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长江
边角料
□宋长江
1986年7月7日 辽宁 沈阳
下了火车,匆忙出站,快步钻入过街地下通道。
一女乞丐拦住我,也不说什么,端一只塑料小钵,捅到我胸前。左躲,她跟左;右行,她挪右。以我走南闯北的经验,若想尽快摆脱这类专业乞丐的纠缠,得舍点银子。于是,顺手掏出五毛钱,投入钵里,继续走。
“穷光蛋!”
身后,传来恶嘟嘟的骂。
我以为,又是哪位行者被她截住,因不悦,怒斥乞丐。回头望,却发现,那乞丐分明用眼睛在眯我。
“穷光蛋。”她小声嘟囔,目光避开我。
我眨眨眼。谁是穷光蛋?
我?
或许真的是我。而不是她。
1987年4月4日 丹东至宽甸长途客车上
他和她,年龄大约二十二三。他们上车时,已无空座,站在过道上。
客车很快驶出市区。
她面目紧锁,表情痛苦。她的头,先是伏在他的肩上,慢慢地,滑落到他的臂腕处,腿似乎站不稳。身旁座位上的女人,犹豫着,没问什么,起身为她让座。看得出,并非情愿。她离她,太近!
她坐下。没谢。他也无语。
让座女人,木然。周围的人,同样木然。
车,驶入宽甸境内。山路弯弯,坑洼不平,时常将车颠起,便时不时,有人发出尖叫声。
被弹起的她,双手紧抓前排座背,不敢再坐下……让座女人问:“你病了?”她苦笑,晃头。让座女人把目光转向他。他的眼神,躲躲闪闪。
让座女人,继续木然。
“哎呀!”她突然痛苦地叫了一声,一只手捂肚子,另一只手,慌乱中,抓住了让座女人的胳膊。
让座女人卸下木然:“你怎么啦?”
她,眼眶涌出两行泪。他,不知所措。
让座女人把自己的另一只手,抚在她的手上。她的情绪,渐渐安稳,坐下。
让座女人低下头,和她窃窃私语。
车到老阴沟站。这里没站牌。周围,连间房子都没有。但这却是一个在长途客运班次上注了册的名副其实的车站。
我的目光,越过公路两旁即将春播的大地。远处的山沟里,零零星星趴着几处矮矮的农房。
她和他,站起。让座女人,把她扶到车门口。
他先下的车。让座女人喝斥他:“你把她接稳了!你得关心人家!你得有点担当呀!”
他,没回应让座女人的话。她,回头望了一眼让座女人,泪流面满。
车启动。售票员问让座女人:“她是去丹东流产吧?”让座女人点头。
售票员说:“早晨他们坐车时,嘀嘀咕咕的,听着好像去流产。”
车已开出几十米远。我回头向车外望,田间路上,她努力直起腰,向山角下的农舍走去。而他,并没跟随她。他站在路旁,望着她的背影,隐入山沟……
1988年10月7日 河北 邯郸
我独自一人,走进晋冀鲁豫烈士陵园。这是我所见到的最大的烈士陵园。
一队小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静悄悄地立在一座墓碑前,默默地看碑上的祭文。有的学生,低头在本子上记录。
突然,警笛声,从远处传来。我甚至一瞬间产生错觉,历史被哪一部电影勾起……
然而,我的眼前,却真实地出现了一个车队,由警车开道,几辆漂亮的大客车鱼贯而至。
寂静的烈士陵园,顿时沸腾了。从几辆大客车上下来百余人,依据他们每人挂着的胸章判断,应该是某个会议的代表。
他们在谈笑,他们在拍照,他们在挺胸昂首,他们在……
学生们,停止手中的笔,默默望着他们……
1988年10月27日 吉林 长春
冷。寒风瑟瑟。
即将到达长春第一汽车制造厂新厂房建筑工地时,天空的西北方向,狼牙似的黑云,狰狞般向东南方向,一口一口吞噬蓝蓝的天。地面,风如海浪,一拨又一拨卷来,很快,建设中的轿车厂旷大的工地上,飞沙走石。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脸,冻得浑身发抖。后据气象部门报道,这是1988年第一股寒流。来得比以往早。
工地材料员,把我领进一个工棚内。这是江苏南通某建筑施工队的办公室,棚内有五六个管理人员,正围坐在一块轻体砖凿制的电炉子旁,取暖聊天。
突然,门开了,随一股寒风,卷进来个五十岁上下的工人,进门后,竟不言不语,呆呆地站着。
我不解。
棚内的人,沉默不语。
我更不解。
之后,炉旁一位五大三粗的汉子,慢吞吞起身,到桌子上,打开一个小木箱,从里面拿出体温计,递给那个工人。
之后,大汉伸手。那个工人从腋下取出体温计,递给大汉。
这期间,整个棚子里,没人说一句话。
大汉皱眉头说:“三十九。”
那个工人,麻木地立在原地,不动不动。
大汉从木箱取出注射器,放在瓷碗里,倒入开水烫,再取出,吸入药水。这时,那个工人已主动露出屁股的一角,静静等待。
大汉手里的针,快速扎进那个工人的屁股。那个工人,没一点点反应,仿佛那针不是扎在肉里,而是扎在木乃伊上。
那个工人掩上屁股,朝门走去。走两步又回头,勉强说了一个字,谢。
开门的瞬间,那个工人,险些被一股强风吹倒。
1988年11月2日 河北 唐山
……我把木箱纸箱,一个一个摞叠起来,颤颤悠悠,摞到几乎与高楼平行
……我竟然莫名其妙地抱着一岁多的儿子,站在颤颤悠悠的箱子顶端,刚要迈上楼顶,摞叠的箱子突然倾斜,即将塌落
……我抱着儿子,跳进一户人家的阳台上……
背景:
1.白天,提货,多为一箱箱的瓷砖。
2.参观抗震纪念馆。街上,看见众多坐轮椅的人。
3.我儿子刚满一周岁。
1989年1月21日 北京 中国美术馆
陈皖山画展。
走进大厅,我被一幅幅裸体女人包围。
这是我第一次参观以女人裸体为主题的画展。千姿百态的女人,令我心慌和震撼。
一对年轻夫妻。夫走得很慢,看得仔细认真。而妻,显得慌张,心不在焉。
妻,轻轻拉着夫的衣袖,不断瞅夫的表情。“走吧。”妻小声催促。
夫,一脸不满。恋恋不舍。
妻的拉扯动作,明显加大力度,其晃动的眼神,好像再不扯走夫,画上的裸体女人会跑下来,把夫扯进画里。
夫,终于在没看完的情况下,被妻拉进另一间没有裸体女人的展厅。
夫,不理妻,径直走向画展出口。
妻,紧紧跟在夫的后面……
1989年6月12日 福建 厦门
高崎机场。
我和我的头儿,原订国内航班“不明原因”,从上午等到下午,未能登机。最终改签,乘新加坡航班飞往北京。
安检时,我被安检人员客气请出,他让我把手提包里的东西掏出来。
我外出,不喜欢购物。但在逛石狮时,买了一盘港台歌舞录像带,算是纪念。安检员翻出这盘录像带。问:“带子里什么内容。”我说:“歌舞吧。”
安检员问:“你看过吗?”我说:“买时看了几分钟。”
安检员问:“有黄色内容吗?”我说:“应该没有吧。”
安检员问:“那你买它干什么?”
我语塞。
安检员把带子放进放像机,快速倒带,查看。之后,说:“拿走吧。”
我的头儿,早已顺利通过安检。他问:“怎么回事?”我说:“查我的录像带。”
头儿笑了:“他怎么不查我的?”
我这才想起,他所购买的两盘录像带,袒胸露背的妖女外包装,很醒目,很刺眼。明目张胆放在他的提包上面。
我这个头儿,身材魁梧,相貌堂堂,虽年过六十,领导派头足足的。
1993年8月9日 辽宁 凤城
走在小巷内。
耳边传来:“打倒XXX!”接着又传来:“大坏蛋!大坏蛋!大坏蛋!”
孩子们的群声呐喊,拖住了我的脚步。寻声望去。
那是小学校?一定是孩子们在朗读课本吧。
完全是无意识的,我抬起脚尖,隔窗往里瞧:两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并排站在小黑板下,低头。众多孩子,坐在板凳上,举起拳头,向他俩挥舞:“大坏蛋!大坏蛋!大坏蛋!”
一位年轻的老师,倚在门旁,面无表情,观看。
难道是孩子们在演节目?
我立即否定了。我分明看见,其中一个小男孩,流泪了,并倔强地向门口跑去,被老师一把扯住。
唔,这是幼儿园。
1999年8月17日 沈大高速公路
鞍山开往沈阳的大巴上。
我的前排,传来两个男人的对话:
——XX法师说下周要来,谁理他呀!
——哪能不给面子!
——上次我去他那里,靠,搭的车都不给报销。
——人家可能忙,没顾及到。
——这人不可交。他这次来,我要让他难堪。
——这样对你不好吧?
——没什么了不起。我怕谁?
我抬头。对话的两位,三四十岁,光头,身穿袈裟。
2000年7月1日 辽宁•丹东
鸭绿江下游,太平湾水电站。电站大坝,连接中国和朝鲜。
我们被特许,踏上水电站大坝参观。从中方一侧,沿大坝,走向朝方一侧。到了朝方地面,被一道高一米左右的矮墙挡住。离墙三米远,有一位全副武装的朝鲜人民军军人在站岗。
于是,朝鲜哨兵,就成为我们合影留念的背景了。
朝鲜哨兵,已见怪不怪。
我的同行者,把手里的食物递给哨兵。哨兵不予理睬。但表情,温和。
又一位同行者,把一盒烟抛给哨兵,哨兵接住。微笑。
有人试图或佯装翻越矮墙。哨兵脸色严肃,摇头,示意不得翻越。
有人真就把一只腿翻过,脚触到对方地面,哨兵惊恐万分,向前两步制止,并回头张望。
那人被众人拉回。
哨兵用眼睛眯我们,头,来回摆,愠色。
2001年7月6日 四川•绵阳
朋友安排,让我搭一辆回成都的便车。是成都一家食品公司的微型面包车。
车上除了司机,还有该公司的经理。经理姓汪,很健谈。和这种人同坐一辆车,绝对是一大幸事。想想呀,搭人家的车,再遇上个少言寡语的主,会多郁闷和尴尬呀。通过他们闲聊,得知,汪经理自己的轿车,被人借走了,才临时坐了这个平日送货的车。
出绵阳城不远,路上竖起的牌子告知,前方修路,去成都须绕行。我是外来客,走哪一条路与我干系不大,听人家的便是。
临时变更的路线,司机和汪经理都不太熟。所以,每到一个没有标志的乡间路口,两人都要争执一番。其中有若干次,不得不返回重走。从走错路的频次上看,司机大于汪经理。于是,汪经理就像一个威严的将军,全权指挥。即便有几个小小的失误,司机也默不作声,掉头重走。
又到一个路口,汪经理指挥往西走,司机突然不干了,说应往西南走,这路他是熟悉的。汪经理果断回绝,说,我的感觉不会错。
司机很不情愿。开出五六公里,司机又把车停住,说,一定是错了。汪经理十分干脆地说:不会错,你就走吧。
十多公里开出去了。大概汪经理也有了不妙的感觉,让司机停下来,司机好像没听见,继续开。又开了几公里,看见一个路牌,所指方向竟然与成都方向相反。汪经理坐不住了,再次让司机停下。
车停了。
司机问,怎么走?汪经理说,你是司机,怎么走还要问我吗?
司机说,我一直在听你的。因为你不听我的。汪经理火了,说,你胡说八道。
司机可能意识到,这样的态度与经理说话不妥,就再次说,你说怎么走吧。汪经理说,你愿意怎么走就怎么走!
我忙打圆场,说,别急,往回走,或者下去打听一下。
司机倒车,往回走了二里地的样子,下车打听道。之后返回车内,走向一个新的道路。
从这开始,汪经理又开始喋喋不休了,从司机的职责,到司机应有的工作态度,再到平日司机工作的不足,说得太多太多,多到仿佛在说我,我都有些受不住了,一说说了二三十分钟。我想,我该劝劝,但又不知如何劝,毕竟我们还是陌生人。我甚至有种预感,司机会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弃车而去……我正想着,只听“嘭”的一声,我的头撞在前面的座位后背上。我捂着头,惊慌抬眼,发现,我们的车撞到路旁的一棵大树上。
汪经理双手捂脸,鼻孔流出了血。
司机静静地坐在座位上,不动。我以为,他被撞晕了,正想伸手去捅他一下,他却很沉稳地从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慢慢点燃……
2001年8月21日 四川 成都
火车站剪票口前,人声鼎沸。
一群男女生的说说笑笑,打打逗逗,格外引人注意。他们在为一名考上大学的男生送行。
“小丽来了。”有人低声告诉那个即将启程的男生。男声的脸,顿时暗淡下来。
叫小丽女生,风尘仆仆来到男生面前:“差一点晚了,累坏我了!”一脸的兴高采烈。男生淡淡地说:“来了。”
女生好像习惯了男生的寡淡,一手举车票,一手举一网袋水果和巧克力,兴致勃勃地说:“我买站台票了。”男生说句“不用送”,就把眼光送给了其他人。
小丽的兴奋丝毫没减弱,说:“我什么时候能到北京去看你?”男生或许没听见,或许不想回答,所以,努力在与其他人说话。说他努力,是因为其他人的眼神,都在等待他对女生的回答。
小丽脸上掠过一层薄薄的云。但她还是提了一下气,柔和地说:“北京冷,没多带点衣服?”男生勉强一个微笑:“带了。”
剪票了,小丽伸出手说:“我帮你拎个包。”男生一扭身说:“不用。你不用送了。”小丽说:“我都买站台票了。”
人流开始涌动,我看见,男生和小丽被人流分开,距离越来越大。小丽在拼命向男生靠拢……
等我上了站台,发现,男生已无踪影,小丽拎着网袋,在站台上,东一头西一头寻找,满脸的汗水。
火车开动了。手拎网袋的小丽,站在站台上哭泣。
2001年10月16日 北京 劳动公园
公园内,正在举行大型书市。熙熙攘攘。
有个摊位,吸引不少人围观。进去一瞧,是一位儒雅的长发先生,教授“艺术签名”。桌子上,摆满了各种报纸的复印件和证书,还有他为当红名人书写的签名样。其中一个证书上,证明他获得过“全国艺术签名大师”称号。
再往下看,才明白,若为你的名字书写,要价八十元,可为你书写四种字体,你可选其中之一,拿回去照此练习。
有人说太贵了。那位大师说,贵有贵的写法,便宜有便宜的写法。
高雅艺术,难道还有贵与便宜的标准吗?
十几分钟过去,无人送上钱。
这位大师忍不住了,硬拉上一位年轻小伙子,说你长得帅气,我给你写一个,让大家看看,只收你十元。之后,问小伙子叫什么。
下笔。
的确,字写得不错,起码比我写得好。好上几倍。
但小伙子不领情,说不如他自己写得好,拒绝接收,当然也拒绝付款。
“你妈了X!”大师竟然开大骂了。
众人愕然。
2006年10月26日 辽宁 沈阳
……一只巴掌大小的黑蜘蛛,从远处,龟一样慢慢向我爬来,我侧过身,让它从我身边走过……
背景:
参加某期刊创刊纪念活动。夜住望湖山庄。因过了旅游季节,山庄内显得十分冷清。加之举办方安排不周,睡前众人多有抱怨。
2007年10月13日 河北•承德
人来人往的街口,突然骚动。一中年男子,正在追赶一少年。追上后,中年男人将少年按倒在地,打了一拳,随后,从兜里掏出手拷,将少年的一只手铐上。
立刻,里三层外三层聚了好多人。
中年男人的手,有些发抖。他摸出手机,喊:“把车开过来,我抓住了。在茶庄门前的道口。”
不料,少年起身又跑。
中年男子没能抓住手铐的另一端,大喊:“站住!”遂又追去。临近少年,他飞起一脚。少年倒地,脸面流出鲜血。
中年男子同时瘫倒在少年身旁。突然放声嚎哭起来。
我一怔。
有人提示说:这小子昏过去了,快送医院吧。
有人对中年男子说:“你这样不行呀,出了人命对你有啥好,赶紧送医院吧。”
中年男子拨打手机:“走哪儿?快一点。”
少年已醒。
一辆面包车开了过来,停在少年身边。
车上下来一人,见少年满脸是血,责问中年男子:“你怎么搞的?”
中年男子没好气的说:“他跑,我有什么办法?”
有人大概开始怀疑少年跟中年男子及下车人的关系了,尤其中年男子不像是便衣警察执行任务,我甚至怀疑是不是黑道上类似绑架一类的事。就说:“快挂110。”
车上下来的人说:“挂什么110!我是这孩子的舅。”
“他是谁?”有人指中年男子问。
中年男子非常沮丧地说:“我是他爸!”
有人似乎不信,说:“快挂110。”
车上下来的人说:“别乱挂,告诉你实情吧,这孩子泡网吧有一个月不回家了,明白了吧?来,都帮帮忙,把这孩子抬上去。”
我信了。
2008年12月28日 辽宁•沈阳
沈阳站。第三候车室。开往佳木斯方向的2007次列车正在检票。
一位身穿白色羽绒服的姑娘,和三个小伙子,打打闹闹,又说有笑,一时很难判断,他们是同行者,还是谁为谁送行。
姑娘肩挎一黑色小皮包,是一只仅能装化妆品的小包。三个小伙子空手。
大批旅客已通过检票,四个人还在戏耍打闹。
突然,那个姑娘上前给三个小伙子一人一个嘴巴,当然是轻轻的,之后,转身奔向检票口。头也不回。
随后,三个小伙子唱起一首我听不懂的歌。
2010年7月8日 辽宁•岫岩
开往丹东的客车,离开客运站之后,我旁边的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就开始挂手机。声音极其平稳。
——XX,我走了。
——我真的走了。
——你不用追我,我已经上车了。
——你想想你是怎么对我的,我那么远跟你来东港。
——还打我。
——不用了,道歉也没用。
——我去大连。
——你不用追我,咱俩以后没有关系了。
——我的心已经死了。
——我都想杀了你。
这个时候,车里所有人,都支起了耳朵。
——好了好了,不和你说了。
女人扣上手机。
几分钟后,她又打开手机。
——我的东西你留着吧。
——我真的走了,已经上车了,你听。
女人举起手机,贴在玻璃窗上。
——你不用追我,追上也没用。
女人再次扣上手机。仅仅一分钟,她对司机说:师傅,麻烦你停车。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接。之后大骂——我X妈!
女人狠狠扣上手机。她对司机说:我不下了。
车继续走。
又过几分钟,她又开始打电话。
——我彻底和你决裂啦。
扣机。
手机响,一直响。她的目光,盯着手机屏幕。
她再次喊:师傅,麻烦给停一下车。
司机很好,没有怨言,停车。
她下去了。这时,车大概走出县城十里八里了吧。
车启动。
没人议论此事。车内很静。
责任编辑 董晓奎
中短篇小说
主持人:孙俊志