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贺友直是三十年前的事了,那时贺老被中央美术学院聘去做“连年系”教授。中央美术学院在校尉胡同5号的宿舍区给他和老伴儿安置了一间小小的居所。那天,我背着草绿色的画夹子敲开他家房门,自我介绍是慕名前来讨教的。老两口儿正在包饺子,贺老不由分说马上让我参与进来,一边包着吃着,一边不时侧过脸看着我的连环画草图进行点评。记得他非常直率,虽然第一次见面却丝毫不留情面。
我以前画画蛮拼的,画得很复杂、很辛苦,贺老说我的蛮劲儿有问题,要多想点子,用“想法”去創作。
那天贺老也谈起给中央美术学院研究生上连环画创作课的事,他说:“连环画不是能教出来的,教出来的是技法,而连环画画的是‘戏”。
临走时贺老送我到门口,他特嘱一句:“画画,就是在纸上演戏。”这句话影响我至今。
第二次见面,已经是三十年之后了。我准备拿他的作品参加2015年世界最大漫画节——昂古莱姆国际漫画节“中国馆”的展出,由连环画家詹忠效老师陪同前往。贺老说西方画家采用自我原创编剧的模式是值得我们学习的。中国连环画的弱点是多靠改编而少原创,张乐平画《三毛》,叶浅予画《王先生与小陈》,这种能原创连环画故事与角色的人太少了。
贺友直在中国被称作连环画家。贺友直曾被邀请到法国、新加坡等地高等艺术学府讲学。每到一处,他都用两三笔勾勒出活泼的形象,讲述风趣幽默的创作故事。他以丰富的艺术实践、独到的见解,吸引了众多学生的关注。听法国一位朋友说,有一次贺老给法国昂古莱姆高等图像学院的学生们上完课后,校方老师诙谐地对他说,“您这样教,叫我们今后还怎么教啊!”表达了对贺老教学形式的钦佩。我清晰地记得,在昂古莱姆市国家漫画博物馆广场前,铺设有贺友直作品的雕刻地砖,该市的市长曾授予他该城市的荣誉市民奖章和称号。
1987年,贺友直受邀在昂古莱姆举办个人作品展,外国人惊讶于中国连环画的形式之别致,称它“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当地媒体赞誉贺友直是一个真正的大师。2015年第四十二届昂古莱姆国际漫画节的中国馆,我带了贺友直的《小二黑结婚》和《贼说话》两部作品参展,和王弘力的《十五贯》、张乐平的《三毛流浪记》一起,将东方连环画的魅力展现在二十多万欧洲与世界漫迷眼前。
再去贺友直位于巨鹿路的寓所,我让陪同前来的张乐平先生四子张慰军先生在门外给我拍了张照。进到屋里,贺老已经在帮我们泡茶。一边看贺老书柜,一边留意到他墙面的日历,上面有他用毛笔挥就的“阿四”两个大字(张慰军的乳名),时间恰恰就是我们登门的日子,我们都笑了。
最后一次登门,同样见到他在日历上标注有“五月一日之前寄出,金城先生嘱托”的字样,哦,那不是我向他约稿的时间吗!随即盯着他看并合十,他回一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其实,这何尝不是贺老师做人做事的细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