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田
上海音乐学院的弦乐教学一向走在全国乃至世界前列,目前世界著名交响乐团都有上音的学生。近年来,原本不太为人重视的中提琴教学也在几代上音人的努力下突飞猛进。2016年,上音附中的王舒涵同学在圣彼得堡第十届穆拉文斯基国际青少年弦乐比赛青年组比赛中荣获第一名,同时她的专业指导老师盛利获得荣誉教师奖,并当即签订与圣彼得堡爱乐乐团合作在肖斯塔科维奇音乐厅举办音乐会。
十六岁的王舒涵出生在南京,虽然没有音乐家庭背景,但外婆喜欢京剧,会拉二胡,这让从小跟着外婆长大的王舒涵对音乐产生了兴趣。王舒涵的母亲喜欢小提琴,她发现王舒涵在上音乐启蒙班时往往播放前面的旋律就喜欢猜后面是什么旋律,于是在女儿四岁的时候送了一架小提琴作为生日礼物给女儿,并请了黄佳音老师当女儿的启蒙老师,从此王舒涵走上了音乐之路。
王舒涵在写给盛利老师的信中说:“这次的第一名其实在我意料之外,我知道自己和师姐师哥相比缺少天资,也不够刻苦,有许多明显的问题没能马上改进,使盛老师和姜珊老师(艺术指导)在教学上更加耗心神。这次是我第一次出国比赛,我看到了自己的不足,这次获奖并不能说明我的水平有多高,而要感谢那些在我身后不嫌弃我把我托起的人,是他们给予我信心和勇气。前路还很长,我愿意摸索着前进,衷心感谢您对我的教导!”
三年前,王舒涵的师姐沈子钰也是十六岁,在代表当今世界中提琴最高水平的英国特蒂斯国际中提琴比赛中进入决赛,并第一个出场。
当晚,包括英国BBC在内的欧洲多家广播電视媒体都把镜头对准马恩岛艺术中心。沈子钰被安排第一个出场,演奏评委会为本届比赛委约的规定曲目、英国当代作曲家皮特·麦克斯威尔·戴维斯的《六首索拉诺变奏曲》,这也意味着该曲要由十六岁的沈子珏进行世界首演。
当晚,沈子钰还演奏了巴赫的《无伴奏曲第六首》和中提琴协奏曲《天鹅》,并以自然流畅的音乐及成熟扎实的技术打动了七位评委。组委会讨论了半个多小时,最后由评委会主席、世界“中提琴之王”巴什梅特从后到前念出名次,当年龄最小的沈子钰作为第一名被最后报出时,全场沸腾了。除了七千英镑奖金外,沈子钰还获得了与伦敦爱乐乐团在伦敦知名音乐厅合作演出的合约。
据悉,特蒂斯国际中提琴比赛是创立于英国不设年龄组别的世界顶尖赛事,以演奏曲目多、难度大、评选要求挑剔而著称,沈子珏是该奖历史上最年轻的大奖选手,也是第一位华人大奖选手。
赛后,巴什梅特惊讶地问上音附中中提琴副教授盛利:“她这么小的年纪怎么会有如此成熟的音乐理解?”还有更多音乐界专家询问盛利是在哪里学的中提琴,盛利回答道:“我和我的学生沈子珏都是在上海学习的中提琴。”
沈子钰是从家乡河南考入上音附中跟随盛利学习中提琴的,而原籍哈尔滨的盛利本科和硕士都在上音学习,没有任何海外留学的背景。
盛利是上海音乐学院附中的青年教师,多年来一直致力于中提琴的教学与推广,并始终没有放弃舞台,经常举办各种形式的独奏、重奏音乐会。近年来,他多次与著名指挥家夏尔·迪图瓦、著名小提琴演奏家朱莉亚·圣泰尔和著名钢琴家陈萨等合作演出,这对他的教学极为有益,马基尼斯等中提琴大师对他的教学高度赞扬。
盛利在研究生学习期间就开始从事教学积累经验,所教学生陆地在中央音乐学院中提琴无伴奏专项比赛中获得优秀奖。正式从教后的几年中,他的学生吕翔获全国中提琴比赛二等奖,钱俊平获美国约翰森国际青少年弦乐比赛二等奖等。
凭什么征服西方舞台
“梦幻与激动不安的情绪不断交替”、“充满热情和狂想”、“空气中自始至终弥漫着持久的深情”,这些饱含深情之词是纽约乐评人送给沈子钰和她的中提琴的。外国观众喜欢她东方式的甜美,音乐家称赞她与年龄不匹配的成熟琴音,乐评人看好这颗闪亮的新星。
当年沈子钰刚考入上音附中时,高一的师哥师姐陆续被美国柯蒂斯音乐学院录取,这给了她极大鼓舞,一个音乐梦想从此种下。盛利说:“那时,沈子钰虽然演奏技巧扎实规范,但音乐性不够,尤其是在中提琴发音的概念、音乐的线条、合奏的感知上存在诸多不足,但她非常勤奋努力,能非常准确地悟到老师要求的点,无论是音乐还是技巧上都能准确完美地呈现。”
音乐性和表现力一直是中国音乐家被诟病最多的地方,可是如何让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去诠释悲伤、苍凉、忧郁、狂喜的情绪呢?盛利觉得不能一味要求她服从老师的表达,必须让她自己慢慢找对声音的体会。沈子钰规范的技术基础加之独一无二的悟性,让她在初二的大半年间进步飞快。
“她很朴实,平时特别普通。”盛利说,“然而一站上舞台,腼腆的娃娃脸女孩立刻光彩夺目、自信潇洒,从拉出的第一个音符起,听众就会牢牢被她的音乐力量吸引住,这股力量如一股暖流传遍全身,那么柔和,那么舒坦。”如今, 十九岁的天真与中提琴的沉稳正是发生在沈子钰身上的魔法。
相比一些音乐学子拿奖后就销声匿迹,沈子钰幸运地占领了更多的国际舞台。值得一提的是,她在国外的许多演出都是以独奏和领奏乐团的角色出现,盛利认为领奏完全陌生的国外乐团很不可思议,笑着说:“我自己反正做不到,完全不行。”
沈子钰至今还记得出国演出前盛利和学校领导对她说的那句话:“无论你在哪里表演,无论有多少压力,你的背后都有上音这个强大的后盾。”当独自站在周围都是金发碧眼外国人的音乐厅时,当拉响中国民歌收获阵阵尖叫和掌声时,她一次次感受到澎湃的中国心,这份情感随着她愈加独立、离音乐的塔尖越近而愈加深厚,像中提琴的琴声一般浓郁深沉。
其中有一个小插曲让沈子珏感动至今:那年在肯尼迪中心演出前,她的琴脱胶无法演奏,必须在三天内修好或者借到一把相当的琴。身在上海的盛老师展开了一场全球寻琴,所有来自上海音乐学院居住在纽约、芝加哥、费城、曼哈顿等地的老师和同学纷纷行动起来,一条条忘却时差的微信、邮件与越洋电话,安抚着焦急的沈子钰,最终她在纽约一家有名的琴行借到了一把贵重的琴。
如今在国外的每一场演出,沈子钰都会演奏中国的民族音乐曲目,包括《草原之歌》《二泉映月》等,她说:“我希望能演奏更多的民族曲目,尤其是一些上音的原创作品,通过西洋乐器来展现中华民族的风貌和精神,这才是完美的中西合璧。”
现在,这位见惯大场面的十九岁女孩最希望有机会回到上海演出,把自己最好的琴艺展现给最熟悉的老师和朋友。
“我只是一名中提琴教师”
短短几年,几个国际大奖纷至沓来,盛利莞尔一笑,说:“这个结果说是偶然,其实是必然的。”他用三个“绝对”来形容他的学生:“一是绝对能吃苦,二是绝对有恒心和毅力,三是脑子绝对要清楚,三者结合到一个人尤其是孩子身上是很难的,学生们能够同时具备这三个难能可贵的品质,我也想通过他们验证一下我的教学成效。比如沈子珏在考学时我就不断给她各种考验,记得曾经一周给她布置了四首练习曲,当时她是小提琴改中提琴,中音谱号还不太熟悉,这样大量的作业对于一个初改中提琴的学生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我心里很清楚,从视谱一直到背谱一周之内是可以完成的,后来她果然做到了,从那时候我就发现她很有潜力。一般人很难想象,几年来沈子珏寒暑假从来没有回过家,都是在琴房里度过,这种牺牲连成人都难以做到。”
盛利还说:“沈子珏和王舒涵都出生在普通家庭,家庭背景都与音乐无关,但家教都很严格。”
上音的弦乐教学一代代传承下来,在盛利身上充分体现,在专业上他不止一次带学生到处观赛或者比赛,这对学生的演奏和思想上有很好的帮助和锻炼。此外,他的教学还渗透在他的一言一行之中,给了学生很多的启发和教诲,每到考学、比赛时,他的学生不会有太多的思想负担,而是尽量达到老师对自己的要求。
盛利最后感慨道:“参加比赛对学生有双重含义,尤其是年龄比较小的学生,有的容易沾沾自喜,过分炫耀成绩,有的得到很高的荣誉,心态却依然很好。我经常在课上告诉学生,要把比赛成绩当作促进的过程。面对年龄小的孩子,老师和家长的引导格外重要。我只是一名普通的音乐教师,教好学生是我的责任,我还年轻,还在积累经验,我希望自己能够教出更多的中提琴学生,因为我的老师都是兢兢业业的上音人,他们就是从小这样教育我的,当然,我更希望世界中提琴舞台有我们中国的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