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峰山行

杨付勤

刘禹锡《陋室铭》中“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一句妇孺皆知。这话很有道理，不过倘若换个角度就会发现，实际上恰好相反：“仙”皆高踞于名山，“龙”必盘桓于大泽。也就是说，山高则有仙，水深则有龙。有“仙”有“龙”的处所，大都是凡夫俗子心神向往的好地方。在现代，我们便可称它们为旅游的好去处。

譬如距北京约百里，历来以山顶莲花金顶灵感宫供奉的“天仙圣母碧霞元君”而名播天下的妙峰山。每年农历四月初一至十五的香会，其朝山人之多，香火之旺，被清人富察敦崇称为“实可甲于天下矣”（《燕京岁时记》）；从明末至民初，中国广大的北部地区甚至还传有“政治中心是北京城，宗教中心是妙峰山”的说法，可见其盛况。

作为一种重要的历史文化和民俗现象，妙峰山香会很早就引起了许多专家学者的关注。1925年的香会期间，著名学者顾颉刚、容庚、孙伏园、容肇祖等四位先生受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之托，花三天时间专程赴妙峰山考察了香会的情形。他们的研究成果除在《京报副刊》开辟的“妙峰山进香专号”陆续刊出外，还专门结集印行《妙峰山》一书，成为中国民俗学界开天辟地的一件大事。

不过倘若我们抛开朝山进香一类的宗教和民俗活动，只去妙峰山走一走，哪怕仅仅是走马观花，妙峰山也会让人在刮目相看之余流连忘返。

我们是坐车直达妙峰山莲花金顶的，山路盘旋，从山脚到金顶竟也用去20多分钟。其实从山脚的涧沟村到金顶不过就2里多山路，倘若步行攀登也不会用时太久。妙峰山香会已经结束，妙峰山乡举办的“玫瑰之夏”尚未开始，但游人依旧络绎不绝。确实也值得，哪怕只是在这山路上漫步，四处重峦叠峰，放眼郁郁葱葱，让久在都市的喧嚣里沉迷的我们大有不知身在何处之感。待到登上金顶站定，忽觉眼前一亮，脑海里跳出来的竟是“登泰山而小天下”这句话。妙峰山给人一种泰山般的气势，仿佛是被造化缩小了比例的“小泰山”。

传说“天仙圣母碧霞元君”系泰山东岳大帝的女儿，那么当初把她从泰山请来，在选择居处的时候，一定是考虑到了妙峰山与泰山的相似。从莲花金顶向下俯瞰，视野所及之处的拜山绵延起伏着，错落有致地匍匐于它的足下。在盘旋呼啸的山风和明晃晃的太阳之间，妙峰山孤峰傲立，大有沧桑阅尽只等闲的气度。妙峰山在它的雄浑之外，兼有秀奇之色。比如在峻峭的山势间，时不时闪出一地繁丽的花木，百丈崖壁边，跳荡般流出晶莹的清泉，更有满山遍野含苞欲放的各色玫瑰，在这初夏的日子里，把妙峰山装点得犹如一个绝色佳丽。

说到妙峰山的玫瑰，大概可谓天下一绝。在北方丛岭之中种大面积的玫瑰本就不易，妙峰山的玫瑰不仅占地达千亩之广，种植历史悠久，而且品种绝佳：繁衍快，花型大，颜色深，出油率高，均为华北之首。更绝的是它们无法移植，只要离开妙峰山，顿时一切都变了样，大有“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的玄妙情韵。造化钟神秀，妙峰山的玫瑰真是妙峰山精华的凝结。

从莲花金顶下山，我们无论如何不愿意坐车了。回过身来仰望已经远去的莲花金顶，在开始浓重起来的暝色里，竟显现出几分先前不曾注意到的威严。灵感宫就建立在这威严之上，几百年香火不绝。

妙峰山确确实实应该步行来去的，无论是对于香客，还是旅游者来说。因为人们面對着的，是自古以来就让人类赞叹不已也困惑不已的自然，从古至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