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农村文化发展及对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影响

2017-07-12 09:49姜军乔夏阳
关键词:新民主主义革命农村文化现代性

姜军+乔夏阳

摘 要:近代中国社会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整体上受到了西方现代性的入侵。在经济政治制度、知识体系、价值信仰方面产生极大的变化,农村文化遭遇到严重的发展困境,其中西方政治文化引发的嬗变,传统文化改良的不彻底,使近代农村在现代化进程中出现了农民“武化”严重、公权力失信、被主流社会阶层边缘化等一系列问题。与此同时,马克思主义思想与中国农村传统文化在内容上的相通之处,使之有效的锲入了农村文化的发展需要。在中国共产党的组织领导下,农民成为了革命的主体与中坚力量,并最终成为影响近代中国历史走向的关键。

关键词:现代性;农村文化;新民主主义革命

中图分类号:G0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9107(2017)04-0148-07

现代性虽产生于西方,但其代表了启蒙运动以来人类社会发展的普遍趋势。从鸦片战争开始,近代中国被卷入了世界历史的舞台,受到了世界现代性思潮的重要影响。近代中国社会的发展是现代化转型及现代性发展的具体内容和需要被置于现代化语境及现代性视野中加以观照。在近代中国的现代化进程中,各种运动、改革或是革命纷至沓来,对农村社会和人民生活造成了极大的冲击。近代中国社会以空前的速度和规模发生着历史性的变革,同时也把农村社会文化发展推向了衰败。很长时间以来,学者多以历史为视角研究近代农村文化,相关研究着重阐述农村文化衰败的社会现象和解读农村文化发展困境产生的历史原因,而在现代性思想的视域下、在全球化的背景下探讨近代中国农村文化的发展及对整个中国近代社会历史走向的研究则寥寥无几。本文将近代农村文化的发展进程置于现代化的语境中,阐述现代化进程中农村文化产生困境及发展进程,以文化的视角诠释马克思主义何以传播及发展于农村,并最终实现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胜利。

一、现代性视阈下近代中国农村文化发展困境产生的原因

(一)现代经济技术的转型

自西方启蒙运动以来,人类社会开始进入了“现代”社会,随着工业革命带来的科学、技术的飞跃发展,人类的思维方式、价值体系和行为活动也都出现了相应的变革,继而出现了对整个现实社会系统性解构和建构的过程。吉登斯认为现代性的出现首先是一种经济秩序即资本主义经济秩序的创立[1]。随着生产技术的工业化、人民生活的城市化和经济的不断持续增长,以市场经济为核心的资本主义社会经济秩序被逐渐建立起来。另外,由于以自然科学和技术为主的大机器生产被普遍应用于工业制造中,商业内容开始转移向以航海与跨国贸易为主。就近代中国而言,鸦片战争后的中国社会或被动或主动地迈上了现代化的道路,也进入了大变革的历史阶段,以经济和制度为主导的变革加剧了农村社会的动荡,传统社会中存在的种种矛盾并未得到有效改善,反而更加恶化。不可否认,多数西方国家的现代化之路都是以付出对农村的极大破坏为代价,而中国的现代化之路对农村的破坏却是更为惨痛。《南京条约》签订后,中国农村被卷入了世界商品经济市场之中,传统农村商品经济萌芽未能有效与其嫁接,反而沦为西方国家资本原始积累的来源。被卷入全球市场的中国农民将棉花、大豆、烟草、花生等经济作物作为主要种植物,往往一次不大的市场动荡,就会导致一大批小农的破产。中国农民并未享受到现代化发展所带来的红利,并未如愿伴随着的商品化浪潮而发家致富,相反,这种低水平的、畸形的、温饱型的商品经济,使绝大多数农民陷入了贫困化而无法自拔。

(二)知识文化体系的断裂

随着西方社会现代性的形成,“理性”和“主体性”的精神意识开始主宰了人类的认知与行动,出现了与传统社会知识文化体系的分裂。在现代社会发展中,以理性、平等、自由等目标的文化范式开始在西方率先建立起来,这种文化范式通过侵略、殖民等方式逐渐扩散到了全世界。人类的文化发展史也从此开启了新的篇章,以西方文化为代表的现代文化逐渐把世界带进了统一的世界史之中。在中国传统的农村社会文化体系中,崇文重教之风盛行,农民对典籍、对读书人的尊崇溢于言表,不少饱学之士受制于科举的苛刻挑选无法登科致仕,为生计所迫,也为得到一定的人格上的满足纷纷设馆授徒、反教乡里。农村教育以科举及第为目标的应试教育,其教授内容是官方意识形态解读后的儒家经典学说,其教授的道德目标是使受教育者拥有效忠于统治者的“五常”“八德”。从统治者的角度来讲,他们鼓励这种基层教育,而农民也希望子女接受教育可以明礼仪,并可以进行简单的读写与计算。从客观上来讲,农村对设馆授徒的要求也不高,一位识字先生配备一间房子和文房四宝就足够了,通常可见十数人家的小村都有一所私塾。但到了清末民初,随着现代化社会的发展,西方的现代文化流入,开始对传统的知识文化体系产生冲击,伴随着科举制的被废除,农村教育场所不断遭致废弃,农村的书院、义学屡建屡废,农村受教育的人数也不断减少。社会学家李景汉调查显示,在1928年,河北定县62 个村500家的农户中,绝对文盲占了总人口的674%,半文盲占42%,非文盲占284%,女子文盲占了女子总人口的941%[2]。

(三)价值信仰心理的重塑

现代性的生成标志着现代社会与传统社会产生了深刻的“断裂”,马克思·韦伯用“除魅”和“理性化”两个相关联的术语结束这种“断裂”,他认为这种“断裂”的根本就在于西方社会现代化过程中宗教逐渐消亡和宗教的世俗化[3]。也就是说,社会的现代性思想发展中,世俗的世界观逐渐代替了正在消逝的宗教宇宙世界观,人们的价值信仰在这过程中产生理性化和世俗化的变化。在中国近代农村社会,以忠孝仁义为核心的儒家思想占领着主旋律,农村有着一套完整的意识形态框架,并据此形成稳定的乡村道德秩序,除统治者所倡导之“孝顺父母、尊敬长者、和睦乡里、教训子孙、各安生理、勿作非为”的圣谕广训外,农民也遵循着与其生活相适应的价值信仰,尽管其中不乏价值的机会主义和信仰的实用利己主义,但其依旧稳定而完整,主导着千百年来农民的精神世界。但到了近代,传统农村中依附于儒家道德观的一套完整而稳定的价值建构逐渐解体,社会动荡加剧了农民思想中原本存在的利己主义、功利主义和实用主义的膨胀,因此,在农民的价值追求中,个人得失之计为重,是非对错之分为辅。原本在信仰方面就具有多元化和功利化的农民,在社会动荡的催化下的直接表现就是农村中各种会道门组织林立,无论是集中于东南沿海大都市的青帮,还是遍及全国的洪帮系统的哥老会、天地会,以及西南的袍哥,势力莫不极大昌盛,甚至在有些地區达到了普及化的地步。

二、近代中国农村文化发展现代化进程

近代中国农村文化的发展在现代性的冲击下,不可能继续维持原本的发展轨迹,必然受到社会环境的重要影响。西方政治制度的传播以及知识分子的改良举措,虽在客观上普及了一定的文化知识,但受困于历史环境影响不仅未能改变农民教育程度日益退步的境况,更导致农民阶级对公权力逐渐失信。马克思主义思想与农村传统文化中的“大同”“均贫富”“重农”等思想具有相通之处,并且与农民的实用主义气质相契合,真正有效地楔入近代农村文化发展中,占领农村文化的主流位置,并在农村地区迅速广泛传播。

(一)西方知识制度带来的嬗变

鸦片战争后,“废科举、兴学堂”的热潮在清政府的倡导下兴起,农村文化体系中历代传承的书院制和私塾被彻底改变,取而代之的是介绍西学的新学堂制度。农村开始普遍推广新学堂,光绪三十一年,山东巡抚杨士骧大力兴办新学堂,“如有因循,即予参办”,一年内新建学堂30余所。不过在发展过程中,新学堂的教育体系面临着诸多困难,一方面兴办新学堂的经费严重不足,清末的经济发展受到西方经济的冲击,加之各类赔款的繁多,政府难以为乡村教育提供更多的经费支持。另一方面,由于大量新学堂的兴办,拥有西学知识教学能力的师资力量严重不足,直隶省只好把当地初级师范学校的所有毕业生都派到各地学堂担任教员,这其中不乏存在着一些教员“所学简易科学尚未能了然于心,贻误后生匪浅”。因此,新学堂并不能够给农民足够的教育机会,农村文化的整体发展仍旧十分缓慢。及至清政府垮台后,连年的兵祸连绵,使得文化教育的物质基础和社会基础受到了更大的冲击,河南灵宝县“十五年,地方兵匪交灾,境内连旱三年,教育经费大受影响,甚至每年有收至十五元之数者,因而一切教育无形停顿”[4],民国五年,直隶省因教育经费严重不足,只好下令加征各类钱粮税收,进而引发了景县、武邑等地砸劝学所,焚烧学堂的暴动。这种情况下,政府虽希望发展农村教育,但成果甚微,甚至有所倒退。

在政治观念上,农村社会也受到了西方政治制度的影响,传统社会的农民几乎不关心公权力的走向,也没有国家观念,他们所生活的地方是天下,主宰天下的是一种超乎政治实体的东西,就是“天”,“天”在人间的化身自然是被称作为“天子”的皇帝,因为农民心目中存在着对原始天道的敬畏,所以对被称为“天子”的皇帝存在有着自然的尊崇。但是辛亥革命后,清政府的皇权统治被推翻,建立起了西方民主共和体制的新政府,由于对旧的上层建筑和意识形态并没有进行有力改革和批判,广大农民受教育程度又十分低下,所以对民主共和的观念全然不知,多是带着宿命的态度来旁观这场“政变”。以至于出现“民风朴素,泥守旧制,民国成立,迄今未改”[5]。在革命起义中,有些农民渴望改朝换代,义师一到,如获救星,箪食壶浆,奔走相告;也有些渴望为帝国尽忠的“贫妇幼童”帮助“张勋复辟”,为“辫子军”充当向导。在真正“改朝换代”后,农民也未有丝毫的惋惜,脑海里不过是渴望出一个“好皇帝”,让“天下”稳定,依旧过着吃粮纳捐的小日子。及至后来连年军阀混战使“小皇帝”遍地都是,渴望安贫乐道的农民们对此更加无所适从,农民只好始终将自己置身事外,冷漠地旁观各类政权的粉墨登场,对政府的公权力也从敬畏到不信任到冷漠最终到蔑视。

(二)中国传统文化的自主革新

辛亥革命失败后,中国的知识分子在沉痛反思中继续探索救国存亡之道。一些学者将目光聚焦在中国传统文化的革新之上,以梁漱溟为代表的“新儒家”学派,主张通过复兴中国传统文化,进而达到复兴中国农村,复兴中国的最终目标。从1929年开始,梁漱溟在河南辉县等地进行“乡村建设”实验,又在山东邹平等地全面推进农村文化建设;晏阳初等人在河北定县开始尝试包含文艺教育、生计教育、卫生教育、公民教育等在内的“平民教育实验”,这些文化教育举措在推广过程中,极大地吸收了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精髓,如梁漱溟在山东邹平等地的“乡村教育实验”中,注重农民的精神培育,内容上包括了中华民族历史上的英烈故事和传统儒家思想中的德性伦理;晏阳初等人的“平民教育实验”,把中国古代民族英雄和先贤英烈们的故事绘成图画,向广大农民宣传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优良品德。由于这种传统文化在内容和理念上与农村文化之间有着历史的贯通,从而利于被农民接受,在客观上解决了提高农民的识字率,普及基本文化知识等方面的问题,特别是对传统社会中被忽视的农村妇女、老人、儿童也进行了文化教育。但是另一方面,这些举措又显露出了很强的实验气质,缺乏对农村文化发展落后的深层思考,无法根除近代以来帝国主义的侵略和统治阶级对农民的剥削所造成的阻碍农村文化发展的根本原因,在实际效果上仅仅是重蹈了传统改良主义的道路,并不能彻底解决近代农村现实问题,更没有实现所谓的“儒家文化的复兴”。

更为现实的是,梁漱溟等人进行的农村文化建设,无论从内容上和形式上具有着很强的政治化色彩,无论是“乡村教育实验”还是“平民教育实验”,都依赖于军阀势力和国民党政治力量的支持。正是由于梁簌溟得到了河南、山东等地方实力派韩复榘的支持,晏阳初得到了当时河北地方军阀张学良及河北省政府的支持,他们所采取的文化建设举措才得以推广和进行。这种农村文化建设的实验,都是作为政府的一种统治手段来改造农民,而不是站在农民的一边去真正帮助农民,都是想借助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封建道德观念加上集权统治,来维系执政的一方对于政权的掌握。这些农村文化建设的举措脱离了农民群众的基础,避开了农民阶级所面临的根本问题,依附于封建军阀和国民党政治势力,存在着政治上的弱视与偏见,如梁漱溟认为,农村中并不存在阶级对立,只存在农民教育程度低下、道德水平失调等问题。这些观点仅仅代表了知识分子和掌握权力的精英阶级的意见,忽视农民这个中国人数最多的社会阶层及他们的社会诉求,所以从根本上无法挽救近代农村文化的衰落。

(三)马克思主义思想的有效锲入

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为在徘徊中的中国人民带来了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先进的中国知识分子开始研究马克思主义,并与中国传统文化进行沟通、融合。特别是随着五四运动的爆发,新文化运动迅速转向成为学习和介绍马克思主义的运动,进而开辟了《新青年》等一系列杂志作为宣传马克思主义的主阵地,马克思主义思想开始在全国范围广泛传播,并且有效地锲入了农村文化的发展的需要,在与其他文化的比较中逐渐占据了主导地位。马克思主义思想中共产主义的社会理想与中国传统农村社会中所向往大同理想的社会境界具有相通之处,尽管传统的大同思想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自然经济中农民追求公平和绝对平均的文化传统,但是它与马克思主义思想的很多内容具有相似的价值内涵,如财产公有与生产资料公有制,“等贵贱,均贫富”与消灭阶级,按劳分配与按需分配,天下为公、群体至上与个人和社会和谐发展的自由人联合体等。这种价值内涵的基础,使马克思主义思想文化一经传播,就迅速被广大农民群众所认同和接受。另一方面,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农村传统文化中的重农轻商思想相契合,在中国传统社会中农业是立国之本,农民也是这个古老国度中最为庞大的阶级,农民是极受统治者重视的社会阶层,因此有“民以食为天,国以农为本”之说。这些重农的思想与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观中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等原理有着相似共通之处,也使得马克思主义思想在农村文化中的傳播具有广泛的思想基础。

另外,在传统社会中生活着的农民,在政治文化上具有一定的实用主义气质,随着近代社会的发展,农民长期以来坚信的文化信仰体系无法改变他们啼饥号寒的现实命运,虽然农民对马克思主义所宣扬的共产主义思想并不能完全理解,但“打土豪、分田地”的口号契合了农民长久以来为之奋斗的“耕者有其田”愿景。因此,在土地革命中获得土地的农民,“没有人敬神,菩萨都烧了,许多农民的家里以前供着‘天地君亲师的,现在都换以‘马克思及诸革命先烈精神”[6],尽管农民不会准确地理解和接受马克思主义思想,在他们看来他们所供奉的“马克思”与之前供奉的“天地君亲师”及菩萨、灶王并没有本质的区别,但务实的农民认为“马克思”更加灵验,解决了以前各路神明未能解决的土地问题。这也正是马克思主义思想与中国传统文化中实用理性和实用主义有着相似的地方,即重视真理的实用性、现实性。所以农民对马克思主义所宣传的共产主义思想有了感性的表层亲和力,促进了农民对马克思主义思想的深入理性认识,更加加速了农村文化接受和认可马克思主义思想。

三、近代农村文化发展对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影响

从鸦片战争开始的近代中国社会,经历了跌宕起伏的现代化转型过程,从皇权专制名义下的社会改革到民主宪政的尝试,再到国共双方根据不同的执政理念和价值信仰所进行的政权斗争,最终共产党通过“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取得了全国革命的胜利,从而建立新民主主义社会,彻底改变了近代中国社会的发展方向。中国共产党所领导的革命并非发端于农村,但农民却最终成为“革命的主要力量”,这不仅仅是历史的机缘巧合,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共产党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思想在农村得以传播、革命队伍在农村得以壮大、革命政权在农村得以建立,在此过程中加快了中国近代社会的现代化转型。

(一)农村文化的衰落孕育了革命爆发的萌芽

清政府垮台后,农村原有的政治制度被彻底打破,特别是随着农民赖以改变命运的科举制被废除后,使原本在农村社会自发形成的文化教育体系日趋瓦解。科举制的废除和现代化商品经济的发展,使农村的士绅地主开始出现分化,大量的士绅地主纷纷离开农村,移居城市,传统农村社会中依据宗族和威望凝结而成的“官绅共治”的社会结构被逐渐瓦解。绅士作为一个居于领袖地位和享有各种特权的社会集团,也承担了若干社会职责。在政府官员面前,他们代表了本地的利益,他们承担了诸如公益活动、排解纠纷、组织修路筑桥、开河建堤等公共工程。此外,还组织地方治安,征税,弘扬儒学,兴建学校等农村社会生活的各项工作[7]。由于这些原本在农村中处于文化与权力中心的优秀乡绅外流,在传统农村社会结构中处于边缘化地位的会道门的头子和骨干、帮会小头目以及流氓地痞等人物开始走上了农村社会生活的前台,并凭借武力或其他手段占据农村社会权力的中心位置。例如民国时期华北地区的一贯道之类的教门, 红枪会一类的半教门般的乡村结会, 左右着诸多农村的基层政权。伴随着农村的统治权从乡绅手中向豪绅恶霸地主手中转移,普通农民在日常生活中备受压迫、苦不堪言,农民有强烈的减轻租额、反抗租佃剥削的要求,农村社会在内部开始孕育着革命与变革的力量。

科举制废除后,多数农民不能接受最基本的文化教育,农村的衰败和农业经济的不景气又使农村出现了“人口过剩”的状况,并且中国的现代化经济发展屡屡受挫,使得“过剩”的农民除极少数可享受到现代化提供的新工作机会外,不少农民沦为流民。民国建立以后,军阀混战迫使各个军阀竭尽全力扩充军力,尽管军饷极低,风险极大,但依旧是“树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当兵吃粮遂成为农村走投无路的流民的首选“职业”之一。除当兵吃粮之外,生活的极端贫困使不少农民为了生存铤而走险,沦为盗匪。新中国成立前,农村土匪活动地域之广、人数之多、为祸之烈和影响之大空前绝后。军阀混战、土匪横行,对基层农村的社会秩序和安定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地主富户纷纷组建私人武装力量以防叵测。20世纪20年代以后,除数量庞大的正规军外,在基层社会中还存在以民团、团练等名目存在的非正规军事力量。伴随着同时期的军阀混战和一战后西方国家向中国倾销剩余物资,使众多的散兵游勇和数量庞大的枪支军火散落在中国农村社会,除了少數偏远地区外,几乎没有哪个乡村没有几支“快枪”。农民的“武化”加上日常生活的难以维系,使农民在具备打碎旧社会的强烈愿望的同时,还掌握了推翻现存社会秩序的装备。

(二)农村文化的转折为革命思想的传播提供了空间

到近代以后,睁眼看世界的精英们经过对“中学”和“西学”的比较鉴别后,认为中国不仅惟“器”不如人,“道”亦不如人,精英阶层心目中“以夷变夏”、全盘西化的种子一经种下,在对国家道路的设计中,农村这种讲“老道理”的地方和农民这些讲“老道理”的人自然会被抛弃。把持话语权的精英阶层甚至以“学习外国与否”作为评判智愚之圭臬。因此旨在反对西方的义和团运动暴发时,效仿西方、力图变法救国的康有为、黄遵宪等“社会贤达”无不侮义和团民为“愚者”“乱民”;到辛亥革命时,主持革命的国民党人对农民们减税、均田等传统要求视而不见,对农民在革命中的不伦不类的作为和地位而感到可笑,国民党人甚至担心农民的参与会导致“义和团式”的社会剧烈动荡。可以说,由于农民阶层被社会精英阶层的边缘化,造成了近代农村文化思想上出现了真空。而与此同时,在全面西化的背景下,改革者们陆续开设同文馆,学习科学技术;设立翻译馆,译介西方的自然科学著作;派遣留学人员,系统研究西方的自然科学知识。特别是陆续远涉重洋求学归来的留学生不仅带回来了先进的技术科学,也带回了西方的哲学、政治、文化等方面的内容。这些内容不仅解构着中国传统文化,并且从中衍生出的民主、自由的思想观念也成为封建社会意识形态的直接对立面,为革命思想的成长提供了文化支持。随着新学堂的兴办,近代风气为之一开,传统士绅阶层通过学习新知识、新文化成为了新式的知识分子。他们没有“功名”之名,却有知识之实;不为传统礼法所累,却有救国济世之心,他们要求在社会变革中施展自己的知识和才能,成为了革命思想传播的中坚力量。如梁漱溟、晏阳初等人在农村进行的文化建设,不仅向农民普及了文化教育,也要求农民参与民主政治生活中,提高了农民的政治觉悟,促进了农村的民主政治建设,从根本上填补了农村的政治文化思想空白,客观上对农民接受革命的思想起到了重要的促进作用。所以当新民主主义革命思想传播到农村时,农民迅速接受了革命的思想,大量农村的读书人迅速转化为革命知识分子,甚至于一些出身农村的进步青年学生纷纷加入中国共产党,使革命思想的传播有了更便捷的渠道和更为广阔的空间。

另外,随着科举制的废除和农村士绅阶层的离开,原有传统社会的封闭状态被打破,农村士绅阶层向近代知识分子和自由职业者的开始转变,这种转变促进了社会的流动,改变了传统社会自下而上和自上而下的垂直流动模式,形成了新的社会网络化关系,推动了革命的思想被广泛传播,与之相适应近代公所、公行、学堂、报馆、学会、医院都发展了起来,也为革命思想的传播提供了重要支持。

(三)中国共产党对农村文化的重构为革命胜利奠定了基础

中国共产党进行的农村文化建设,是以马克思主义科学理论为指导,直接服务于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政治需要,对于发动农民、组织农民和保证革命的胜利进行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传统中国社会是以儒家为主的思想所形成的意识形态,其外化的封建伦理道德与宗法血缘关系及普遍的王权秩序紧密的结合在一起,构建了完整的社会观念体系。然而近代以来,先进知识分子虽然试图以科学与民主的精神来重建中国的观念,但当他们打破原有观念体系的同时,并没有为广大的底层人民找到一个心灵安放的家园,从而也造成了近代革命改革运动不彻底,不能最终胜利的根本原因。对中国革命的特殊性而言,在农村革命斗争中,无产阶级政党的建设、人民军队的建设、土地革命的开展都需要广大农民的高度动员和参与,但是长期以来的封建传统观念对农民的桎梏显然无法满足在革命语境中对农民改造觉悟的要求。中国共产党在对农民及农村文化的建设中,在打破封建传统文化思想的同时,坚定地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来建构新的意识形态,创造性地实现了对农村和农民的思想整合:既重视提高农民的文化水平,更注重对农民进行思想政治教育,提高农民的民主意识和革命觉悟,特别强调以马克思主义的思想教育来充实农民的精神世界,提高农民的政治素质,为乡村民主政治乃至国家民主政治的实现创造条件。中国共产党通过对传统农村文化改造与重构,动员、组织、开发农民,使农民从近代革命的客体转化为主体,并成为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主要动力和中堅力量,成为决定中国革命成败的关键。并且通过共产党人对革命思想的宣传和敢于深入、敢于牺牲的革命行动,将农民动员和凝聚成为有组织、有纪律、能战斗的革命队伍,从而在广袤的农村社会建立了赖以生存和发展的革命根据地。

中国共产党在对农村文化改造放在政治和经济斗争的基础上,使农村的文化建设和农民精神世界的重建获得了坚实的物质基础。马克思说过,人们为之奋斗的一切,都同他们的利益有关,农民阶级作为小生产者有其与生俱来的局限性,其中表现之一就是对政治经济利益的关注和要求,如果农民在革命进程中不能得到自身利益的满足,就很难使他们产生对革命所主张的理想价值的认同,更不可能将之内化为自己的精神动力,所以中国共产党始终将满足广大农民的土地要求、保障最大多数农民的政治参与看作是实现对农民的精神改造的前提。通过成立农民协会暂行代理乡村政权职能,以法令的形式重新分配土地,实现耕者有其田;同时向农民宣传阶级观念,使原本在处于农村社会底层且人数众多的贫雇农在政治地位上处于权力架构的最上层,重建乡村社会结构,动摇了地主土地所有制的基础,获得最广大农民的支持,从而提高了中国共产党的地位和威信,调动了农民参与革命的积极性,成为革命最终胜利的根本保证。

总之,在近代中国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农村文化的发展困境看似是商品经济的一般后果,但其实是社会整体性受到现代性冲击的必然结果。解决农村文化的根本措施,是如何在现代性的历史条件下,顺应农村社会的发展需求,解决农民的切身利益问题,找到适合农村社会文化发展的有效出路。这也是中国共产党何以在农村播下革命的火种,点燃农村革命的火苗,在革命思想的灌输中完成对农民的启蒙教育,将农村变为革命的根据地,以“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实现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并最终彻底改变近代中国的根本原因。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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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张仲礼.中国的绅士[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1:1-7.

Abstract: The integrity of modern China society changed thoroughly what had been influenced by the western modernity. The change of economic and political system, knowledge system, value faith of nation, etc. resulted in the terrible development predicament of rural culture. The change brought by the western political culture and the incomplete reform of the traditional culture caused a series of problems that the number of armed peasants had mushroomed, public power faced with the moral crisis and peasantry strata had been marginalized by the mainstream society. The integration of the Marxist ideology and traditional rural culture offered the new democratic revolution support and the theoretic guarantee. Under the influence of the Chinese Communist Partys leadership, peasantry had been the mainstay of the revolution and become the key factor that affects the historical trend of modern China.

Key words:modernity; rural culture; new democratic revolution

(责任编辑:王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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