。

母子俩拥在一起,唐老太郑重其事地剥开一粒,要放进儿子嘴里。儿子摇摇头,用小手接住,往妈妈嘴里送。这样推来让去,谁也舍不得吃。唐新又剥了一粒,送进妈妈嘴里。唐老太不说一句话,只是紧紧搂着儿子,又是亲,又是摸。小唐新在妈妈怀里,亲了她,然后跑到门槛处去做作业。

冬天到了。一个夜里,唐新生病了。小脸滚烫,对妈妈说:“妈妈,我想吃糖糖。”老太太将他放在椅子上,然后转身走到谷物桶边,伸手摸索寻找了半天。当她刨开一层层谷子,终于找到那包用作业本纸包了又包的东西。等她拿出来,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几粒糖果。唐新看见了,一眼就认出是儿童节他带回家的糖。开始还撑着,但看见妈妈用手抖抖地打开这些糖果之后,一下子就哭了起来。一个几岁的孩子,突然就懂得了母亲的珍贵和不易。那是他给妈妈的糖,可是她居然没吃,全都藏起来了。唐老太说:“新新,你不说,我也快忘了,我是想揣在身上,如果哪天你饿了,随时可以拿出来你吃一颗的。”

唐新捧着那些糖果,更是舍不得吃。唐老太剥开后才发现,因为经过大热天,糖已经化掉。那黏黏的液体,紧紧黏着糖纸,颜色也显得黑乎乎的。她将黑糖粒使劲抠下来,放在儿子嘴里。而她,用舌头舔着糖纸上的贴着那一层。

“嗯,好甜呀!”她一边舔着,一边开心地笑着。“新新,快吃糖,吃了糖,病就好了。”

唐老太绞来冷水毛巾,敷在儿子额头,然后抱着儿子,不停地给他安慰。

说来奇怪,就是这块化掉的黑糖果,唐新吃下去后,真的不发烧了,而且很快好了起来,甚至没去宋医师那里看一下。

此后,唐老太的身上随时随地揣有糖果。看见有人抱着小孩,唐老太一定会凑上去,逗弄小孩一番。当然,也有不嫌弃的人,让她逗一会儿孩子。这个时候,她会从口袋里翻出一块糖来,塞到孩子手里。可是大部分年轻女子见着她这么丑陋,都不情愿让她逗,她一露出嘴里的哨兵,还未伸手去抱,孩子往往就吓得大哭起来。这个时候,女人就会责备唐老太,骂一句:“死老太婆,又把娃儿给吓哭了!”到后来,那些抱孩子的女人,只要远远见着唐老太来了,就早早避开她。老太太的脸上,肌肉抖动着,几缕干枯的头发在风中飘飞,只剩下孤独而落寞的弓着的背影,消失在垃圾堆里。

有知识的人就说:“其实人家老太太从不伤害娃儿,她只是喜欢。”

后来,小镇上的人们,除了从外地才嫁进来不久的年轻媳妇,对她渐渐地不再厌恶。她嘴里的哨兵露出来的机会也就更多了。

小时候,唐老太的唐新就在她的背篼里跳进跳出。生活像黄连一样的苦,但小唐新一天天长大了。16岁,唐新长得健壮标致。这一年,刚好征兵,唐新就当兵去了,留下唐老太看着别人家的孩子过活。

一年后,喜报传来。政府人员敲锣打鼓送到她家,唐老太从外面背着垃圾赶回来,露出了嘴里的哨兵。第二年,喜报又来了。唐新提升为班长。第三年,喜报又来了。唐新被保送读军校读书去了……

那一年唐新在部队当上了团长,唐老太的哨兵全部露出来了。政府工作人员不再嫌弃她难看的哨兵了。唐老太依然背着她的大背篼,在街上捡拾她的宝贝垃圾。小镇上的人们都说:“唐老太婆呀,你苦尽甘来了!你儿子都当团长了,该享福了啊,就不要再捡垃圾了啊。”但唐老太依然露出她的哨兵呵呵笑笑:“哦,哦!”

直到那一天,县委书记陪着唐新回到小镇,人们纷纷跑出来瞧热闹。整个小镇都沸腾了。人们的脸上满是好奇羡慕,那么多年来,唐新算是小镇上最有出息的人物。唐新车上装了三大箱糖果,除了给妈妈留着的一包外,其余的到最后都发得一粒不剩。

回到家中,唐新拿出那包糖果,剥开一粒,透明如水晶,香气四溢。唐老太看着眉开眼笑。唐新将糖果送到妈妈嘴边,唐老太推迟了一下,儿子固执地再送到她嘴边,她松树皮般的脸也绽放出鲜花般的灿烂笑容。她说:“好啊,不再是黑糖果了!你也吃,新新。”“黑糖果是我最想念的糖,妈妈。”母子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从那以后,唐老太嘴里的哨兵,在人们看来,也不再那么刺眼和难看了。习惯了寂寞和冷遇的唐老太这一段时间突然之间被置身于热闹的漩涡中心。她浑身不自在,机械地裂开嘴,机械地点头。唐新在小镇上呆了两天,他求着妈妈跟自己一起走,再也不要去拾垃圾了。可是唐老太死活不肯,唐新跪在地上,很多人劝着,唐老太实在没法,眼里含着泪,最后还是跟着唐新离开了小镇。当唐新墨绿色的军车,卷起一溜烟,消失在公路尽头时,人们都替她高兴,竖起大拇指说:“哎,唐老太有福啊!苦了一辈子,现在终于可以享清福了!”

一个月后,唐新的军车却再次神奇出现在铜鼓镇上。和他一起下来的是他身穿亮蓝新衣的母亲。

大家都覺得很奇怪。后来才知道,唐老太享不来清福,她一闲下来就全身疼痛,今天腰酸,明天腿疼,最后吵着闹着要回到老家来。唐新实在没法,只好将她送回来。

唐新又在那间黑暗的破屋住了一晚。临行前,喊来村长大叔,把一笔钱交给他,拜托他平时对母亲多关照点,还有母亲的房子太破烂了,让他喊人抽空给母亲维修下。这些,唐老太全然不知。这个房子再破再旧,可是装满了她和唐新的温暖记忆。她的内心是敞亮的,因此,每天进进出出,她的心情平静而幸福。

唐新要走了,唐老太拉着儿子的手说:“新新,你是有出息的孩子,听党的话,好好工作,为国家多做贡献。不要管我。你放心去吧。还有,我身上的这件你买的新衣服,在我死时,你把它给我穿上吧。就把我埋在学校后面的山坡上就行了,哪里熟人多,热闹些。”唐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抓着母亲的手,久久不愿松开。过了很久,唐老太将他扶起来,说:“儿啊,娘没白养你,你去吧!娘这辈子有你这么个儿子,很知足了。城里的工作需要你,走吧!”

唐新的警卫员,实在看不下去了,终于将他抉起来,老太太也推着他,让他赶快离开。他们是一路痛哭而走的。

唐老太等唐新一走,便换上了她的破衫烂衣。是啊,谁见过穿着新衣服去捡垃圾的?背上她的大背篼,又精神抖擞起来。逢人就说:“我到过天安门,还见过毛主席的像呢!”

唐老太这样每天捡着垃圾,快乐地又过了两年,她与小镇上的人们越来越融洽了。她是长在小镇缝隙上的一缕白发,在风中飘啊飘,沧桑在时间的流逝里浑然不觉,一切顺理成章。白发是人身体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但一点不重要。直到有一天,小镇上的人们突然没见着老太太和她的大背篼,开始相互询问,打探。邻居立刻跑到她家去看,老太太躺在她家唯一的一把凉椅上,头歪在一边,像是午睡打盹,睡着了。口微微张着,眼睛有一条缝隙,好像看着门口,似乎是在期待着儿子回家。邻居跑过去,喊了两声,唐老太没应。走过去,一摇,老太太早已没气了。

消息传到唐新那里,他带着媳妇和一双儿女回家已经是第三天了。镇上的人们自发组织起来,有条不紊地料理着老太太的丧事。红白会的人全部到齐,这还是难得的一次。在刘铁嘴的安排下,丧事隆重而盛大。全镇的人都在暂时的灵堂前忙碌着。学校的老师来了,政府人员来了,乡亲邻里来了。男人来了,女人来了,老人和孩子也来了。他们都在做着力所能及的事,默默地为老太太送葬。连平时蹦蹦跳跳惯了的小孩子,不知怎的,母亲一说,就不闹腾了,好像,他们正在经历人生中一件最庄重的事,而这件事,让他们瞬间长大,懂得了什么。

唐新给她母亲买了九套寿衣,亲手给她穿上,然后再找来那套母亲最舍不得千叮万嘱的新衣服穿上。一共十套,取意十全十美。唐新在操办妈妈的丧事时,只要来一个人,他就重重地叩一个响头。他一直铁青着脸,一滴眼泪都没有。他清点母亲遗物时,他从床下的箱子里,发现自己从当兵开始,寄给母亲的钱,一层一层又一层,牢牢包在红布里。还有一包糖果,那是那次回家给母亲留下的。打开,糖果全部化掉了。他颤抖着双手打开一粒:天啊,又是黑糖果!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黑糖果看了很久,终于抠下来送到嘴里。那丝甜蜜依旧。此刻,他难以控制自己的情感,浑身颤栗,但唐新咬着牙忍住,还是没有哭。直到那场最盛大的丧礼进行到尾声的时候,唐新和她老婆孩子,在母亲的坟前跪谢之后,对着全镇人们三叩首,感谢几十年来,人们对他们母子俩的宽容和接受,感谢他们对他们母子俩的照顾。这个刚强的男人,此刻才不禁嚎啕大哭,泪如雨下。在场的女人们无不哭得稀里哗啦,男人们也个个偷偷抹着眼泪。

丧事料理结束后,唐新宴请了镇上所有的乡亲们。离去时,走到小镇丁字街口,他再次跪下,朝着每个方向磕了三个响头。那九个响头在清晨的青石板上空空作响,在街上传得好遠好远,一直消散在青石板街尽头,在小镇的空中传递开去。

责任编辑 婧 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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