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晶
我的爷爷是一个会计,我常常回想起他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算盘自言自语的样子,憨态可掬。有时候我真的都有点怀疑,他这个老迷糊真能把账算清楚吗?
记忆里的他是个老酒鬼,常常处在喝醉的状态中,他有时候会直接倒在床上呼呼大睡,我就乘机爬到他的大肚子上,去捏他正在打呼噜的大鼻子。有时在门前大树乘凉,我就搬一个小板凳坐在他旁边,听他嘴里哼唱着的戏。偶尔他还会混进奶奶广场舞的大部队里,一起摇摆。这时候在远处玩耍的我,看到这一幕便会停下来哈哈大笑,然后告诉周围所有的小朋友们:嘿,你们看见没,那个顶着啤酒肚的老头儿,就是我的爷爷!
我的爷爷写得一手好字,每逢过年过节,他都会拿起毛笔,在对联上飞舞,周围的邻居叫他帮忙写字,他总是很乐意,我小时候写字也是他教的。爷爷抓笔的姿势很特别,最受他影响的自然就是我喽。后来上了初中,妈妈觉得我抓笔的姿势很难看,想让我矫正过来,但我却迟迟不肯,因为这是爷爷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
爷爷看过很多书,也写过很多深刻的文章,最后却没给我留下一句话,印象最深的就是叫我别总是欺负弟弟。听妈妈说,我出生的那天,太爷爷走进门口听说我是个女孩,掉头就走了,妈妈独自在房间哭哭啼啼,唯独爷爷很喜欢我。小时候,他常常把我放在自行车的后座上,走街串巷,不厌其烦地告诉身边的每一个人,这妞是我孙女,瞧,长得多好啊!家里的哥哥弟弟很多,一到周末,大家总围着电视转,有想看动画片的,也有想看篮球赛的,时常为此争论不休。而我总是最调皮的那一个,因为我老是囔着要看广告,但是对这个无理的要求,哥哥弟弟们才不会买账,于是我开始自己最擅长的事情——哭,然后爷爷就会把哥哥弟弟们痛骂一遍,要求他们每个人都必须跟我一起看广告。
家里的孩子很多,而且大多都是男孩,可爷爷还是独宠我一个人。记得那一年半夜,我突然发高烧。爷爷背起我走出家门,向村庄的小诊所走去。夜很静,不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整个村庄都沉静在甜甜的睡梦中,爷爷背我走到诊所时,已是满头大汗。小诊所在一个院子里,四面都有围墙,围墙里还种着许多的树。爷爷把我放下,摇了几下铁栅栏,朝着楼里面喊了几声,没反应,于是爷爷打算从最矮的那个围墙翻进去。爷爷是个胖子,爬围墙自然有些费力。但是当我看到他,顶着一个大大的啤酒肚奋力一跳,双手像钩子一样紧紧扒着围墙,啤酒肚下的那双肥胖又短小的腿怎么也蹬不上去的时候,我的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我马上擦干眼泪生怕被他看见。当我再看他时,爷爷已进去了,紧接着我就听见因用力敲打卷闸门而发出的刺耳的声音,不一会儿楼上的灯亮了,一层接着一层全亮了,亮光照在爷爷的脸颊上,照着他额头的汗珠,闪闪发光。卷闸门拉开了一条小缝,爷爷猫着肥胖的身躯钻了进去,过了一会他又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把钥匙,朝我这边的铁栅栏跑了过来,他匆匆打开锁,又将我背起跑进了诊所。这一次我趴在他的背上,感觉他的长衫湿湿的,不知道是我的泪水还是他的汗水弄的。
后来在我思想还没有成熟的时候,爷爷就离我而去了!到现在,已经离开我六年了。我不是一个很会对自己亲人表达爱意的人,但是,每当我想起爷爷,总是泪流满面,正如三毛所说:我愿意在亲人生命圆环里做最后离世的一个,而将这份我已嘗过的苦杯留给世上的亲人,那么我是死不瞑目的,因为我已明白了爱,而我的爱有多深,我的牵挂和不舍便有多长。
【作者系江西省德兴市第一中学高二(8)班学生,指导老师:揭苗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