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建真
摘要:从故事情节、形象体系以及思想内容三个方面对尹湾汉简《神乌赋》与《聊斋志异·竹青》的关系进行分析,由此可以确认前者为后者的本事。
关键词:神乌赋;聊斋志异·竹青;本事
中图分类号:I207.419 文献标识码:A
对于《聊斋志异·竹青》本事的研究,朱一玄先生主编的《聊斋志异资料汇编》可谓集大成者,指出有三篇:刘牧《乌君山》(《太平广记》卷四百六十二禽鸟三乌)、清代宋荦《筠廊偶笔》、许缵曾《滇行记程》之《甘兴霸庙》。近期笔者看到1993年出土于江苏省连云港市尹湾村汉墓的俗赋《神乌赋》,认为此与《聊斋志异·竹青》的前半部分有一定的相似之处,可确认为《竹青》的本事。
《神乌赋》自面世以来,虽然字句释读中存在诸多争议,但故事的大体情节是清楚的,如下:“雌雄二乌衔材筑巢,雌乌发现建材被盗取,于是追呼盗鸟,自述求材之艰辛,劝导盗鸟迷途知返;盗鸟不服,反诬雌乌不仁,雌乌不忍,与之展开搏斗。结果雌乌遭受重伤,被贼曹捕取,幸而脱身,却又被绳索缠住,无法解开。雄乌见状,痛不欲生,愿与雌乌同死,雌乌向雄乌讲了不能同死的道理,授命托孤后投地身亡。雄乌大哀,但终因无处伸冤,只得‘遂弃故处,高翔而去。整篇赋充溢着浓郁的悲剧气氛。” [1] 162-163
下面我们就从故事情节、形象体系以及思想内容三个方面对《神乌赋》与《聊斋志异·竹青》的前半部分的关系进行分析。
第一是故事情节方面。《神乌赋》与《竹青》前半部分大体都是这样的模式:相爱——遇险——分离。《神乌赋》中的雌乌,因盗乌盗取其建材而与之据理力争直至大打出手,最终为盗乌打伤,被不辨是非的贼曹所缚,虽幸而脱身,却解脱不了绳索的束缚,最终与雄乌诀别后投地而死。《聊斋志异·竹青》中的开头,鱼客因为落第饿昏于吴王庙中,魂灵化为异类——乌鸦,因“吴王怜其无偶”,配以雌乌“竹青”,“雅相爱乐”。然而幸福的日子并没有长久,因为“鱼每取食,辄驯无机。竹青恒劝谏之,卒不能听。”最终有一天悲剧发生了,“有满兵过,弹之中胸” [2] 1517 ,虽为竹青衔去,加以照料,但最终还是因为伤势过重不幸身亡,于是还魂再变为人。
第二是形象体系。《神乌赋》的艺术形象体系有雌乌、雄乌、盗乌、贼曹。《神乌赋》中的二乌可谓伉俪情深:雌乌为保护二人的巢穴受伤,不能脱险,雄乌先是“惕而惊,拂翼伸颈,比天而鸣:‘苍天,苍天!视颇(彼)不仁。方生产之时,何与其盗?” [3] 352 既震惊又非常痛苦,后又要与雌乌生死与共:“命也夫!吉凶浮泭(桴),愿与女俱。”相形之下,雌乌则比较明智,让雄乌赶紧脱离险境,重新寻找伴侣,并照顾好二人的孩子:“死生有期,各不同时。今虽随我,将何益哉?见危授命,妾志所待。以死伤生,圣人禁之。疾行去矣,更索贤妇。勿听后母,愁苦孤子。”雌乌“是一位勤劳持家、心地善良、勇敢刚毅、胸怀博大的贤妻良母的形象”。[4] 34 雌乌死后,雄乌表现得悲痛欲绝:“其雄大哀,亻赵(踯)躅非回(徘徊)。尚羊(徜徉)其旁,涕泣从(纵)横。长炊(叹)泰(太)息,忧免(懑)号呼,毋所告诉。”最终“遂弃故处,高翔而去”。在《神乌赋》中,死亡的为雌乌,造成悲剧的是盗乌、贼曹,这两个行凶者都逍遥法外。《聊斋志异·竹青》前半部分的艺术形象体系有鱼客变形的雄乌、竹青、满兵、吴王。鱼客幻形后的雄乌与竹青也是伉俪情深:“雅相爱乐。鱼每取食,辄驯无机。竹青恒劝谏之,卒不能听。一日,有满兵过,弹之中胸。幸竹青衔去之,得不被擒。群乌怒,鼓翼搧波,波涌起,舟尽覆。竹青仍投饵哺鱼。鱼伤甚,终日而毙。”竹青与《神乌赋》中的雌乌一样,都是贤妻的角色:平时告诫鱼客取食时要机警,在鱼受伤后冒险衔出鱼,并为之喂食。《竹青》中死亡的鱼客变形的雄乌,鱼客与竹青的媒人是吴王,造成悲劇的是满兵,但不同于《神乌赋》的行凶者逍遥法外,《竹青》中的行凶者最终舟覆人亡,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第三是思想内容方面。关于《神乌赋》的思想内容,目前学术界的定论是“叙述的是一个恃强凌弱的悲剧,赞美的是夫妻生死与共的感情”。[5] 68 关于该赋所反映的社会历史面貌,研究者也进行了深入的挖掘,如扬之水指出:“《神乌赋》用幽咽愤徘的叙事体写出前汉由盛而衰之际小民的怨苦。” [6] 马青芳认为:“《神乌赋》是一篇以表现社会动荡、人民生活危苦为旨的作品,它借雌雄二乌的遭遇,真实地反映了西汉末年百姓的生存状况,我们可以深层次地透视他们对生命存在的感知和把握,也可以透视他们对生命价值苦苦探索的轨迹。” [7] 90 总体来说,目前关于《神乌赋》的思想内容的研究,就是一个爱情悲剧,而且借物喻人,反映了西汉末年社会动荡背景下人民群众的痛苦遭遇。《聊斋志异·竹青》的前半部分,其实也是一个爱情悲剧故事,也反映了明清易代之际动荡的社会现实。读书人落第饿昏于吴王庙,竟然要化为异类乌鸦乞食于舟上客旅。后虽与雌乌竹青为偶,度过了一段幸福时光,又因为“有满兵过,弹之中胸”,最终阴阳两隔。这既是爱情悲剧,也是社会悲剧。
总之,从上述三个方面的分析来看,《神乌赋》确实为《聊斋志异·竹青》的前半部分的本事。《聊斋志异·竹青》的后半部分则是还魂复生的鱼客与成为汉江神女的竹青展开了一段人神恋的浪漫故事。悲剧成为喜剧,这已是后话了。
参考文献:
[1]踪凡,郭晓明.《神乌赋》研究综述[Z]∥中国诗歌研究(第六辑).北京:中华书局,2009.
[2]蒲松龄.聊斋志异(会校会注会评本)[M].张友鹤,辑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3]李零.简帛古书与学术源流[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4.
[4]踪凡.两汉故事赋探论:以《神乌赋》为中心[Z]∥中国俗文化研究(第二辑).成都:巴蜀书社,
2004.
[5]万光治.尹湾汉简《神乌赋》研究[J].四川师范大学学报,1997,(3).
[6]扬之水.《神乌赋》谫论[J].中国文化,1996,(4).
[7]马青芳.《神乌赋》的生命价值观及其悲剧意义[J].青海民族学院学报,1997,(3).
(责任编辑:谭 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