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曙明
江曙明 近照
通常我们把中国戏曲的表现形式概括为“唱、做、念、打”,即“四功”。而在“四功”中“唱”为先。这也充分说明,戏曲是“唱”的艺术。这也是戏曲和话剧以及其他艺术形式的本质区别。作为“叙事体”的戏曲却以“抒情体”的音乐为主要表现形式,一方面证明了戏曲是“综合性”艺术,另一方面也体现了音乐与戏曲之间的相互依存、相互融合、相互制约的关系。如果说,古希腊的悲剧是以大开大合的矛盾冲突吸引人,莎士比亚的戏剧是以精彩而充满哲理的语言感染人,那么,中国戏曲则基本上是以各具特色的唱腔陶醉人。这里所说的音乐,主要就是戏曲的唱腔。以黄梅戏为例,我们很难想象,如果把《天仙配》中的“满工对唱”、《女驸马》中的“为救李郎”、《牛郎织女》中“三年日月浓如酒”删除,这些经典剧目还以什么来吸引观众?
可以这样说,作为音乐的戏剧的戏曲,不能没有音乐,而作为歌舞化的黄梅戏,更离不开音乐,即个性化的唱腔。黄梅戏的唱腔从民间音乐起源,具有民间性、民俗性和通俗性。它没有昆曲那么艰深,也没有京剧那么复杂。一般来说,黄梅戏的唱腔从表现形式上可以分为“平词”、“花腔”两大类。
黄梅戏的唱腔在戏曲中的作用,首要是叙事。这也是戏曲功能所决定的。一般认为,黄梅戏唱腔中的“平词”主要用于“叙事”。如《小辞店》中柳凤英一开场那一大段唱:“花开花放花花世界,柳凤英在十字街做买做卖。”《天仙配》中七仙女所唱:“大哥休要泪淋淋”,《渔网会母》中母亲的唱:“左牵男,右牵女”,《女驸马》中李兆廷唱:“父遭陷害回乡来,三间茅屋避祸灾。裹腹充饥靠野菜,落叶添薪仰古槐。”冯素珍向公主讲述实情时所唱:“民女名叫冯素珍,自幼许配李兆廷。”还有,我在《五更月》中主演的寒香唱的:“双手推开窗前月,晚风习习透心凉。”《黄湖谣》中“芳姑”唱的“西风紧荷叶残孤雁低回,炮声惊哀声起百姓伤悲”等。这些段落的唱腔加深了我们对剧情的了解。但“平词”的功能绝非单纯是“叙事”,它对刻画人物形象也起到非常大的作用,甚至是无可替代的作用。当《渔网会母》中的母亲一开口:“左牵男,右牵女,一双双、一对对,娘面前站定。”我们就对这个饱经苦难、耻辱的母亲有了深刻的印象,并给予深深的同情。当《小辞店》中的柳凤英唱:“来来来,来来来,上前带住哥哥的手,叙叙你我当初。”一个敢爱敢恨、性格豪爽泼辣的老板娘的形象呼之欲出。而《女驸马》中的冯素珍唱“春风送暖到襄阳,西窗独坐倍凄凉。”我们就知道是一个锁在深闺中的“小姐”,李兆廷唱到“裹腹充饥靠野菜,落叶添薪仰古槐”时,我们就对这个落魄的“穷秀才”感到可笑,“缺米少柴”就直说,还拐弯抹角的。而《黄湖谣》中的芳姑唱:“娘自幼没读过《四书》《五经》,可娘从小在戏班熟记戏文。娘唱过岳武穆怒发冲冠抗金寇,娘唱过汉苏武西域牧羊30载不辱使命。娘唱过佘太君80岁挂帅保国家,娘唱过戚继光平倭贼青史扬名。无父无母的孩子遭人欺,无国无家的百姓只能遭蹂躏。国有难老百姓就要挺身而出,保国家杀贼寇就是保父母双亲。”我们就立即为这样具有高尚民族气节的英雄母亲点赞。
“平词”和“花腔”,在黄梅戏中大抵相当于“灵”与“肉”的关系。“平词”是框架,而“花腔”是装饰。在黄梅戏中,花腔具有“唯一性”,也就是“一戏一腔”,如“汲水调”,“游春调”,“蛤蟆调”、“烟袋调”等。
黄梅戏的“花腔”主要是用来刻画人物。如“汲水调”让我们记住了“小家碧玉”蓝玉莲,“打豆腐调”让我们知道了好吃懒做的王小六,而“蛤蟆调”则使“杨三笑”成为黄梅戏的喜剧“标本”。如果说,黄梅戏的“平词”主要是通过唱腔的内容来塑造人物,那么,黄梅戏的“花腔”则主要是通过音乐的个性来刻画人物的。如《女驸马》中“刘大人”唱的“眉清目秀美容貌”,就把一个踌躇满志的老奸巨猾的官僚暴露无遗。
前面说过,戏曲是“叙事”的艺术,但从根本上讲,戏曲更是“冲突”的艺术。这种“冲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人物性格的冲突,一是戏剧矛盾的“冲突”。但归根结底还是人物性格的“冲突”。在这方面,黄梅戏主要是通过“花腔”(彩腔)对板来实现和完成的。如黄梅戏《风尘女画家》中的《海滩别》:女:本愿与你长相守,同偕到老忘忧愁。孤独的滋味早尝够,萍踪浪迹几度秋。男:你我久别方聚首,怎教离愁别恨方下眉尖又上心头。可知道那海水因何红似胭脂酒,女:那是你点点血泪伴着海水日夜流。男:可知道那海水因何似泣如诉,女:那是你轻轻呼唤伴着海风声悠悠。男:失去你我好像风筝断线随风走,女:失去你我好像离巢孤雁落荒丘。男女合:莫教相思寄红豆,形影相随情更稠。《黄湖谣》中的“花腔对板”: 女:喜的是小孤娘娘显了灵光,苍苍乱世茫茫人海送来我的严郎。男:多少次日里寻夜里梦想,蓦然间好芳姑我的爱人却在身旁。女:二十年相思成灰二十年寒窑独望,守望的日子比王宝钏更加漫长。男:二十年湖边打听二十年后山寻访,寻找的路坎坷中伴着风霜。女:轻抚双鬓再细看你腿上,亲人啊怎让我不寸断肝肠?男:细端详你眼梢眉角深藏忧伤,不难想二十年你流过的泪水比黄湖长。男、女对唱:叹人生为何充满生离死别,相聚时有情人要把好时光仔细收藏。
黄梅戏的“花腔”除了刻画人物,还在戏曲中起着点染环境的作用。如《牛郎织女》中织女唱的“闻一闻瓜香心也醉,尝一尝新果甜透心窝。”《女驸马》中冯素珍所唱:“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新鲜。”《天仙配》中著名的《满工对唱》:“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大略看出唱腔在黄梅戏中的作用。这对于戏曲的改革可以提供很好的借鉴。可以这样说,戏曲的成功和失败都决定于唱腔,可谓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