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作品《红楼梦》与其改编影视剧中服饰语言的比较

王蕾， 刘晨晖

(江南大学 纺织服装学院,江苏 无锡 214122)



文学作品《红楼梦》与其改编影视剧中服饰语言的比较

王蕾， 刘晨晖

(江南大学 纺织服装学院,江苏 无锡 214122)

服饰语言作为影视作品的一种重要表现手段，不仅能给视觉带来冲击力，而且有效地推动了服饰文化的传播和发展。以文学经典《红楼梦》和1987年央视版电视剧《红楼梦》为例，从中挑选了王熙凤、林黛玉、薛宝钗3位女性代表人物，通过对两种形式的比较，整理出文学作品改编影视剧中服饰语言的艺术表现方法，主要有尊重历史和原著、深化主题和突出审美价值3方面。

文学；影视剧；《红楼梦》；服装；改编

文学作品中的服饰语言通过文字的方式表达，其字里行间隐藏的意蕴都需要读者细细地揣摩和品味，同时也带给读者更丰富的想象空间。随着传媒方式的不断变化，电视机走入千家万户，很多经典文学作品实现了从文字到画面的转换，通过将文学语言转换成直观的形象搬上荧幕，使呈现的艺术视觉效果与观众对文学作品的理解产生共鸣。因此，影视服装设计的前提是深刻把握文学作品内涵，在尊重原著的基础上，结合影视传媒的特点加以创新和调整，向观众传达丰富艺术意蕴的同时深化影视主题。

1987版电视剧《红楼梦》作为文学作品改编影视剧的典范，文中以《红楼梦》原著为参考，从3个方面来分析探究其影视作品中服饰的得宜与创新。

1 尊重历史，尊重原著

《红楼梦》作为中国古代灿烂文明的文化遗产代表，是一部集古代封建社会全貌的百科全书，具有极高的文学艺术价值和社会价值[1]。从1924年电影新媒体被引入中国至今，自梅兰芳先生出演的电影片段《黛玉葬花》始，对经典文学作品《红楼梦》的戏曲、电影和电视剧改编多达几十部，文中将主要对电视剧改编进行研究。从最早1975年由香港无线电视台摄制的5集粤语版《红楼梦》电视剧到2010年李少红版《新红楼梦》的播出，对《红楼梦》的电视剧改编层出不穷，其中1987年中央电视台拍摄的36集电视连续剧《红楼梦》，可算作最具影响力的改编经典，它充分把握了对原著忠实与创新的平衡，甚至在当时掀起了一轮“红学”热潮，可以说是“中国电视史上的绝妙篇章”。同时，《红楼梦》也是一部集中国古代服饰之大成的小说，其中的服饰语言是传统文化的艺术积淀，曹雪芹运用写实风格，透过人物服装的款式、色彩、面料和图案等要素，映射人物形象、暗示故事情节、反映时代文化。在影视作品中，服饰语言对人物形象的塑造与深化所起到的作用远是其他因素不可比拟的。87版电视剧《红楼梦》在很好地表现原著故事情节的同时，其服饰之精美、配色之考究，充分地向观众展示了中华服饰文化的博大精深，可以说是研究文学作品改编影视剧中服饰设计的典范。

在《红楼梦》原著中，曹雪芹声明故事的“朝代年纪，地域邦国，却反失落无考”[2]，虽然这给影视剧的创作提供了广阔的空间，但不代表服饰设计可以随心所欲。从《红楼梦》的创作背景看，曹雪芹大约生活在清雍正、乾隆年间，当时文字狱盛行，因此小说中凡是能体现清代特征的元素，曹雪芹都要特意将其模糊化，服饰也不例外。《红楼梦》中的人物服饰描写既融合了明清服饰风格和满汉服饰特征，又增加了戏服的元素，再加上曹雪芹出身于织造世家，他对绫罗锦缎的花色纹样了如指掌，因此塑造了《红楼梦》的锦衣华裳。87版电视剧在沈从文、邓云乡、史延芹等名家的指导之下，对小说中的服饰语言进行深入研究和严谨考证，在充分尊重原著的基础上，确定了以宋明时期服饰作为人物造型设计的基础，同时加入了一些清代服饰元素。其一是因为清代的服饰在一定程度上沿袭了明代的特征，尤其是女性服饰；其二是电视艺术的视觉传播方式决定了其画面美感的重要性，明代是中国古代服饰发展较成熟的时期，符合电视视觉效果的艺术要求。

王熙凤是《红楼梦》中以服饰彰显地位的代表人物，曹雪芹在原著中对其服饰的描写可谓是最浓墨重彩的。在王熙凤第一次出场时就通过黛玉的眼睛对其服饰作了极尽细致地描述，“彩绣辉煌，恍若神仙妃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褃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2]，如此细致入微的服饰语言在《红楼梦》中并不多见。在这段文学描述中，单从色彩的角度看，就包含了十几种不同的颜色：金色、赤金、豆绿、玫瑰紫、大红、五彩、石青、翡翠等，可谓是彩绣辉煌，其中同类色和对比色的运用也凸现了服饰的富丽灿烂，如果将大红与翡翠绿的强烈对比运用在电视剧中可以给观众带来视觉上的冲击力，而清代服饰以石青色为贵，以此来凸显王熙凤与众不同的身份地位；从服装材质角度看，像攒珠、赤金、银鼠、紫貂、洋绉等许多奢华的珍稀面料和配饰彰显了王熙凤的尊贵华丽；从织造工艺上看，缂丝、点翠等特殊工艺也为服饰增色不少；从纹样图案上看，百蝶穿花、撒花等刺绣图案的运用，使服饰更加秀丽美观；从服装款式上看，窄褃袄是清代流行的时髦款式，缝合在腰部的腰褃展现了凤姐婀娜的身段和时髦的装扮。通过这段文字的描写，不仅展示出明清时期中国传统服饰制作工艺的精湛程度，而且读者能从文字中读出王熙凤艳丽非常且傲视红楼群芳的容貌。

对比87版电视剧中王熙凤的服饰形象及设计风格，从发型、头饰到服装无一不华丽明艳，突出了王熙凤张扬个性的同时也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在电视剧第一集林黛玉进贾府时，王熙凤的服饰首先吸引观众眼球的是其精美华贵的头饰，剧中的头饰设计省去了原作中的攒珠髻，保留了造型繁复精美的挂珠凤钗，镂空雕刻的钗上缀有小珠饰围绕着中间镶嵌的一颗大珠，富贵大气又不显得过于繁复沉重。据统计87版电视剧中王熙凤的头饰达几十种，而初次出场的这款头饰是最富丽华贵的，令观众印象深刻。除凤冠之外，文学作品描述中的赤金盘璎珞圈也被剧组服装设计师照原样搬上了荧幕，但与原作五彩对比的服饰色彩不同，电视剧中王熙凤的服饰如图1所示(选自搜狐网，下文图片皆出自本网站)。整体以橙色系为主，橙红色镂金刺绣褙子、浅橙色的披帛、明黄色的凤仙裙以及裙前深橙红色宫绦，众多明度不同的橙色配以少量的翠色点缀，服饰在活泼艳丽中带有王熙凤作为大观园内务总裁的高调和庄重。在电视剧的这一幕中，除贾母的服装以暗黄色为主，在其他一众姐妹淡青色服饰的衬托下，王熙凤明艳的服饰色彩更显示出她与众不同的奢华光彩。

虽然王熙凤服饰的文学语言和影视语言差异较大，但是其服饰的整体风格与所要传达的人物形象基本吻合，因为影视作品特殊的表达方式，需要设计师从画面的整体效果来考虑，并且受经济因素等社会因素的制约，影视服装的设计与原著不可能达到完全吻合，因此尊重原著的必要条件是设计与原作风格统一的人物形象。此外，在电视剧中设计师用一件直身褙子代替了原作中窄褃袄外搭银鼠褂的上衣搭配，因为棉袄和大褂容易使演员看上去臃肿，简洁的直身褙子使王熙凤的荧幕形象显得更加纤细，符合书中“身量窈窕，体格风骚”的描述。总而言之，王熙凤初次登场时的影视服装，在尊重原著基础上的改动是合理并且成功的，它保留原作王熙凤人物风格的同时，使荧幕中呈现的形象更加饱满，令观众印象深刻。

图1 电视剧与小说中王熙凤服饰比较Fig.1 Comparison of Wang Xifeng's costume in the TV series and that in the novel

2 深化主题

优秀的改编影视服饰应该是对文学原作的丰富和补充，虽要尽可能地忠实于原著，但也应力求比原作有所创新，有所丰富。在影视剧作品中，服饰对人物形象的树立与深化所起到的作用远是其他道具所无法比拟的，所以文学改编影视剧服饰除了要符合原著之外，还应成为辅助演员表达人物性格特征和渲染剧情、深化主题的有利工具。因此87版电视剧服装在原著的基础上作出了部分合理的改动。

以薛宝钗为例，原著中的薛宝钗是“淡极始知花更艳”的，大红袄穿在半新不旧的蜜合色棉袄里面，或戴一条红麝香珠来点缀，连金项圈也嫌“沉甸甸的有什么趣儿”，于是深藏于衣内，需解了排扣才拿出来，唯恐他人知道[1]。而在87版电视剧中薛宝钗的项圈戴在蜜合色棉袄外面(见图2)，电视剧所想要传达的含义是以项圈为宝钗的象征，突出金玉良缘的婚姻走向，为剧情的发展埋下伏笔。同时原著中宝钗穿在棉袄外面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也在电视剧中被省去了，主要是考虑到棉袄外套坎肩会使宝钗在荧幕中的形象过于臃肿，不仅缺乏美感，而且与肌骨莹润、容貌丰美的人物形象不符。原著中薛宝钗的衣饰多是蜜合色、玫瑰紫、葱黄等柔和内敛的浅颜色，但繁复的工艺和贵重的材质仍显示出含蓄的华丽。87版电视剧对宝钗的人物形象设计契合了端庄大气的娴雅风格，使宝钗温婉的个性呈现在荧幕上。

当然在烘托人物形象方面，87版电视剧中也有差强人意的部分，比如原著中薛宝钗是没有穿过红色外衣的，即使偶尔穿了也是在家常旧衣里深藏的红色小袄，宝钗的红色是不显露在外的，这与她低调中庸的人物性格息息相关。但87版电视剧中宝钗初次出场时却穿了一件大红团花披风(如图2所示)，鲜艳的正红加之大朵的牡丹，其光彩夺目甚至艳压群芳，完全与原著作者赋予宝钗的人物形象不符，容易混淆观众从视觉感受上对人物的理解。

3 审美价值

成功的改编影视剧是再现文学作品的同时优于文学，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87版电视剧《红楼梦》堪称经典，它有着极高的艺术价值和审美意义。就服饰而言，在视觉上给观者以美的享受，使观者产生丰富的艺术感受。

一方面，就单个人物而言，其服饰搭配需要一种整体的美感。以“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2]的林黛玉为例，在原著小说中，曹雪芹对其衣着穿戴的描写篇幅并不多，仅有3处，却是灵性生动。林黛玉着装素净，无华丽的装饰，为影视服装设计留下了广阔的创作空间。87版电视剧中黛玉的服饰色系清淡雅致，以蓝、白、粉3种色调为主，面料轻薄质地飘逸，纹样以梅、兰、竹为主，这些有明显象征意义的纹样不仅运用在服饰上，还通过手帕、扇子等配饰衬托出黛玉的与众不同。电视剧中黛玉服饰设计体现了其清逸脱俗的气质和娇弱纤细的形象，具有极高的审美价值，得到了观众的认可和喜爱。

另一方面，影视剧中人物之间相互搭配以及人物和场景的融合度也是影响画面美感的关键。以小说第四十九回“琉璃世界白雪红梅”为例，雪中寻梅时原作中有较为详细的对林黛玉服饰的描述：“换上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束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头上罩了雪帽”[2]，林黛玉恰似这白雪世界里一枝怒放的红梅般活泼娇艳。大红的鹤氅飘逸洒脱，用纯白的狐皮作衬里暗示林黛玉的弱柳扶风，闪绿色的丝绦系在腰间与大红色外衣相互映衬，再加上一双大红色轻巧的羊皮小靴，雪中的林黛玉可谓是清新脱俗。再对比文中其他众姊妹的描述：“都是一色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斗篷，独李纨穿一件青哆罗呢对襟褂子，薛宝钗穿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羓丝的鹤氅；邢蚰烟仍是家常旧衣，并无遮雪之衣”[2]。虽说小说描绘的场景是“十来件大红衣裳映着白雪，好不齐整”[2]，但作者巧妙的通过不同的服装款式和细节，将每个人物不同的特征和个性形象的呈现在读者眼前，描绘了一幅白雪红梅的美丽世界。而87版电视剧在处理这一幕的人物服饰时与原著截然不同，相较于原著中一众大红色，电视剧中的服装设计师赋予了每个人物不同的服饰色彩(如图3所示)：天蓝色的探春、粉红色的湘云、金黄色的宝钗、深紫色的李纨、大红色的香菱，与原著所传达的内涵一致的是在众姐妹中最醒目的仍是亭亭玉立的林黛玉，她虽身穿一袭白衣，但其风采却不被白雪掩盖，在画面中脱颖而出，成功吸引了观众的视线。这节中电视剧对小说服饰语言的改编是很成功的，设计师通过不同的服饰色彩表现人物，不仅让观者从视觉上把人物区分开，而且恰当的色彩又代表了每个人物不同的性格特点。同时因为荧幕呈现形式的特殊性，如果影视剧完全照搬原著的一众大红色，反而会使整个画面缺乏美感，让观众产生对人物的混淆和视觉疲劳，达不到如今色彩斑斓美轮美奂的画面效果。

图3 电视剧与小说中林黛玉服饰比较 Fig.3 Comparison of Lin Daiyu's costume in the TV drama and that in the novel

4 结语

文学作品改编的影视剧服饰要以尊重历史、尊重原著为基础，不能盲目地照搬或无根据地改编，要使服饰成为影视作品的重要元素，深化主题。优秀的影视服装设计应该使荧幕形象与文学形象之间建立起情感上的纽带与艺术上的共鸣，同时要注意影视画面的整体美感，向观众传达更丰富的艺术意蕴。

经典名著的社会影响和历史地位决定了它的影视改编应以高度尊重原作为基础，服饰也不例外，设计师尊重传统才是对广大观众审美心理和习惯的尊重，才能赋予影视服装新的艺术生命。文学作品的影视化改编对传统文学的影响意义深远，在当下读图时代，《红楼梦》作为一部传统文学经典，其影视传播形式超越了文字语言，成为主流传播形式，因此忠实于原著的精神内涵应该是影视剧首要向观众传达的，87版电视剧《红楼梦》的服饰语言以其出色的写实风格很好地践行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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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卢杰，邢宝妹)

Comparison of Costumes in Classic Literature and Those in Adapted TV Seriesa Case Study ofADreaminRedMansions

WANG Lei, LIU Chenhui

(School of Textile and Clothing,Jiangnan University,Wuxi 214122,China)

As an important expression method in film and television works, the language of costume can not only bring visual pleasure to audience, but also can facilitate the spreading and development of costume culture. Taking the classic literatureADreaminRedMansionsand the adapted TV series (1987) as an example, the three representative characters Wang Xifeng, Lin Daiyu and Xue Baochai have been selected. By comparing the costumes of these three women in the literature and in the TV series adapted from it, three artistic expression methods of costumes in adapted TV series have been summarized, namely, the respect to history and original literature, the deepening of story theme and focusing on the aesthetic values.

literature,film and tv works,ADreaminRedMansions,costume,adaptation

2016-12-21；

2017-03-26。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5AG004)；江苏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专题项目(2016SJD760047)。

王蕾(1972—)，女，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服饰文化与服装设计。Email:351109399@qq.com

J 918

A

2096-1928(2017)03-0254-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