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之夏

2017-07-03 06:17二氧化硼
大作文 2017年6期
关键词:老蒋肚里对顶角

二氧化硼

学海无涯

“陶糍,119。”

向来善于暗示的数学老师既没有刻意拖长尾音,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和表情,看来对我的分数没有什么不满意,意识到这一点,我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腔。

而同桌沐沐则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红彤彤的卷子被她揉成一团塞进了桌肚里。

我不知如何安慰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那个余力,因为一打试卷又从前面传了过来。

我机械地从那些还散发着油墨气味的纸张中抽出一张,然后将这些据说可以让我们改变命运的“宝典”传给后桌。

所有人都维持着这个单一的姿势:接、抽、递、写,好像被同一个计算机编出的同一个程序。

纸张在夏日清晨微凉的空气和细风中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我突然想起什么,问沐沐:“你听,这声音像不像海?”

“像啊,学海无涯嘛!”沐沐回了我一句,开始做数学试卷。

她还是固执地用0.35mm的蓝水笔,“还没到中考呢,我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命运,还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用什么笔吗?”面对老师的三令五申,她有些愤愤然,依旧我行我素。

蓝色水笔的痕迹不知什么时候被透明的液体晕开,已分不清是B还是D,像是在嘲笑我们的愚蠢和茫然无措。

你别太在意了

体考过后,天气彻底热起来了,没人再时不时到操场上练跑步和跳远。我想,除了体育生,大家恐怕都忘了阳光下的汗水是什么味道了,只有又做完了一套模拟卷和一本习题册的感觉才令人踏实。

“陶糍,你扎我一下!”自习课上,沐沐突然对我说。

“干吗?”我吓了一跳,“你不会学傻了吧?”

“嗯,傻了。”她点点头,又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你放心吧,就算我真傻了,也不会愚蠢到自残的,我那么怕疼。让你扎我,只是想提下神嘛。”

“哦,这样啊。”我握紧了手中的笔,狰狞地笑了笑,“那来吧!”

虽然我自认为拿捏了点分寸,扎得并不疼,但是沐沐还是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很疼吗?”

“呃,其实没有,是我太紧张了,哈哈哈。”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额头,又把手伸给我,“你再扎一下吧,要狠点,不要因为我是一朵娇花而怜惜我!”

我无语地看着她紧闭着眼,皱着眉头一副誓死如归的表情,突然有点不忍心,但绝对不因为她是一朵娇花……

“你要是困的话,还是睡吧,死撑着也学不进去。”

“你以为我不想啊?可是我一趴在桌子上,反而睡不着了,一闭上眼听到的全是你们写字的声音。”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没事,你做题吧。”她笑笑,“我下去洗个脸,可能会好一点。”

“嗯。”我好像终于恢复了语言能力,“你别太在意了,一切都会好的。”

“嗯。”她似是答了一句,只是夹杂在沙沙的写字声与高大的梧桐树树叶唱歌的声音中,我没有听清。

对顶角相等和光的直线传播

我和死党小芙走在上学的路上,午后毒辣的阳光晒得我的脸一阵一阵发疼。

再往前走一段有一块树荫,虽然没有大的区别,但由于心理作用,还是感觉舒服了不少。

小芙一边走一边眯着眼看着那些斑驳的黑色图案,突然问道:“你看到它们想到了什么?”

“对顶角相等吧。”我为自己想象力的匮乏感到有些不好意思,“那你呢?”

“我才没有你那么无趣!”小芙一脸傲娇状,“我想到的是光的直线传播!”

“哈哈哈……”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因为这个拙劣得不能再拙劣的笑话笑了很久,尾音蒸发在闷热的空气里,销声匿迹。

你不知道吧

老蒋和杜光宇回来了。

两人几乎是一起离开学校的,原因却大不相同。

老蒋是因为上课听不懂,下课又老惹事,老班对他不胜其烦。

后来,老蒋因为打架要被学校开除,老班去政教处跑了几趟才把他的学籍保住,同意给他毕业证,可以参加中考。不过老蒋在学校是待不下去了,就去他舅舅那儿学理发了。

“以后我给你们剪头发不要钱哈!”他走的时候给老班鞠了一躬,如是说。

有人趴在桌上低低地哭。

四个月以后,老蒋的好兄弟们顶着被剪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欲哭无泪。

“看来我不是那个料啊,我决定在学校好好学习,考新东方厨師!”归来的老蒋坐在讲台上吹牛,“到时候我请你们……”

“嘁——”众人嘘他。

而杜光宇就是标准的学霸了。

初三上学期,他就因为参加奥数竞赛获奖被市一中提前录取了,一中给他两条路,一是直升高一,二是在家“休息”半年,中考时再走个形式。他选择了在我们挑灯夜战、奋笔疾书的同时每天在朋友圈晒全国各地的旅行拉仇恨。前几天还说要跟家里人去日本呢,而现在却坐在教室里睡大觉,偶尔翻翻桌肚里的高中课本,嘲笑一下我们的智商。

“他回来干吗?我要是他,早去日本看樱花了!”我愤愤然。

“傻了吧你!”正在吃冰棍的沐沐冲我翻了个白眼,把手机亮给我看,是杜光宇新发的说说:“我想和你在一起,才是这个夏天最好的风景。”

我朝他那边看去,坐在他旁边的阿瑶看着他悠闲的样子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掐死他。

“还有,你不知道吧?老蒋替人洗了三个月头,才发现自己对发胶过敏。”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

又一次考试分数下来,沐沐同学终于不用把试卷一股脑塞进桌肚里,经常穿素色长裙在学校里飘扬的数学老师也没有对她咳嗽。

沐沐笑得有些得意,向我展示了她新研发的薄荷喷雾,那味儿刺鼻得不得了,用沐沐的话来说就是:“一喷提神醒脑,二喷长生不老,三喷全班都倒!”

然而此喷雾仅限数理化三科使用,老班的语文课除了几个意志顽强的还在坚持,其余全在自以为瞒天过海地打着盹儿。

“《桃花源记》呢,今年考的可能性不高,最有可能考的还是《岳阳楼记》和《醉翁亭记》,那在这里呢,我们……”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

全班同学被突然响起来的音乐惊醒了大半,和老班一起循声望去,小芙手忙脚乱地把地上的耳机捡起来,塞进桌肚里,冲老班露出一个“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的表情。

老班一向对这个作文经常得满分的得意门生爱惜不已,神色也柔和下来:“别关了,放大声点,让大家都醒醒困!”

小芙于是把音量开到最大,睡觉的都醒了,有几个还跟着轻声唱了起来,老班笑嘻嘻地说:“同学们,都唱啊,唱给我听听!”

我想很久以后我都会记得那一刻,在一个热气与热情沸腾的下午,我们忘了离中考还有多少天,丢掉面对人生中第一次重要抉择时的惶恐不安、迷茫无措,用尽在数学题上不知如何挥洒的一腔青春热血,高声歌唱。

一切都会好的

天亮得越来越早了,似乎在催促我们起得再早点,再早一点,不然就来不及了。

我们起得也的确越来越早了,六点四十起床铃响,教室已经坐了几个人,沐沐用心相印的纸巾擦着桌子,我把厚重的文言文资料掏出来,准备复习《送东阳马生序》。

翻到那一页才发现,标题旁边的空白里突兀地被红色的字迹填满——“日子过到这里,你还害怕吗?想要做的事都做了吗?对未来还充满着希望吗?”

我怔了三秒,不知如何回答四个月前的自己,只好用0.5mm的黑色水笔在“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旁边写了一句:“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希望和梦想都会实现的,来日方长,只要跑得快,兴许追赶得上,就算赶不上,我们也得跑啊。

因为有一个地方,在等着我们披荆斩棘后到达,那里的花开得特别香。

沐沐习惯性地喷了两下她的宝贝,薄荷味的水汽在夏日清晨的微风中飘扬,有一丝淡淡的清新气息。

我狠狠地吸了一大口,伸出双手,拥抱这个薄荷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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