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美轩笔记(三)

2017-07-03 14:10
苏州杂志 2017年3期

荆 歌

门前的茶馆

累美轩笔记(三)

荆 歌

食欲 好便是山 珍海味

安之制竹香囊,花纹极美,或如梅花瓣,或具心形。是植物内部之星空和豹子也!我以棉条蘸沉香油,放置其中,自此幽香相伴。

我曾问安之兄,从未想过制一竹杖吗?如此古雅之物,古称“高士杖”,竟从未见得实物。拍卖会、博物馆、古董店,以及藏家手中,皆未见其踪影,只在宋画中常见。仅为想象之物乎?难道它仅是一道与古人相伴的幻影吗?十七草堂兄说,曾在杭州友人处见杖一二。但让其发来照片详察,均非高士杖,只是俗杖罢了。

古代药沉,其实沉香含量并不高,冰片、甘草等多种中草药,混合少许沉香粉以动物胶压制而成。曾在杭州吴山古玩城购得一串清代药沉瓜棱珠,包浆发亮,药香怡人。此类物品乃古代贵族驱疾消暑之用。南通李坚兄送我三粒琥珀朝珠,正好作隔珠,与此药沉瓜珠相配,成一提串,背云是清代仿碧玺琉璃。

我曾有清代团寿纹药沉手串,是南通李坚兄惠让。颗粒较小,状若金刚子。后转让于画家夏回。

陈如冬有清代松子雕手串,每粒松子刻一诗一画,画极简,诗五言。皮壳乌中泛紫,色若血珀。

作家书画,今似已成潮流。贾平凹书法敦厚古朴,却不时甩一下狐狸尾巴,泄露鬼气和妖媚。何立伟貌似玩世不恭,其实格外认真。他以画作心灵叙事,非常人能为。兴安画马,若作草书,结构准确,形态自由。林白写字文静娴雅,一扫脂粉俗气。叶兆言楷书沉稳内敛,学养丰沛饱和。汪惠仁行书行云流水,炉火纯青。车前子画传统花鸟虫鱼,却极具现代性,才情喷薄。莫言没有法度,却左右开弓,有率性不羁之趣。陶文瑜书法秀气,有江南才子气息。

作家书画,贵在个性。或天真烂漫,或儒雅文气,或鬼才怪手,或哲思诗情。总之见性见心,别有意趣。如果千人一面,似曾相识,意义何在?更有胡涂乱写,无章无法,则为人轻贱矣!

陋室名“累美”,取为美所累之意。美物、美景、美酒、美食、美梦、美色,孜孜以求,似不胜其累,故号“累翁”。另“累”有积累之意,日复一日,收藏日丰,美物累加矣。并亦有恭维家人之意呵呵。曾请众多书家和文人书“累美轩”匾额。有夏回、陈如冬、车前子、陶文瑜、华人德、王稼句、汪惠仁、陈希我、王祥夫、白桦、白烨、叶兆言、莫言、贾平凹、毕飞宇、阎连科、王歌之、郁岚、海华、陈翔、邵琦、王东满、雷平阳、张瑞田、白描、李双阳、张六弢、何立伟、郭澎、艾伟、杨葵、王登科、陈继明、东西、费振钟、陈忠实、丁帆、刘国斌、沈乔生、汪政、风康、韩植墨、陈世旭、韩石山、杨涵、丁景唐等。或有遗漏,并不断充实中。

安之躲在山中刻竹,挖小松一支植盆中,发图给我称三年后无恙乃算真活。又发一图,系新刻臂搁一件,陈如冬绘竹于竹黄,安之刻得灵动轻盈,观之若闻风声。

整理所藏书画,见父亲所书曹操短歌行,墨浓笔饱,有草章味。其所用印章,都是当年拙刻。父亲去世,忽忽已三十余年。这三十多年,人间多少事,他是全然不知。

嘉定警察朱明清,所藏大多其乡贤乡党作品,自成体系。

上海古玉居常言,老珠子才是好珠子,令许多玩新人士不悦。所以改为:老珠子,就是好珠子。

我所藏竹臂搁,无论新老,都自制白布套,收而藏之。我少年曾在服装厂学工,粗通针线活,臂搁套均自选白色土布,自裁自剪,手工缝制。虽欠精密,却大得趣。

发现缺盖的小壶泡碧螺春上佳。

在港期间,与十七草堂并刘峻同赴收藏家老罗家,见一木疙瘩可爱,便占为己有了。只是不知此何木种,已脱水得轻若无物。上有一孔,可供穿系,估计是日本根付一路玩物。

曾在杭州购得紫檀木疙瘩一块,苍古如铁,宛然山石。后自书“石走风行”四字于一侧,令姑苏胡家林镌刻。放大镜下,仿佛摩崖石刻。

台北建国路假日玉市,购得老木疙瘩一,包浆厚重,有玻璃光。形若狮子,嵌蓝色琉璃珠两颗为眼,惜失其一。此典型清代做法。

其实玩木疙瘩与玩石一样,根本不必求其形似飞禽走兽人物神仙。形有古意,或玲珑或敦朴,浑然天成而又仿佛雕琢,便可玩焉。

最不喜欢雨花石的玩法,牵强附会,往往落俗。

刻铜除却陈寅生等在墨盒盖上刻书画,另有浮雕一路。我有一只黄铜香盒,缠枝莲纹样为手工生生刻出。用刀之深之力之提按有致,既有书画之意趣,又有雕塑的精神。想来自明以来各种“宣德炉”底部之刻款,刀法当与此同。

乾隆造办处所制铜鎏金香盒,其浮雕似为失蜡法浇铸,而后以刻刀略加修饰整理。我在台北购得一只,花卉纹,盒外鎏金褪去大半,内里依然金光灿然。后为北京宋军兄收藏。

明代铜制鎏金匜杯,我藏有两件。其一厚重,主体瓜果纹,口沿及底足皆饰回纹,龙首耳。其二光素无纹,耳为灵芝一朵。较其一相对灵动而活泼。此类物件,上古为酒具,明代制品则当属文房,或纯粹观赏把玩物件吧。

苏州光福有雕象牙、紫檀莲蓬,以牙医电钻工具,精雕细刻,极其仿真。大小一握,适合把玩。我曾与海山兄逛文庙,见之甚喜,海山兄将两件紫檀莲蓬一并买下,与我各得其一。后此物赠作家毕飞宇,其写作时盘玩,以作暖手。

武汉某导演,让我写电视剧本。本子未写,倒是聊起了古董。其收藏颇丰,文房玉器、竹木牙角,精品多多。某日我购得一白玉袈裟环,质白而细腻,有土咬。晒图而某见之,说此类物他有一大堆。后我的袈裟环不慎堕地摔裂,便求其“一堆”中割爱一件给我。某导便真寄来一肥厚环,色绿微黄,质密光润。收到不禁大喜过望,这不正是和田黄玉吗!黄玉罕见,故不为寻常玩家所识。

古玉往往少有色白者,而我在逸考堂购得鼓形戒指,则白嫩温润如凝脂。我手粗大,套小指头正相宜。太仓双熙堂见了,说他也曾有一枚,也是色白如此,常戴指间,访玉时以为色标。可惜某日打牌,自摸等张,喜不自禁,拍案叫绝,指间玉戒瞬间碎裂,心痛不已。

“上虞小顾,复烧青瓷,其用心专也!其刻晋砖为砚,大可玩赏。”我操刀将这段文字刻于砚侧。砖有“建兴二年”铭文。

逸考堂惠让紫砂钵,刻有“勅建资福万寿禅寺辛亥秋月”字样。同日明远堂转让光素紫砂钵一。两钵携归,与宋军兄相约,来年秋高时,沿太湖托钵行脚,谅一月可成。钵底圆融,便于捧托,口沿内卷,食物与水则不易晃荡而出。行脚非为锻炼身体,而图内心清净。届时不思俗事,不打电话,不看微信,惟徐徐而行,沐西风秋阳,听湖水潺潺。

访逸考堂,永华兄收残破建盏多件,并言,宁收破残精品,不要完整普品。其实还是因为普品易得,精品难求故。精美全品更是难得。与其普而全,不如残而精。精残品可作标本,可窥全豹。

夏回作画,笔墨丰富,情绪多变。题材看单一,却收放自如,如歌如舞,自由深入于技术的各个层面与角落,临危不乱。

成都“右老师”李中茂油画,其中人物,皆其妻作家洁尘及其闺蜜孟蔚红、周露苗、熊英、翟晚等。神情典雅,体态端庄。我不由得好奇,问中茂兄可否画过她们天体?李笑而未答。

白雨斋夏回,墨笔自由跳荡,酣畅淋漓,仪态万方。幸得常相厮混,但凡论及绘事,总令人豁然开朗,如坐春风。

木瓜、佛手,椽香科植物果实,皆形美而清香,可入画,亦宜作案头清供。佛手脱水干瘪后,就像紫檀雕刻件,清香尚存,仍可玩焉。苏州沧浪亭、网师园有木瓜树,薄暮时分,园中无人,抬头望去,木瓜金黄,若中天明月。

美美“瑞园”筑于阳澄湖畔,园内有木瓜树高大,上结木瓜十余枚。一客见树下跌落一枚,弯腰拾起。其余一众纷纷摘采树上之果,各得其一。主人美美见之惊呼:怎可采我木瓜?众人答道:地上所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