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舒斌(70后,长沙市一中高中语文教师)
病树前头,万木皆春
文/舒斌(70后,长沙市一中高中语文教师)
到现在,我都还清晰地记得那一幕。1993年的暑假,湘西一所县中学的一条僻静的林荫小道上,踽踽独行着一个男孩,紧抿着双唇,强忍的泪水在眼眶打转。这一天是当时全国高三学生最重要的一天,是十几年寒窗苦读见收成的日子,高考放榜了。
是的,我落榜了!这是我始料未及的。难道就让这小小的一张纸条作为我三年苦读的交待吗?难道就这样宣判了我的未来生涯吗?我乱极了,我冲出教室,只想寻找一个情绪发泄的出口。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虽然高中毕业,但我还未从学校的生活中走出,从未想过就此将自己推入社会,去迎接好像对我来说还凶险异常的社会生活。一度的失意占据了整个八月,白亮亮的阳光怎么也无法使我从心里的阴霾中走出。1993年,是一个有些诗意的年份,整个国家有一种大地回春的悸动,“一九九二年又是一个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写下诗篇……”振奋人心的歌声刺激着每一个国人的神经,一幅改革开放的画卷正徐徐展开,一个面目全新的时代正要到来。而我却逆潮流而动,将自己的落寞和失意放到最大,用极端负面的情绪将自己绻缩成一个盔甲坚硬内里焦脆的动物,昼伏夜也不出,敏感而低落。
有时候,生活的转变往往就在瞬间,内心那颗不灭的火种其实一直在等待一个生命的顿悟,它一直有燎原之势,只是一时的打击使之蛰居而未曾抬头。
一个同样是百无聊赖的下午,我翻开自己喜欢的语文书,去诵读其中倒背如流的诗句。当我读到“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两句,竟突然心中一振,似乎突然间点醒了自己。
唐敬宗宝历二年,刘禹锡罢和州刺史任返洛阳,同时白居易从苏州归洛,两位诗人在扬州相逢。二人筵席上写诗相赠,互为酬答,亦互为告慰。当时,刘禹锡正值贬谪,诗歌至“沉舟”一联却突然振起,一变前面伤感低沉的情调,沉郁中见出豪放,惆怅中见出坚毅和乐观。沉舟侧畔,亦有千帆竞发;病树前头,正是万木皆春。世事的变迁、仕宦的升沉没有击跨我们的“诗豪”,相反竟激发出梦得先生的干云豪情。基于这样的人生认识,使得他在因诗罹祸、忧患相仍的谪居岁月里,始终不曾绝望,拥有着一个斗士的灵魂。面对着这两句诗,我不禁竦然,一切的软弱与委屈倏然间得到消解,这也可能是一个多月以来失意到极致的反弹。当然我知道,诗人傲视忧患、独立不移的气概和迎接苦难、超越苦难的情怀,那种奔腾流走的生命活力给了当时萎顿的我重重的一击。在他的诗歌背后我的小家子气无处遁形。
那是1993年的十月,我重新走进课堂。那年流行叶倩文的《潇洒走一回》,我忽然觉得歌词也是那么可爱。记得高四的室里,我曾哼着小曲,在我的笔记本上又添上了两句: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